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目光最是狠毒,她們能分辨出對方的眼淚幾分真幾分假,而蘇苓故作委屈的淚水,在皇後娘娘看來,更是罪不可恕,表麵已經妥協於皇上,可是按她那毒辣的性子,又怎麽可能輕易認輸,更何況是在文武群臣和各家內眷麵前。


    蘇苓抹去淚水,眼角餘光瞥見身旁炎夜麟似是滿意地點頭,望見自己的目光中還稍帶了些許讚賞和小得意。


    這個炎夜麟,他是在自豪所出之策為她取得贏麵嗎?然而細想,若非他讓自己裝委屈給皇上台階下,這件事倒是分外棘手。


    奇怪!蘇苓把目光瞥向炎洛殊,這小子難得的沒有胡攪蠻纏,看他低眉順眼的樣子,隻是因為在皇上麵前嗎?


    至此,一次發難不了了之,皇後沒有得到想得的答案,反而受了皇上的一頓嗬責,失了顏麵。


    壽宴上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氛圍。皇上的好心情被攪,群臣也無人敢開口暖場,連帶著歌舞看的也是意興闌珊,交談聲寥寥無幾,往往是剛剛打頭,看到周圍人聲寂寂,索性也就閉口不言。


    蘇苓和炎夜麟比肩而坐,蘇苓終於忍不住,借著聲樂的掩蓋,悄聲對炎夜麟道:“你為皇上準備的什麽壽禮?”


    蘇苓沒有幫助炎夜麟挑選壽禮,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過意不去,看現在這個情況,歌舞不盡興,交談不歡,唯有用壽禮暖場,近而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蘇苓開始擔心,炎夜麟是否拿得出像樣的禮物。


    炎夜麟頓了頓,才略有些遲疑道:“玉龍啊。”


    蘇苓腦中閃現的不是那飛龍在天的玉龍的魁梧身姿,反而是炎天肆和炎洛殊抓耳撓腮的焦躁模樣,心中一動,忍不住又追問一句:“那玉龍之上,不會有什麽令皇上身體有恙的東西吧?”


    炎夜麟似乎很奇怪蘇苓這般發問,忍不住皺起眉頭,頗為疑惑:“什麽東西?”


    蘇苓始終放心不下,可看他的樣子,問他又一定不會說實話,就像當初炎天肆和炎洛殊質問他一般。


    不對,三個月的時間打造雕刻的玉龍,這才短短幾日之內,就重新雕塑了一個?


    蘇苓剛要發問,就聽耳邊那個好聽的聲音傳來:“當時打造了兩個玉龍,一個被大哥和六弟打碎,還有一個在書房的密室裏,完好無損。”


    蘇苓詫異,側頭正對上炎夜麟波動的目光,有什麽在他眼眸中“噗”的綻開,讓蘇苓猛然心髒收縮,卻是怎麽也移不開眼睛。


    蘇苓最討厭被他人洞悉心思,而剛才炎夜麟未問而答,著實出乎蘇苓的意料之外。再看炎夜麟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蘇苓覺得自己好像被剝開袒露在他麵前,然而這種被窺探的感覺,蘇苓奇怪,她心中竟沒有太大的排斥和厭惡。


    甚至炎夜麟看向她的柔情,成為這壽宴之上唯一足以令她感到安心和溫暖的目光。


    一個女子置身在皇權貴胄中,和高位者周旋,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蘇丞莫說不會給予她最基本的保護,他不趁機落井下石蘇苓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沒想到你挺有先見之明的,你又是如何得知太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會摔碎玉龍的?還準備了兩個。”


    蘇苓語氣中透著譏諷之意,明明就是想要探究一番他眼中的真實,可話到嘴邊就成了這般沒有著落的嘲諷。


    炎夜麟不知所然的搖搖頭:“原本就打算送給父皇兩條龍的,雙龍寓意吉祥,那雕龍的師傅說這個禮物再好不過。”炎夜麟一臉很受傷的樣子,語氣也漸漸低迷,“可誰會想到,最後隻剩下一個。”


    拚演技,炎夜麟絕對是高手。


    蘇苓微微撇嘴,把頭側向一邊,卻正好對上太子殿下投射過來的意味不明的目光。


    眸色一緊,蘇苓平靜地和他交錯開。莫名的,蘇苓多少有些忌憚炎天肆,說他心思深沉吧,那日在三皇子府所見也未必,說他是皇後和太後的傀儡政權吧,那不羈的充滿野心的目光又豈是“阿鬥”可以擁有的?


    這皇宮之內,果真是步步驚心。


    皇上身邊的公公開始宣讀壽禮單子。


    每一位來慶賀壽辰的大人在壽宴開始之前,已然將壽禮由公公的引領之下放置在乾清殿的偏房之內。


    如今研讀壽禮,公公尖細的聲音就像螞蟻一樣撓抓著每一位大人的心。


    有擔心薄禮相比寒酸的,有不擔心厚禮卻擔心皇上質問他錢財來源的,人人表麵淡定,卻在聞聽一件薄禮之後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聞聽厚禮忍不住小小的自慚形穢一番。


    各件壽禮被鋪展開擺放在紅毯之上,放眼望去一片珠寶之氣,盡顯奢華。


    蘇苓瞪大眼睛著實在心中狠狠地讚歎了一番,心中揣量著在脫離蘇府之前到底要拿走多少錢財。


    當讀到炎夜麟的玉龍之時,一聲大喝生生截斷了正在打著小九九的蘇苓。


    循聲望去,是炎天肆。


    眾人目光齊聚太子殿下,紛紛麵露不解之色,這是壽宴開始以來對他的第一次聚焦。


    看到這一片大好的慶賀之禮,心情剛剛好轉的皇上問道:“天肆何事?”


    炎天肆掃了炎夜麟和蘇苓一眼,指著玉龍道:“啟稟父皇,三弟所進獻的玉龍身上有劇毒,但凡碰觸者,必定渾身瘙癢不止,癢痛難耐,還望皇上明鑒。”


    這麽明顯的告狀也太張狂了吧!


    蘇苓下意識看了炎夜麟一眼,但見他神色淡定,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篤定玉龍無礙。


    在場之人無不驚得變了臉色,膽敢在送給皇上的壽禮之上塗抹毒物,不是自尋死路嗎?


    皇上臉色沉了下來,反問炎天肆:“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若非碰觸過,就是胡言亂語,欺君之罪,就算是太子殿下也承受不起。


    炎天肆麵露尷尬之色,不說實情空口白牙就是欺君,一旦出口就是惹得一身嘲笑。


    眸間閃動,脫口而出,卻是可疑地壓低了聲音,不用腦子想都知道,他是唯恐炎夜麟聽到。


    “回父皇,前幾日孩兒帶著隨身奴才小郭前去三弟府中,不過就是想看看他為父皇準備的壽禮,不想小郭隻是捧起玉龍要遞給孩兒,誰成想瞬間渾身泛起麻疹,痛癢不已。”說到這兒,炎天肆掃了眼炎洛殊,“這一點,六弟可以作證,當時他也在場。”


    蘇苓看向炎洛殊。


    炎洛殊慌忙站起,應和著炎天肆的話。


    皇上眯起眼睛,看著所有壽禮中最出眾且也是最喜歡的玉龍,皺起眉頭,聲音沉著:“為何剛剛呈遞上來的公公毫發未傷?”


    一句話,破了炎天肆的欲加之罪。


    炎天肆麵色盡失,張口結結巴巴:“可是父皇,那天明明就是有毒的,這……”


    皇上擺了擺手,擰著眉頭不悅地說道:“天肆啊,你貴為太子,怎可做出這等置兄弟於不義之事?”


    皇上的語氣很冷,半分也沒有要留顏麵給炎天肆的意思。


    炎天肆紅著臉,支支吾吾反駁不出任何話。事實擺在麵前,他再如何強詞奪理也是白費力氣,唯有低頭認錯,才勉強過了皇上這一關。


    坐定之後,炎天肆才恍然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不由得恨恨地瞪了若無其事的炎夜麟一眼,別過臉去。


    公公尖細的聲音再次想起:“三皇子殿下,除去玉龍之外,還帶來一段精彩絕倫的表演。”


    有點討好的意味,公公為炎夜麟小小的稱讚了一下。


    蘇苓心中鄙夷,送了遞來討好笑意的公公一計白眼,卻是分外好奇炎夜麟所準備的表演。像炎夜麟這樣的木樁子,能送玉龍已經很出人意料了,還知道表演討彩頭?


    四周燈籠瞬間暗了下去,悠揚清雅的笛聲響起,隨後緊跟琵琶的珠玉之聲,並加入了揚琴跳動的音符,悅耳又蕩滌心靈。


    蘇苓精神一震,這是壽宴開始以後聽到的最稱心如意的曲調了。


    前奏不過片許,隨著曲調起伏的跌宕,四周燈光的漸起,一隊身著熒光服飾的蒙麵白衣女子緩步入內,婀娜多姿,輕盈宛若浮萍,隨著絲帶飄來蕩去,遊移不定。


    蘇苓聽到周圍一陣唏噓慨歎,均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住。


    有美人在台,即使家眷在身邊也免不了情不自禁。


    絲帶飄柔,纖手一揮,絲帶瞬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飄散在空中的雪花片片,似真似幻,再加上蘇苓身上若即若離的梅香,好不愜意。


    有人接落“雪花”,才發現,不過是碎裂開來的絲帶片片。


    蘇苓心思陡轉,是戲法?


    炎夜麟竟然從宮外請來了戲法班子,給皇上變戲法。


    忍不住又是偷偷兩眼,炎夜麟怡然自得,興趣頗濃地看著台上的戲法演變。


    再看皇上,同樣一副發現稀世珍寶的模樣。也是,久在宮中,看慣了宮中各種稀奇玩意,唯獨這民間絕活,對皇上來講反倒是一個稀罕。


    隻是眨眼的功夫,各色花瓣從天而降,又是一個大手筆。


    蘇苓不禁咋舌,果然下了狠招,這麽多花瓣,不好藏啊。


    蒙麵女子疊羅漢,頂端的人手中拿著一塊藏青色綢緞,本來不過尺寸大小,轉眼鋪天蓋地,像一張大網將眾女子籠罩,綢緞落地,舞台上哪還有人的影子。


    在座之人麵上無不失了顏色,怔愣地看著空無一物的舞台,半晌才有人恍然回過神兒來。驚慌失措大喊道:“保護皇上,抓刺客!”


    無緣無故消失在皇宮,若是不能搜查出人,怎能不說是引狼入室,危及皇上安危?


    炎天肆仿佛又抓住機會,站起來指著炎夜麟質問:“三弟,人是你帶來的,你說說看,到底居心何在!”


    炎夜麟一臉茫然無辜,遙手指了指假山之後,憨憨道:“大哥,她們就在假山之後,這不過是個戲法,何必如此緊張。”


    炎夜麟話語平淡,反倒是襯托出炎天肆的小題大做,惟恐天下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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