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府雖在朝堂上沒有明確的職位,但卻是整個京都最特別的存在。


    炎夜麟站在天師府前,抬眉凝視片刻高懸於頂的燙金牌匾,方才斂斂眉,朝裏走去。


    “請問公子找誰?”炎夜麟剛踏進門檻,便有一個小廝過來問道。


    夜一回道,“這位是三皇子殿下。”


    小廝略略打量了眼眼前衣著打扮華貴,氣質不凡的公子,片刻恍悟道,“天尊已經特意交代過,請三殿下隨我來吧。”


    炎夜麟來聽天師府的次數有限,對這裏談不上了解,今日多留意了幾眼,竟也發現這天師府景色雅趣的很。


    穿過一道道碧綠長廊,那小廝引著炎夜麟來到了一間較為獨立的小院前,“這是天女住的地方,三殿下請。”


    炎夜麟目光沉沉看了眼眼前虛掩著的門,輕聲應下,便就抬步往裏走去。


    身後的夜一卻被小廝攔了下來,“這位公子就請在此等候吧。”


    夜一看了眼炎夜麟,隻聽他道,“外頭候著。”


    “是。”夜一微微後退一步,抱拳應下。


    一入院門,炎夜麟不禁加快了步子,想早些見到蘇苓。主臥房的門是虛掩著的,順著一道清陽往裏看去,隱約瞧見一抹素色身影。


    炎夜麟眉間一喜,當即推門而入,“苓兒。”


    “小玉見過殿下。”彼時蘇苓正在煮茶,倒是一旁的小玉率先反應過來,上前行禮道。


    蘇苓抬眉看著炎夜麟,眸子晶亮,“殿下終於來了,這茶剛煮好,殿下快些嚐嚐。”說到此處,又對身邊的小玉道,“你先帶夜一去偏廳坐會兒,我與殿下說會兒話。”


    眼見蘇苓沉悶幾日的心情這會兒突然明亮起來,小玉也喜上眉梢,脆聲應著便就帶上房門出去了。


    “你怎知夜一會來?”炎夜麟坐下,目光不舍得從蘇苓身上移開半分。


    “如今特殊時期,夜一怎會放心殿下一人來天師府,自會跟來。”


    蘇苓的聰明一直叫炎夜麟欣賞,“所以你也早料到我會來,所以便特意煮好了茗茶等我?”


    蘇苓抿唇輕笑,笑意自清澈的眼眸裏蔓延開來,素手微抬,替自己與炎夜麟添了杯茶水。


    “殿下去找太子攤牌,不知談的結果如何?”


    炎夜麟聞言,放下手中瓷杯,略有些苦澀地揚了揚唇角,“恩,我與他徹夜相談,回顧了許多以往,皇陵刺客,他說並不是他派的人。”隻是他辯駁的言語太過蒼白無力,無法叫人信服。


    蘇苓斂眉,清眸裏泛起一絲清冷之色,舊情畢竟是舊情,過去了的,就不會再回來,“看來兩日後的太後生辰宴會熱鬧了。太子能做出不惜在皇陵就派刺客殺了你,這次隻怕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自古世人便道皇宮凶險,它的凶險之處就在於你永遠也不知道誰會對你下手,又是怎樣的手段,誰又與誰是一夥的,那裏是皇權的集中地,一夕富貴,一夕慘烈,或許都係於彈指一揮間。


    “到頭來是我高估了所謂的情誼,算了,兵來將擋,不管他有什麽招數盡管是出來,我接著便是,倒是太後生辰後我要想法子把你接回府中,這個天師府乍一看還過得去,多看幾眼便覺得實在不是個好地方。”


    難得炎夜麟語聲輕鬆,連帶著蘇苓的心情也明媚起來,“是呢,這天女可不是好當的,真不如咱們府上自在,府裏人可還好?韶月不知在忙些什麽。”


    聽到此話,炎夜麟的眼神緩和些許,“都還好,太子對付我還應付不及,並沒有為難府裏的人,韶月……”炎夜麟提及她,腦海裏忽然靈光一閃,忽而轉口道,“她最近忙著煉製一種丹藥,鮮少見人影,對了,我今日來是有一物要交給你。”


    這般說著,炎夜麟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遞給蘇苓,蘇苓微有些疑惑地抬眉去看,竟是一方手帕。


    “這是……”


    炎夜麟眼裏掠過一縷幽光,稍縱即逝,“方才路過市集,看著不錯就買下了,如今朝局變幻莫測,隻怕萬一有什麽意外,也好與你有個念想罷。”


    炎夜麟這句話說的頗有些玩味,隻是當時的蘇苓並沒有來得及細想,隻接過他手上的錦帕細細端量。


    用上好雲錦步作為底料,上麵簡單繡著幾隻零落的紅梅,紅梅顏色殷紅,落在如雪般晶瑩的雲錦上,竟恍惚叫人覺得看到了冬雪裏綻放的凜凜寒梅。


    “這錦帕做工精良,圖案精致,我甚是喜歡。”蘇苓小心翼翼地將錦帕收好,印象裏,這還是炎夜麟第一次送這樣女兒家的玩意兒給她。


    “你收下這錦帕,就當這錦帕是我,千萬收好。”見他有些鄭重過頭的樣子,蘇苓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是一個帕子就想收買我們母子倆人了?”


    撫著肚子裏的孩兒,蘇苓溫和的目光裏透著縷縷幸福之色,此時陽光正好,落在她精致無暇的臉龐上,看著她淺如梨花的笑容,炎夜麟的心幾乎都要融化了。


    歸雲看似是個以慈悲為懷的聖人,實際上隻有與他打過交道的人才知道,鮮少人能從他這裏討得什麽便宜,比如天女一事,他態度堅決,絲毫不妥協。


    炎夜麟自知今日無法帶走蘇苓,便也沒再強求,隻說後日太後生辰會過來帶著蘇苓一同入宮給太後賀壽。


    半晌時候,炎夜麟就帶著夜一離開了天師府。


    “難道連殿下都無法說服天尊把您帶回府麽?”本是心情極好的小玉還以為今日炎夜麟過來是要帶他們回府,沒想到他們就這樣走了,一張小臉上盡是一片愁色。


    “不怪天尊,是我先提出的合作,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後日太厚生辰。”


    “對了,提到太後生辰,方才夜一還給我一個包袱呢,不想打擾了您和殿下就放在一別處了,我這就去取來。”


    “嗯。”


    蘇苓淡聲應下,小玉旋即一路疾步去了。


    日出日落,雲卷雲舒,兩日時光轉眼即逝。


    太後的生辰向來不是小事,不僅關乎著東勝國是否繁榮富強,百姓們安居樂業,更是關乎皇帝作為兒子的孝德,關乎皇室在東勝國百姓心裏的高大形象,所以太後的生辰辦的尤其隆重,這一日,京都城內的王公貴族幾乎全部聚集到了皇宮。


    整整一日,不是在聽眾人的阿諛奉承便是在聽皇上太後又要賞賜給誰誰什麽珍貴的寶物了。蘇苓覺得乏味,又加上休息不好,隻覺得身子有些疲累,素手輕撫著額頭。


    身邊的炎夜麟察覺到她這一動作,旋即靠近她,附耳輕聲道,“身體不舒服麽?”


    蘇苓輕輕搖頭,“無事,隻是昨晚沒休息好罷了。”今日太後生辰宴,表麵上其樂融融,實際卻暗流湧動,蘇苓不想再讓炎夜麟分心。


    炎夜麟薄唇微抿著,錦袍下的手將蘇苓柔弱無骨的手握在掌心,內心的溫熱透過掌心傳遞給蘇苓,蘇苓心下一暖,回他一個清淺的笑容。


    主位上,太後與皇上並排而坐,許久不曾露麵的皇上,看起來有些麵色不佳,時不時與太後低頭交耳說著些什麽,太後是今日的主角,自是少不了一襲莊重又華貴的裳服,環玉珠配,頭上帶著太後專屬的金玉發冠,純金鑲玉的鳳凰宛若活物,給人一種隨時可能一飛衝天的錯覺。


    進挨著太後而作的是太子側妃蘇珍,華衣裳服,高貴美豔,很適合她的氣質,如今她的地位穩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放在眼裏的也隻有恨,她恨蘇苓,所以她的目光總留連在蘇苓與炎夜麟周圍。


    皇上身邊自然就是太子炎宮浩,著一襲金色繡龍的太子宮服,倒叫他看起來少了幾分以往的倜儻風流之氣,多了幾分國之儲君應有的霸氣與威嚴,他那雙細長的眼眸裏透著叫人難以捉摸的神色,莫名叫人心底發怵。


    皇宮。


    終於熬到了天幕暗沉,夕陽吝嗇的將最後一抹陽光也悉數收走,一輪彎月悄悄爬上宮牆,悠然照看著一群華衣裳服的貴人們如何上演一出絕世好戲。


    太監的官方客套話之後,生辰宴到了最熱鬧,所有人也最上心的時候。


    王工大臣們紛紛帶上了自己的兒子,女兒,男的希望在皇上,太子麵前留個好印象,日後能分得一個如人意的職位,女兒則希望能入得了各位主子的眼,他日一朝得恩寵,便也能光耀門楣,實在不行,在一張王工大臣們之間尋一個門當戶對,才情相當的公子也是佳事一件。


    隻可惜那些公子小姐們費勁了心思準備的節目,主子卻無心觀看,炎宮浩的眼神越發陰鷙,陰鷙到隻要有人稍稍一用心去想便能覺察出其中的不對勁。


    “殿下,太子今日定有行動。”方桌下,蘇苓悄悄拉了拉炎夜麟的衣袖小聲提醒道。


    炎夜麟不用聲色放下手中酒杯,略略掃了眼坐在高位上的炎宮浩,正巧炎宮浩也正打量著他,四目相對,均是神色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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