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洛殊的話音一落,頓時在觀禮的賓客當中引起軒然大波,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約而同將目光放到蘇丞相身上。


    皇上的臉色也沉了下來,眼神銳利直指炎洛殊:“你說這話可有什麽依據?”


    蘇苓也看向炎洛殊,她知道原主的所有記憶,卻並無關於她不是蘇丞相的女兒的事情。若不是炎洛殊說謊,那就是蘇丞相掩飾得太好。


    而炎洛殊顯然是有所準備的,聽到皇帝的問話半點慌張都沒有,“說來也是巧合,兒臣前些日子無意間救了一個老婦人,不想細問之下才得知,她竟是蘇丞相的平妻之一,葉詩的乳母,當年葉詩去世之後,她就被趕出蘇府。兒臣看她實在可憐,便想著等她養好傷勢之後再將她送到三皇兄府裏,也算是讓蘇苓盡些孝心。”


    皇上點頭,“這是好事,隻是跟蘇苓的身世又有什麽關係?”


    炎洛殊笑了,“兒臣跟老婦人提出來送她到蘇三小姐這裏,她隻支支吾吾,百般推脫就是不肯應下,兒臣這才起了疑心。”頓了頓,他看向皇帝,“父皇你想想,她一個無依無靠的老人家,連飯都吃不飽了,卻仍然堅持不肯去投靠舊主的女兒,這當中必定是有什麽緣由的。”


    皇上沉默了,這確實有些古怪。


    皇後已經等不及了,連連催促炎洛殊,“那你可查出是什麽原因了?”


    炎洛殊拱了拱手,這才道:“不錯,在兒臣的多番勸說之下,老人家才說出當中的原因。原來,當年葉詩確實懷孕了,隻是卻產下一個死嬰。葉詩悲傷過度,差一點也跟著去了。後來還是這位嬤嬤出的主意,讓葉詩抱了一名女嬰,充當嫡女養在葉詩膝下。”


    說到這裏,炎洛殊停下來,環視眾人之後才一字一頓道:“蘇苓就是被抱養的那個孩子。也就是說,蘇苓根本就不是蘇家的嫡女。”


    這話猶如墜入湖中的大石,立刻引發波濤洶湧的熱議。眾人驚疑不定,若這事是真的,那蘇丞相就是欺君之罪了。而蘇苓不管知情不知情,憑她的身份那是絕對配不上三皇子的啊!一時之間,眾人都將目光投到皇帝身上,想看他要如何定奪。


    隻是身為一國之君,卻不是朝臣能夠看得明白的。皇上此時臉色看起來雖然不太好看,卻也不至於勃然大怒,隻聽他不冷不熱地看著炎洛殊:“老六,既然你早知這件事,為何又拖到今日才開口?”


    對於炎洛殊的話,皇上其實是信的,他也憤怒於蘇丞相的欺瞞,但是同時,他也有些懷疑起炎洛殊的居心。特意選在今日開口,丟的可不止是蘇丞相的臉,還有炎夜麟的。想起這個兒子毫無心機可言,他不免替他多想了一些。


    聞言,炎洛殊卻是露出有幾分委屈的樣子,“父皇莫不是在懷疑我拖到今日才開口,是故意要下三皇兄的臉?兒臣可真是冤枉。”他低下頭,狀若難過,“我雖然頑劣一些,卻也不是不知輕重的。實在是那婦人一直不肯開口,怕給舊主帶來麻煩。一直到剛剛,兒臣府裏的下人跟她說了蘇三小姐大婚的事,她生怕犯了欺君之罪,這才才點頭應下的。兒臣一收到消息就立刻回府接人,這才晚了一些。”


    上首的太子也跟著附和:“父皇,六弟確實沒有壞心思。方才在門口的時候他府裏的下人就來稟告了,這一點兒臣可以作證。”


    皇上的臉色已經緩和下來了,“好了,朕也並沒有責怪你,快起來吧。”轉頭看向蘇丞相,不怒自威:“蘇丞相,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用收養的女兒充作嫡女嫁給朕的三子,你可知這是欺君的大罪?!”


    “皇上,老臣實在是……”他不敢承認,卻也不敢即時否認,就怕炎洛殊手中真的有什麽致命的證據,那到時候他可就真正地“意圖欺君”了。隻得含糊不清地磕頭求饒,盼著皇帝能看在他鞠躬盡瘁這麽多年網開一麵。


    炎洛殊卻不打算輕輕放下,見狀隻是冷笑:“既然蘇丞相不承認,那就請那位老人家上來對質。”他看向皇帝,請示他的意思。


    皇帝的臉色極其陰沉,微不可查地點頭。


    炎洛殊會意,立刻命下人將老婦人帶上來。


    蘇苓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對方,大概六十歲的年紀,兩鬢都有些發白了,兩腮鼓起,下巴尖尖的,一看便是刻薄的麵相。蘇苓幾乎不用想就能推斷出來,這人絕對不會是炎洛殊什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服的,她這樣的人,唯有利能驅之。也就是說,炎洛殊是一早就知道這件事,故意等到今日才發難,就是要炎夜麟在眾人麵前出糗。


    老婦人顯然是第一次得見天顏,有些緊張,跪下之後還畏畏縮縮地用餘光掃了蘇丞相一眼。看來過去沒有將這個秘密說出來,是因為害怕蘇丞相的報複,如今有了炎洛殊撐腰,看來膽子大了不少。


    皇上淡淡開口:“你就是葉詩的奶娘?”


    老婦人扣扣索索地磕頭,“稟皇上,老奴確實是葉詩的奶娘。”


    “你可認得蘇丞相?”炎洛殊指著跪下的蘇丞相問她。


    老婦人慌忙點頭,“認得,怎麽不認得了?!老奴的主子當年是蘇丞相的平妻之一,很是得丞相大人的寵愛,奴婢常常能見到大人,故雖隔了好些年,也是認得的。”說著她看了蘇丞相一眼,訕笑:“丞相大人比之當年倒是清減了不少。”


    “那麽,當年抱養小孩進府之事,蘇丞相也是知道的?”炎洛殊步步緊逼。


    老婦人捏著衣角,看都不敢看蘇丞相,嘴上卻是應得極快:“大人自然是知道的。殿下您想想,當年葉詩也不過是平妻之一,地位還在吳明珠之下,這麽大的事若沒有丞相大人的首肯,又怎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呢?”


    “皇上,老臣……”


    “你閉嘴!”皇帝冷冷打斷他的話,再次看向老婦人,“蘇丞相又不是沒有女兒,為何會同意抱養一事呢?”


    老婦人一愣,隨即訕笑:“這個老奴也不太清楚。但是當年葉主子很是得丞相的寵愛,在府裏也算是一花獨放了,想來丞相是不願意看她受失去骨肉的苦楚,這才應下來的。”


    這倒也說得通。不然當年吳明珠又怎麽會那麽恨葉詩呢?不過就是因為她受寵罷了。而且這也解釋了為什麽葉詩一死,她的那些老仆人就被一一攆出府去了,不過是吳明珠恨屋及烏罷了。


    皇上對她的話已經信了大半。


    蘇丞相冷汗漣漣,不住地磕頭,額間都有些發紅了。


    皇帝雖然恨他欺瞞,卻到底也是多年的老臣了,看他如此狼狽到底不忍,“罷了,朕給你一個自辯的機會。你說說,為何當初皇後指婚之時,你卻不主動說清楚?”


    苦肉計奏效,蘇丞相卻不敢大意,麵上還是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老臣愧對皇上的信任。當年確有抱養一事,隻是當時我痛失的愛女手掌心有一顆小巧的胎痣,而抱來的女童恰好也有一顆一模一樣的胎痣,我與葉詩才會將她當成早夭女兒的替身,應下抱養之事。這些年來,我確實已經將她當做親生女兒一般了。”


    到了皇帝這個年紀就更在乎親情了,所以蘇丞相這一說,他立刻就朝蘇苓看過去,果然,在她的手掌上看到一顆鮮紅小巧的胎痣。


    “便是如此,你也不該犯下這等欺君的大罪!”雖然還是質問的話,但是皇帝的語氣已經緩和了一些。


    蘇丞相老淚縱橫:“老臣知道錯了。當時皇後娘娘的親事來得突然,臣也一時樂蒙了,回頭想起這件事,卻是晚了。臣一向疼愛這個女兒,希望她能夠有個好歸宿,這才一時起了不該有的念頭,請皇上責罰。”


    “皇上,蘇丞相這也是愛女心切,一時糊塗也是情有可原。”太子難得投桃報李,站出來為蘇丞相說了這句話,算是還了他方才隱瞞在蘇府之事的恩情。


    皇後一愣,隨即明白太子的用意,蘇丞相畢竟是一朝元老,如今正是拉攏他的好時機,便也笑道:“可不是,這份慈父的心腸實屬難得。倒是有一事我想問問蘇丞相,抱養一事,蘇苓自己知曉不知曉?”


    她這話問得極有深意。


    人精一般的蘇丞相立刻聽出裏麵的用意了,皇後這是暗示他將事情都推到蘇苓身上去。今日之事必定要推出一個人來平息皇上的怒火,這個人可以是蘇丞相,自然也可以是蘇苓。


    幾乎是毫不猶豫,蘇丞相就道:“當年她娘親應當是同她說過的,事隔這些年,臣也不能確定她是否記得。”他當日不會信誓旦旦說蘇苓知道,隻要這樣含糊不清地暗示一下,再適當地引導一下,別人立刻就會認定蘇苓是知情不舉,別有用心。


    皇後就是適時出來引導之人,“也是,她便是知道了也是不會往外說的。畢竟以她的身份,要配一般大戶人家的嫡子都困難,更別說是皇子了。本宮能夠理解她有自己的小心思,隻是到底太過委屈了三皇子。”


    太子跟著附和,“母後這話不錯。若是以蘇丞相的嫡女配三弟倒也勉強,如今卻是個不知道什麽來路的女人,若是對皇室別有用心,那委屈了三弟不說,隻怕對咱們炎家的天下都有大大的妨礙。”


    這話說得,竟是娶了蘇苓就跟娶了個禍國妖姬一般!


    天子多疑,皇上的目光果然落在蘇苓身上,帶著幾分猜忌和不滿。就算蘇苓明明是場中最無辜的一個,卻沒有人敢出來為她說一句話。


    哦,這話倒是太過絕對了,因為有一個人已經站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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