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芷蘭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


    對於她來說,這樣的好眠是這麽多年從未有過的,以至於她醒過來的時候,抱著被子茫然的坐在床上。


    顏芷蘭懷裏的襯衫還抱著,隱約有蕭若煙身上的味道,旁邊的床是空著的,甚至一點褶皺都被撫平了,是阿煙一貫的風格。


    顏芷蘭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除了內衣外是光著的。


    她咬了咬唇,臉頰微微泛紅,一偏頭,看見了晾衣架上搭著的衣服。


    心,瞬間有些涼。


    阿煙她該是走了吧。


    見到昨天又是喝酒又是抽煙的自己,她該是失望難過了吧?


    ……


    顏芷蘭正陷入悲傷的情緒,門外,傳來瀾瀾嘰嘰喳喳的聲音。


    她一大早上就過來聽門縫來了,八點鍾準時準點的過來,被守在顏芷蘭身邊的蕭若煙拽著教訓了一頓,她還挺興奮的,瞅著蕭若煙的眼睛:“你哭了?怎麽眼睛腫的跟桃子似的?”


    蕭若煙很無語,她很高,淨身高一米七六,所以這會兒即使是她穿著拖鞋,瀾瀾穿著高跟鞋也能保證絕對的強勢地位,她一手插兜,居高臨下的睥著瀾瀾:“我眼睛腫,你開心什麽?”


    她天生帶著一股子高冷氣質。


    從初中、高中、大學,都是那種被很多人崇拜,卻隻敢遠觀的類型。


    也就隻有瀾瀾敢屢次挑戰她的底線,又讓人無可奈何。


    怎麽能不開心?


    瀾瀾的眼睛都要笑成月牙了。


    她已經開始了幸福快樂的腦補。


    昨天晚上,老四一定如願以償了對不對?


    要不然以顏芷蘭那覺少的可憐的人,現在早就該醒了,這難道不是昨晚太激烈所以疲勞過度了嗎?


    再看看老二這紅腫的眼睛,啊哈哈,瀾瀾忍不住唇角瘋狂上揚,明顯是被弄的哭的太厲害了啊。


    她為什麽會露出這樣淫.邪的笑?


    蕭若煙正擰著眉琢磨著,“砰”的一聲房間的門被大力推開,顏芷蘭光著腳,身上隻裹著被子,頭發還披散著,慌慌張張的往外看,當看到蕭若煙的時候,她舒了一口氣。


    蕭若煙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她走過去用身體擋住了顏芷蘭,正要訓斥瀾瀾讓她趕緊走,誰知道人家先發製人:“趕緊回去啊!哪兒有一早上不守著人的道理?”


    她家老二未免也太沒有人請了吧。


    瀾瀾在心中咆哮,溫存完了,第二天早上,當然要親吻著愛人的額頭看她醒來啊。


    她一早來跟自己聊什麽天?


    蕭若煙:……


    門,“砰”的一聲被摔上。


    蕭若煙臉色不善的走進了房間,顏芷蘭也跟著進來了,她偷窺著蕭若煙的樣子,知道她是生氣了,小顏立即裹緊床單低著頭裝可憐。


    蕭若煙把拖鞋給她拿了出來,“怎麽這樣就出去了?”


    如果被別人看見怎麽辦?


    顏芷蘭小小聲的:“我怕你偷偷走了。”


    蕭若煙的心蜷縮了一下,她生硬的回著:“不會走,把鞋穿上。”


    她對著她永遠這樣沒有脾氣。


    顏芷蘭聽話的把拖鞋穿上,眼巴巴的看著她:“我想洗澡。”


    蕭若煙頓了頓,耳廓莫名一熱,她偏開頭:“去洗。”


    難不成她還沒有醒酒,腿腳酸軟,所以想要讓她幫她去洗澡麽?


    雖然以前高中的時候,她給小顏洗過澡,但這麽多年了,她怎麽好意思再這樣開口。


    可是,如果小顏一定要提的話,她也隻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那我去洗澡了,你不許走。”


    顏芷蘭的話打斷了蕭若煙的遐想。


    蕭若煙:……


    滾燙的水灑在身上,陽光布滿浴室,空氣中都是快樂的氣泡。


    因為蕭若煙的存在。


    顏芷蘭感覺洗澡都變成了一件很幸福的事兒,隻是終究是惦記她,怕她離開。


    她洗的比平時快。


    汩汩的熱水順著玉澤的美背往下流,流過性感的脊背線,顏芷蘭的臉頰緋紅,她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檢查了一下。


    幹幹淨淨的,什麽痕跡都沒有……


    心情瞬間不是那麽美麗了,顏芷蘭糾結的想了一會兒也就想通了,她笑了笑,以後時日還長,她家阿煙一直不是個什麽正人君子,她就不相信,她忍得了一次還能忍第二次第三次。


    她們不是少年了。


    不需要去顧忌背後的禁忌。


    她的心想著她,身體,這些年同樣渴望著她。


    顏芷蘭就不相信,蕭若煙會不想她。


    等洗完澡,她從紛雜的胡思亂想中抽身才猛地想起她沒有拿內衣和換洗的衣服。


    要……就這樣出去嗎?


    就在她左右為難的時候,門被敲響了,蕭若煙的聲音傳了進來。


    “把衣服給你。”


    “吱嘎”一聲,開了一個門縫,顏芷蘭的身子躲在門後麵,臉被熱水沁的桃花一樣粉紅。


    蕭若煙非常“正人君子”的偏著頭不看她,手裏拖著衣服:“上麵是我去給你買的新的內衣,洗過了,烘幹了,底下是昨天洗的裙子。”


    顏芷蘭心裏暖暖的,她接了過去,“謝謝。”


    蕭若煙的臉有點熱,她不敢去看顏芷蘭,隻是嗅著門縫裏傳來的她身上的香氣。


    阿煙買的衣服呢。


    顏芷蘭換衣服的時候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頰微微的紅,連帶著耳朵都變紅了。


    這衣服很暖,穿在身上香香的。


    顏芷蘭能夠感覺到蕭若煙的變化。


    她感覺她看自己的眼神柔和了許多,還帶著濃濃的……疼惜?


    難不成——


    顏芷蘭努力回憶著,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她有點斷片,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讓阿煙變化這麽大,難不成她吻了她,然後?……


    心事重重的換好衣服出來。


    顏芷蘭頭發沒有擦幹,頸間未擦的水珠滴到鎖骨上,順著一路滑下,落入那看不見的春色起伏中。


    她偏著頭看著蕭若煙,唇角帶著嫵媚,澄澈的眼眸滿是笑意。


    蕭若煙衝她擺了擺手,“過來。”


    顏芷蘭怔了一下,走了過去。


    蕭若煙已經把吹風機準備好了,她插好電源,按了開關,先用手試了一下熱度,開始為顏芷蘭吹頭發。


    她的眼裏滿是認真,手下也是溫柔細膩,一縷縷如絲的長發,她細心嗬護著。


    透過對麵的鏡子。


    顏芷蘭盯著蕭若煙看。


    到底發生了什麽?


    難不倒不僅僅是吻……


    昨天,她還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蕭若煙明顯的疏離與克製,今天,她似乎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被想念的味道包裹,感受蕭若煙的那份細膩與嗬護,顏芷蘭的大腦似乎停止了思考一樣,她的身子向後,柔順的靠在蕭若煙的懷裏。


    肌膚相處那一刻。


    她能夠感覺到蕭若煙的身體明顯一僵,顏芷蘭屏住了呼吸,蕭若煙的動作停頓了片刻,繼續為她吹頭發。


    這樣的一幕,這樣的時刻。


    是在這些年,最痛苦,最難熬的時候,顏芷蘭夢寐以求想要得到的。


    如今,她真的就在她的懷裏。


    顏芷蘭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腿,隻有疼痛的感覺告訴她這是真的,並不是夢境。


    周圍的浮光像是顆粒一樣漂浮了起來,每一個細胞都在幸福的叫囂,血液都熱了起來。


    她就像是一座圍城,孤單寂寞太久了。


    她生怕這一切都是假的。


    去吃早飯前。


    蕭若煙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房間,她潔癖成為習慣,就是在酒店床單也要每天都更換。


    趁著她忙碌的時候,顏芷蘭拿著礦泉水,走到走廊裏,從兜裏飛快的拿出一個藥盒,吞了一片白色的藥片進去。


    一直在換床單的蕭若煙手一滯,她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咬了咬唇,把褶皺的床單撫平。


    倆人是一並走出房間的。


    顏芷蘭很想要問一問蕭若煙,還會走麽?什麽時候走。


    可是她不敢。


    就算是夢,她也希望這個夢長一點。


    當初,無論什麽原因,是她大學畢業後沒有去老地方赴約的。


    那一年,阿煙等的應該很辛苦吧。


    可是她不能,不能讓她看見自己當時狼狽的模樣。


    倆人並肩走著。


    陽光灑落在她們的身上,鍍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正在餐廳用餐的張薇和瀾瀾聽到聲音,一起抬起了頭。


    那一刻,時光仿佛逆流。


    蕭若煙比顏芷蘭要高半頭,倆人還是按照以前的習慣,蕭若煙站在右邊護著她,感覺到她們的目光,蕭若煙淺淺的笑了,她伸出手握住了顏芷蘭的手。


    顏芷蘭呼吸一秉,她驚訝的看著蕭若煙,蕭若煙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子裏是她眷戀的溫潤。


    那一刻,空氣都是甜的。


    顏芷蘭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她的眼圈紅了。


    她們似少年時,卻已不再年輕。


    張薇看到這一幕驚訝的都要站起來了,她們這是……和好了?


    瀾瀾則是嘀嘀咕咕的,歎了口氣,“哎。”


    張薇錘了她一下,“你哎什麽?”


    瀾瀾苦著臉:“牽一個手就臉紅,我還以為倆人昨天睡了呢。”


    張薇:……


    酒店的早餐是自助式的。


    環境不錯。


    四個人坐在那有說有笑的,張薇知道蕭若煙每一次都趕時間,生怕她會跑掉一樣:“晚上就咱們四個啊,去吃火鍋,就去學校咱們總去那家。”


    顏芷蘭和瀾瀾都盯著蕭若煙看,蕭若煙笑著點了點頭,“好。”


    喝湯的時候,大廚知道張薇是新娘子,特意給這桌每人送來一份鮑魚粥。


    顏芷蘭含笑禮貌的對大廚點了點頭,她接了過去,看到裏麵的香菜就放在了一邊。


    她和蕭若煙都是那種從不浪費糧食的。


    她不喜歡吃香菜。


    幾個人正說著話,酒店大廳裏放起了音樂。


    是一首現在正流行的《他們不知道》。


    ——他們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他們不知道,我非你不可。


    他們不知道,時間隻能隔開歲月,隔不開炙熱的目光。


    他們不知道,距離隻能隔開山水,隔不開繾綣的掛懷。


    ……


    聽到這個詞,顏芷蘭看了看蕭若煙,蕭若煙已經把她的粥拿了過去,她細心的用筷子把裏麵的香菜一點點挑幹淨,頭都不抬。


    倒是張薇,她不像是瀾瀾那樣沒心沒肺,對於蕭若煙這今年的事兒多少也知道一點,“這歌,老二,是不是你寫的詞?”


    蕭若煙這些年,憑借著自己能做到音樂總監的位置,作品無數。


    有一些,她署名了。


    有一些,並沒有。


    還記得高二那年,她寫了一首《味道》的歌。


    唱片公司的boss花重金想要買下全版權,署名是別人,蕭若煙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她總說音樂是她的靈魂。


    每一首歌曲就像是她的一個孩子,都是心血,如果不能署名,再多的錢也不賣。


    而如今……


    蕭若煙抬了抬眼, “嗯,是我賣給憶揚的。”


    張薇看著她,瀾瀾最吃驚:“你……但是那個寫的不是你的名字,為什麽賣啊?”


    她以前有多堅決,她們現在還記憶深刻。


    顏芷蘭幽幽的看著蕭若煙,蕭若煙昨天守著顏芷蘭一宿沒有睡,她的嗓音微低,帶著似有若無的疲乏感:“為了錢。”


    大家:……


    多麽樸實無華的回答啊,竟讓人無法辯駁。


    “你是急著用錢麽?”


    瀾瀾和張薇都是月光族,雖然手頭都不富裕,但是如果老二急著用錢,還是能拿出來一些的。


    顏芷蘭也是盯著蕭若煙的眼睛看,她的目光有些辛酸與難過。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音樂對於蕭若煙來說是什麽。


    她總說一個好的曲子凝結著許許多多的心血,其中的靈魂隻有創作人自己能領悟,隻有她們自己能唱出那份誠摯。


    這些年,她到底怎麽了,為什麽這麽急著用錢。


    略帶些悲傷與沙啞的歌聲還回蕩在耳邊。


    最後一句的——她們不知道,我可以放棄夢想,放棄自己,卻不能放了你時,顏芷蘭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眸中蓄滿了淚光,心底某個答案呼之欲出。


    蕭若煙把挑好香菜的湯推到了小顏的麵前,她看著顏芷蘭緩緩的說:“我要回來,總要有一個自己的家。”


    她在外打拚了這麽多年,背井離鄉,與父母反目,一個人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城市。


    冷水饅頭,方便麵就鹹菜,肮髒的地下室,嚇得她尖叫的蟑螂,她都可以忍受。


    她曾經沒有一個朋友,沒有休閑娛樂時間,她咬著牙一切就是為了賺錢。


    為了什麽?


    為了終有一天,她們還會在一起,哪怕是一絲絲希望,也值得她窮盡一生。


    她放棄了少年時的夢想。


    她放棄了心底的最驕傲。


    她可以卑微到塵埃裏。


    她賣了曾經最讓自己引以為傲的作品,她笑著拿著酒杯虛與委蛇,她一個人蹲在花壇邊吐的膽汁都出來。


    她把所有的一切眼淚與想念都咽了下去。


    她心中始終有一個不變的信念。


    ——小顏,如果有一天,你還需要我,還記得我們的愛。


    我會回來,給你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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