青川慕子一笑:“我就是打算像林小姐一樣,既然不知道,那就猜猜看好了。”


    說著,她又拿起玉梳,“和田籽料體積偏小,顏色有黃有褐有青有黑,這柄玉梳沒有一絲雜色,通體潤白,能雕成這麽大的玉梳,這塊原料一定非常大,至少,比現在市麵上的大,玉梳不比其他,從價值上來說,同樣是一塊羊脂白玉頂級籽料,做成一柄玉梳絕對沒有做成一座山子或者玉牌要來的名貴,所以我想這柄玉梳應該不是現代人製作的。”


    現代人重利,同樣的頂級玉料,絕對不可能做成一把梳子。


    青川慕子看向林品:“能用這樣的籽料,一定不是普通人家,既不是現代人,也不是普通古人,那就是貴族皇室,可梳子上又沒有經常使用痕跡,說明原來的主人並不在意它,而且它的主人距離我們不會太久,否則後世一定會把它當做一件古董把玩,那同樣會留下包漿痕跡……離這個時代不遠的皇族,隻有清朝,清朝曆代皇帝中,追求大巧不工的隻有雍正皇帝。”


    青川慕子輕輕拂過梳脊:“結發同心,以梳為禮,這柄玉梳應該是雍正時代皇族成婚時用到的一件禮器。”


    因為是禮器,所以成親後就束之高閣,沒有再拿出來使用。


    雍正之後,乾隆一改風格,越來越重視精湛的雕工玉飾,這柄與當時主流審美不符的玉梳也就再無人問津了。


    沈一聽得目瞪口呆,“顧姨,她說的……對嗎?”


    顧采薇沒有說話,目光落在了青川慕子手中的玉梳上。


    耿苜站起身,看了看沉默的林品,心裏歎了口氣,開口說:“這柄玉梳是雍正五年七月,其子成婚時贈與女方的彩禮,據《清史稿》記載,當時皇室送出的禮單中就有一對玉梳,並且對這對玉梳有過一行記錄,說它材質是新疆羊脂玉,白雪無痕,古樸典雅……這隻玉梳,就是當年送出的那對彩禮的其中一柄。”


    顧懷準雖然希望林品贏,可也沒藏私,站了起來,“顧家的收藏記錄薄傳承百年,可以證明這柄玉梳是從內城流出的禦用之物……青川小姐,你猜對了。”


    青川慕子對林品微微一笑。


    林品淡淡的看著她:“你的第二樣東西可以拿出來了。”


    青川慕子掀開白布,露出她的第二樣古董。


    這次出現的是一塊40公分長,6公分厚的銅片,銅片正中間是一張凸起的人麵臉,整個銅片成褐黑色,邊緣有鋸齒化,像是從一個完整的銅片上鋸下來的這張人麵臉。


    既然是銅製,沈鳳華就下場了,看了一會兒後忽然抬起頭,有些錯愕地望著青川慕子。


    青川慕子頷首點頭,似乎在印證沈鳳華的猜測。


    沈鳳華又仔仔細細看了許久,和日本老者交談商討,最後才確定。


    林品看他們鑒賞完了,就自己拿起銅板開始看。


    入手的感覺是非常厚重,這塊銅板隻是銅板,不過這個人麵就不普通了……


    沈一咬著指甲,一個勁兒抖腿,有點緊張。


    薛冰皺著眉,瞪他:“你抖什麽?”


    “我這不是著急嗎!”沈一轉頭問顧采薇:“顧姨,那塊銅板又是怎麽回事?”


    薛冰心煩,沒好氣道:“你能不能行了,怎麽事事都要問,一點眼力都沒有?”


    “不是,我怎麽就沒眼力了,我隻是比較偏愛瓷器鑒賞,對別的不太了解嘛……”沈一嘟囔著,一看顧采薇麵無表情,也知道再問沒戲。


    林品翻來覆去將銅板看完後,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對青川慕子說:“這塊銅板是從一整塊大銅板上拿下來的,邊緣粗糲,說明不是截取,是被砸斷,正中間的人麵臉顯然不是中原地區雕鑿,眼角有殘餘青銅痕跡,人麵左耳有環,右耳卻沒有,這是西南少數民族的祭司特征。”


    “然後呢?”青川慕子笑著問,“林小姐還是沒有斷代。”


    “從這塊銅板的腐鏽程度和殘留的青銅痕跡來看,應該是長期被水浸泡的葬器,以它的長度和厚度來說,它原本所在的器物應該非常大,至少是這片銅板的三五倍,可能是鼎,也可能是其他東西……不過我知道,它的原身是一口棺。”


    林品淡淡的說:“69年在西南地區發現了一座漢朝大墓,就出土了一座銅棺,銅棺不比木棺,非常罕見,迄今為止也隻發現過兩具,這具就是其中之一,可惜當時沒有妥善保管,銅棺的一半被村民打砸成了碎片,另一半則被融化重鑄,保留下來的那些碎片,也陸陸續續被賤賣轉移,徹底消失無蹤,這塊銅板就是那具銅棺上的棺頭。”


    青川慕子笑了一下,說:“林小姐真的很博學,連這麽冷僻的事情都知道,沒錯,這塊銅板就是2000多年前留下的一塊銅棺棺頭。”


    林品抬眸,靜靜的說:“現在我們是平手,《煙江疊嶂圖》和玉梳我猜到也許難不住你。”


    “我也是這麽認為,道光禦酒和漢代銅棺雖然罕見,可你是個掮客,見多識廣,所以我準備了最後一樣東西。”


    顯然,林品和青川慕子都把寶壓在了最後這一局。


    按順序,應該是青川慕子先看林品,可林品卻一反常態,徑自掀開了青川慕子案幾上的最後一塊白布。


    “我艸!”薛冰倏地站起身


    “怎,怎麽了?”沈一被他嚇了一跳。


    薛冰沒說話,雙眼死死盯著案幾上的東西。


    沈一不敢問了,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案幾上放著一塊巴掌大的石頭,通體呈黑色,形狀是不規則橢圓,搭眼一瞧……很普通,普通到隨便扔在橋頭墊腳都沒人多看一眼。


    可就是這麽個普通的石塊,卻讓林品的臉色也瞬間白了下去。


    顧西棠見狀,皺了一下眉,他從來沒見過這麽林品失魂落魄的樣子。


    不管這是什麽,一眼看過去都是石頭,耿苜就站起身準備鑒定。


    “很抱歉,”青川慕子對耿苜微微鞠躬:“這件東西並不需要您鑒定。”


    耿苜眼中有所疑惑。


    青川慕子看向林品,輕輕含笑:“林小姐,你一定是認出來了……這塊原石本來就是屬於你的,除了你,沒人可以為它鑒定。”


    此話一出,顧懷準皺眉,低聲對耿苜道:“這是塊原石是小六當初……”


    耿苜臉色有點泛青,喃喃著說:“……糟了。”


    沈一也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兒,拉扯薛冰,壯著膽子小聲問:“到底怎麽了?”


    薛冰被他硬是拉回了座位上,呆呆地看著那塊原石。


    沈一的手在他眼前橫晃豎晃來回晃,急不可耐地追問:“說話啊!那塊石頭到底是什麽來頭,把你們一個個給嚇成這樣。”


    薛冰嘴唇動了動,恍惚的說:“那塊原石……是老爺子留給三口的……”


    “老爺子?誰家老爺子?”


    顧采薇臉色很平靜,語氣也很平靜的說:“林家的明玉樓曾經是國內收藏玉器大家,祖上開始代代專精玉器鑒定,自有一套特殊章法,林家後人從小訓練眼力,成年後長輩會拿一塊原石作為測試,隻有通過了測試的人才有資格繼承明玉樓。”


    “那不就是賭石?”沈一傻眼。


    “神仙難識寸玉,”顧采薇淡淡道:“賭石一門,原本也就不是什麽運氣,而在眼力,要有比神仙還高明的眼力,才對得起明玉樓的百年招牌。”


    沈一似懂非懂,扭頭去問薛冰:“林三口沒問題吧?”


    薛冰定定地看著林品,好半晌,才一字一頓的說:“如果沒問題……那塊石頭……早就不存在了。”


    那塊石頭的存在,證明了林品沒有經曆過這道考驗。


    青川慕子見林品沉默不語,就輕輕一笑:“林小姐,請上手吧。”


    耿苜急出不少冷汗,“三口根本沒學到林家鑒定玉石的本事……要輸了……肯定要輸了……”


    林品抬頭,看了眼青川慕子,語氣說不出是冷漠還是木訥:“這塊原石不是你的……”


    “當然不是我的,我不是說了嗎,它是屬於林小姐的,”青川慕子笑顏如花,“我聽母親說過,玉石一道,林家最盛,林小姐既然林家後人,這個,應該難不住你吧?”


    林品麵無表情地反問:“難不難得住你心裏沒點逼數嗎?”


    青川慕子笑容一沉:“林小姐,請不要汙言穢語。”


    林品冷冷的笑了一聲:“我沒有你那麽好素質,更沒有你那麽高手段,連這塊原石都能弄到手,本來我還奇怪,為什麽第一件拿出的是酒……你心裏很清楚,我不懂玉石鑒定,這塊原石更是讓我爺爺喪命的東西,這一局,我非輸不可。”


    青川慕子的笑意也冷了下來,“我們比的不就是一個輸贏嗎?林小姐想讓我輸,我也不會讓林小姐贏,原石就放在這裏,無論你怎麽說,說什麽,都不能改變勝負,還是請鑒定吧。”


    沈一幹著急,“日本妞兒這麽咄咄逼人,林三口怎麽辦啊?”


    薛冰雖然沒說話,但眼中的急躁一點不比沈一少。


    反觀顧采薇,神色淡淡,從容不迫。


    林品被青川慕子幾乎逼進了死角,再也無路可退。


    誠如青川慕子所言,她現在說什麽話都是廢話,原石就在麵前,不鑒定就得認輸。


    她根本不打算輸,也不會允許自己輸在這裏。


    忽然,林品抬眸,目光灼灼,神態倨傲:“水!”


    就這麽一個字,力重千鈞,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杜琛讓人抬了一盆清水來,林品拿起原石,看都不看就扔進了水裏。


    撲通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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