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皮皮就醒了,覺得口渴, 披了件睡衣來到廚房。剛進門就愣住了, 賀蘭?也穿著件睡衣,正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專心地看手機。


    想起昨晚的事, 皮皮的臉紅了紅。祭司大人跳窗之後就不見了, 她以為他出去逛一圈,鎮定一下, 就會回來,哪知他一夜未歸,她也沒好意思去找。


    “早。”賀蘭?抬起頭。


    “早。”皮皮拉開冰箱, 從裏麵拿出兩個雞蛋,“你在看什麽?”


    “小波的照片。”


    皮皮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小波?”


    “賀蘭波呀。”


    沒等皮皮瞪他一眼, 賀蘭?先瞪了她一下,好像她不記得這個名字特別不應該似的。皮皮以為他在惡作劇,走到身邊一看,手機上真有一張黑白的b超照片。她立即嚷嚷起來:“哎哎哎,這照片我還沒見過呢!不像話!原慶怎麽可以沒征求我同意, 私自把人家的b超照片發給你?沒見過這麽把病人隱私拿去巴結人的!”


    皮皮對原慶的印象本來挺好, 這麽一來, 頓時減了幾分。永野出生苦、級別低、為出頭不得不四處鑽營也就罷了。這原慶明明一副高知的樣子, 居然也這麽沒原則?


    “第一,我是孩子他爹,我有權看;”賀蘭?兩眼望天,“第二, 不是巴結,是親戚。原慶是我表弟,順手就給我發過來了。”


    皮皮張大了口,半天合不攏。就在c城冒出一大堆狐族之後,祭司大人這邊又冒出了一堆親戚:有被青桑扶持但不見蹤影的堂兄賀蘭?。有準備在北關待命繼位的另一位堂兄賀蘭?。現在又冒出來一個表弟原慶。這些人賀蘭?從未提起過,以至於皮皮一直以為整個狐族隻有兩個“賀蘭”,一個是狐帝,一個是他。


    不過賀蘭?從不愛提起往事,也不願皮皮過多地介入狐族,她又釋然了。


    “我也要看。”皮皮將頭湊到手機跟前,仔細看了半天,照片是黑白的,很不清晰,隱約有幾排扇形的打描線,依稀是個子宮的樣子,中間有個腰豆大的黑點,裏麵什麽也沒有。


    “你說的小波……在哪兒?”皮皮將照片放大了三倍,清晰度更差了,幹脆一片模糊。


    “我也沒找到,”賀蘭?語氣很遺憾,“還沒成形呢。”


    皮皮“嗤”地一聲笑了:“那你這麽早起名字?”


    “不早,我喜歡名正言順。”他接過她手中的雞蛋,“我來吧。”


    皮皮坐在桌前,愣了兩秒,心裏嘀咕:祭司大人這是要親手給我做早飯麽?


    以前賀蘭?白天看不見,又隻吃花,而且傾向於吃新鮮的或者冰凍的,所以渾身上下不見一點煙火氣,連呼吸和汗味都帶著花香。她從沒見過賀蘭?做飯。


    皮皮跟著他走到灶台邊,看見他拿出一隻小鍋,洗了洗,點上煤氣,在上麵倒了幾滴油,很熟練地將一個雞蛋打到鍋中。


    站在他的身邊,肩膀幾乎挨著,不知為什麽,皮皮的臉又紅了,心也跳得厲害,小腹裏的魅珠立即發生感應,全身仿佛揣著一鍋熱豆子,一時間心緒翻騰,緊張得脖子都硬了,不好意思看他。


    記憶中,她與祭司大人的“家庭生活”連一天都沒過上。拿了結婚證的當天就去了西安,在農場辦完事就分開了。再見麵時因為家麟吵架,好不容易合好如初他又受傷了,直到最後被打成原形回到北極,一路溝溝坎坎、起起落落正經的好日子一天也沒有。


    鍋中的蛋白漸漸凝固,賀蘭?搖了搖,忽然往上一抖,荷包蛋在空中翻了個兒,“啪”地一下掉到地上。


    “哦!”


    沒料到恢複視力的祭司大人煎雞蛋還是這麽不給力,皮皮也窘了,忙道:“沒事沒事。”


    賀蘭?筷子將雞蛋夾起來,扔進垃圾桶,又去打第二隻雞蛋,歎道:“這輩子我就煎過三次雞蛋,有兩次都掉到地上,運氣好差。皮皮你說”


    他自顧自地說著,冷不防一回頭,看見皮皮默默地看著那隻鍋,啪嗒啪嗒地掉眼淚。他連忙問道:“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嗎?”


    她輕輕地搖頭,仍然不停地流淚,過了片刻,停止抽泣,吸了吸鼻子:“我沒告訴過你這些。”


    “你沒告訴過我……哪些?”他一頭霧水。


    “我沒告訴過你……以前,就在這裏,你給我煎過雞蛋。那時候你看不見,也是這樣一翻,雞蛋掉在地上了。”


    他笑了,點點頭:“對的。”


    “所以你都想起來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用手指幫她抹掉了兩顆淚珠,輕輕地吻了她一下:“皮皮,你不能留在我身邊,太危險。我很討厭點瞳術,本來不想找青旗的,但我真的很需要忘掉你。”


    “我不許你忘記我。”她安靜地用目光鎖著他的臉,“我也不會離開你。”


    “可是”他想說什麽,頓了頓,用力地抿了抿嘴,把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她按住了他的嘴唇:“有問題就解決問題。咱們一起想辦法,嗯?”


    “我沒經曆過這樣的事,皮皮,”賀蘭?搖了搖頭,“現在我完全沒辦法控製自己。一想到我會變沙瀾族那種樣子,會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吃掉,我就”


    她立即打斷了他:“嘿,別這麽想不會的,你不會的。”她摸著他的臉,目光輕柔,“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就算是……就算是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我也不會怪你。我願意。賀蘭?,我願意。”


    “我不願意。”他用力地搖頭,“你必須要離開這裏,帶上你的家人。想去哪個國家?我來給你安排……”


    “我不走。”她的聲音很堅定,“就留在你身邊。無論出現什麽後果我都接受。”


    他的目光微冷,如遙遠的星辰,就這樣長久地凝神著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心思。而她的眸子如春水般清澈明亮,一覽無餘。


    “關皮皮,”他苦笑一聲,“你一定要讓我當禽獸麽?”


    “你本來就是。”


    他腮幫子硬了硬,沉著臉將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放進碟子:“蛋煎糊了。”


    “我吃。”她將雞蛋一口吞下,用力地嚼了嚼,煎糊的蛋是苦的,她就著一杯水強咽了下去。


    正在這時,她聞到了一股很怪的氣味,不禁向著空中嗅了嗅:“什麽味兒啊?賀蘭?,廚房裏沒有死老鼠吧?”


    其實這味兒她剛進屋就聞到了,隻是沒有現在這樣強烈。


    賀蘭?沒有吭聲,從冰箱裏端出一盒花瓣一麵吃一麵思索。皮皮四處查看,終於發現奇怪的氣味來自餐桌上的花瓶。


    花瓶裏的花不知何時被人換掉了,變成了絹花。手工很精致,但畢竟是假的。這老宅的後院是個巨大的花園,還有溫室。一年四季任何時候都不缺花,所以宅中的花瓶從來不會放假花。


    “這花怎麽換了?”皮皮一把將花抓了出來,發現花瓶裏泡著半瓶血……也不知是什麽動物的血,已經發黑了,發出一股明顯的腥氣。


    她嚇了一跳,趕緊把花放了回去,將瓶子裏的血遮住:“賀蘭?,這是什麽?”


    “狗血。”賀蘭?聲音淡定,“希望你不要介意它的氣味。”


    皮皮呆了一下,拿眼將屋子仔細一掃,立即發現門上的釘子掛著一隻喜鵲的幹屍。


    她的臉頓時白了:“你吞了多少顆牛黃解毒丸?”


    狐族最怕人間的三樣東西:雄黃、狗血、和死去的喜鵲。在古書裏常被道士們用來魘禳作法,驅妖伏魔。


    祭司大人這是自己詛咒自己麽?


    見她一臉驚惶,賀蘭?拍了拍她的臉:“別擔心,這些都弄不死我,隻會降低我的功力,至少在我發作的時候你有時間逃跑。”


    說罷又歎了一聲:“就算這樣,你多半也跑不掉……我隻是希望它們能幫我克製住自己。或許這些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皮皮的心忽然變得很沉重,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這三樣凶物莫說沾身,隻要靠近都會令狐人大傷元氣,功力低的會有滅頂之災。以前自己懷疑賀蘭吃人,還曾經打算用它們“滅掉”他呢。後來才知道,這些東西雖會嚴重地影響到賀蘭?的功力與食欲,卻不能像龍膏或者照石那樣將他立即消滅。每當和皮皮在一起的時候,賀蘭都會事先服用微量的牛黃解毒丸,以免兩情相悅時傷害到她。


    可是如今的南嶽一點也不太平,作為首領的他隨時都要準備戰鬥。為了皮皮降低自己的功力,無異於自掘墳墓……


    “賀蘭?,你不能這麽做,”皮皮將狗血倒進水池,用清水將花瓶反複衝洗。又找到一根棍子將喜鵲撩下來,埋到門外的土中,“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他默默地看著她,搖搖頭。


    “要不,”皮皮想了想,“先把我的肝切除一部分給你吃掉,或許就免疫了呢?”


    “皮皮你懷孕了,這個時候不能做手術。而且我要是吃了你的肝髒,哪怕是一小部分,嚐到了甜頭隻會更想吃。”


    皮皮急著抓了抓腦袋:“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沒有,”賀蘭?站起來,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要麽我走,要麽你走。現在南嶽的局勢太亂,我走不了,也不應該走,所以”


    “我也不走。”


    賀蘭?兩眼看天:“關皮皮,你怎麽就聽不明白呢?”


    “聽明白了。我不走。”


    祭司大人的聲音開始絕望:“關皮皮”


    “就算被你吃了我也不走。”皮皮一字一字地道,“不開玩笑。”


    “你是在賭嗎?”賀蘭?來氣了,“賭我不會吃你?你忘了陶家麟是怎麽死的?”


    “沒忘。如果我也有這一天,我認了。”


    “關皮皮,”賀蘭?忍不住吼道,“你究竟想幹嘛?找死嗎!”


    “跟你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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