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兩個小時抵達山穀中的休息營地,這是山裏一所拆遷兼並掉的小學,還留著幾間簡陋的瓦房校舍,隻有門口鋪了水泥,中間則是很大一塊土場,零零碎碎長了不少雜草。


    一中學生走在前麵先到,把校舍和水泥地占了,燃起篝火圍著取暖笑笑鬧鬧。三職高的學生隻能在土場上休息,女生們免不了又抱怨一番。


    沙周胤把背包放下,問黃芪:“小芪,你要不要回你班上去?他們在屋裏,外麵的還有火,比這兒舒服。”


    黃芪好不容易又跟小英碰一塊兒,走了這一路,哪裏舍得離開。“教官說我們已經比計劃遲了,隻休息十分鍾就走。我看一中同學挺分散的,也不知道我們班女生在哪兒,我還是保險點跟你一起走吧。”


    她看到他似乎笑了:“好吧,免得你又掉隊找不著北。”


    一路跑跑走走不覺得,坐下來身上的汗被冷風一吹,黃芪才感覺到有點冷:“是不是降溫了?前幾天晚上緊急集合也出來過,都沒這麽冷。”


    沙周胤抬頭看天,天色愈發陰暗了,出門時還能看到零散幾顆星星,現在全部被陰雲遮住。“天氣預報是說今天要降溫。”


    黃芪看他把衣服裹緊,問:“是挺冷的,要不拆一條被子披著吧?”


    沙周胤說:“馬上就出發了,被子拆了還得重新打包,一會兒著急起來又跟不上。你冷嗎?坐近點兒挨一起擠擠油渣就不冷了。”


    小時候冬天孩子們經常玩擠油渣的遊戲取暖,十來個孩子貼著牆從兩邊往中間擠,中央被擠出來的人再補充到兩邊,樂此不疲。黃芪笑著往他身邊挪過去作勢要擠他,他被她猛然一擠往側麵倒去,伸手勾住了她的肩膀,借力才坐直了。


    黃城主意識到他正摟著自己,老臉悄悄紅了。但是她沒有掙開。


    “嘿,你小子挺能耐嘛,泡上一中的妞兒了,難怪吃裏扒外幫著一中那幫人對付我們自己人。”兩三個男生從他們麵前經過,停下來不懷好意地說。黃芪認出其中一個是那天浴室裏紋身男的跟班之一,另外兩個則是生麵孔。


    打頭的陌生男生打量了黃芪兩眼:“你這眼光也太差了,就找個這樣的?是個一中的你就要啊?”


    後麵的男生說:“一中的女生可不好泡,人家是高智商上等人,高貴得很,憑他能勾搭上就不錯了。你看連老大想泡個一中校花,就摸了兩下,被這幫偽君子勾結教官整得現在還躺床上呢。他們整人都不用拳頭的,結果比我們用拳頭還要狠多了。”


    跟班男生想笑,被領頭男生回頭狠狠瞪了一眼。


    沙周胤放開摟著黃芪肩膀的手,向側麵微微抬了抬下巴:“我們班的教官在往這邊看呢。”


    跟班男生立刻緊張地朝他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教官站了起來麵朝這邊,連忙嚷嚷:“教官來了教官來了!”


    因為紋身男的遭遇,這兩天三職高有前科的男生們對教官是聞風色變,從氣勢到蠻力到人數都不是這些正規軍隊裏兵哥哥的對手,隻能夾起尾巴做人。領頭男生恨恨地啐了一口,低聲說:“回了學校有你顏色好看!”三人趕在教官過來之前匆匆跑了。


    教官走近來問:“有事嗎?”


    沙周胤說:“沒事教官,同學過來跟我說了兩句話。”


    教官左右看看,叮囑說:“不許鬧事啊。”看他點頭答應又回排頭去了。


    黃芪問他:“你幹嘛不告訴教官,對他們客氣什麽!”


    沙周胤說:“告訴教官有什麽用,教官隻能管得了一時,又不是小孩子了鬧了矛盾就告老師。他們已經覺得是我在背後搗鬼捅刀子,教官越管他們不越恨我。”


    “本來就是他們不對嘛,你占著理幹嘛怕他們。”


    沙周胤笑了:“要是人人都講道理,道理能行得通,世界上就不會有這麽多麻煩事了。占理有什麽用,你得能把事情解決了。”


    黃芪看著他的側臉,看他雲淡風輕地說出這些無奈的話,她想,小英好像真的長大了,說話就像大人的腔調,他不再是那個跟在她屁股後麵對她唯命是從的鄰家小弟弟小跟班了。或許他從來都不是。


    她憂心忡忡地問:“那你回學校之後怎麽辦?還說要給你顏色看,他們肯定會變本加厲吧。”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有辦法的,他們也不能把我怎麽樣。”這個答案似乎不能讓她放心,他又補充道,“你也看到了,他們其實都是外強中幹欺軟怕硬,就在學校裏耍耍威風陶醉一下,對症下藥就行了。三職高雖然名聲不好,但也沒真出過什麽大事。”


    兩人說著話,休息時間很快就到了,教官吹起集合拔營的哨聲。出山穀隻有一條狹窄山路,仍然是一中在前,挨個班級排隊順序離開。


    等待時黃芪感覺有水滴落在自己鼻尖上,她抬起頭看天上的烏雲:“是不是下雨了?好像有雨滴掉我臉上。”


    沙周胤伸手接了一會兒沒接到:“沒有吧。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雨,希望能撐到天亮回去了再下。下雨走山路太危險,被子要是再被泡了,回去都沒得睡覺。”


    黃芪又觀察了一會兒,確實沒下,就沒再說什麽。


    場上學生走了一大半,前麵幾個班也慢慢動起來,黃芪和沙周胤背上背包準備出發,突然有個瘦小的男生躥到他們麵前:“沙周胤,幫我個忙好不?”


    沙周胤問:“什麽事?幫什麽忙?”


    “就是有點小事請你幫忙……”瘦小男生左顧右盼,說話含含糊糊的,“你跟我來,來這邊。”


    江湖閱曆豐富的黃城主覺得這個言辭閃爍的男生很可疑,拉住沙周胤叫了他一聲:“小英。”


    沙周胤回頭對她說:“這是我們班同學。”


    她拉著他不放:“那我跟你一起去,這兒光線不好大家都穿的一樣的衣服,走散了就找不到了。”


    瘦小男生帶著他倆往校舍那邊走,走過去又從屋子後頭繞了一圈。沙周胤問他:“到底什麽事?同學們都出發了別磨蹭了跟不上。”


    那個男生在前麵含含糊糊地說:“就是我的背包……那邊……”囫圇不清始終沒說明白到底是什麽事。


    又繞了一圈,轉到校舍和殘餘的半截圍牆間,側麵突然衝過來三個人,兩人把沙周胤推到牆上,另一人衝著黃芪來。黃芪沒跟緊,就被他們隔開了,那人按住她的肩膀,緊接著有冰涼帶著鐵腥氣的金屬片壓在了她臉上。


    “不許出聲,敢叫人我就把你馬子的臉劃花。”


    黃芪用眼角餘光看到貼著她臉的居然是一把塑料美工刀,拿刀的人不認識,個頭比她高不了多少,估計也是頭一回幹這種事,刀按在她臉上還不停地抖啊抖。她是真的不敢亂動,美工刀雖然不結實,刀口還是很鋒利的,萬一抖得太厲害手一滑把她臉劃了就不好玩了。


    又有兩個男生從隱蔽的牆角後麵走出來,其一是剛才向他們挑釁的領頭男生,另外的小個子是那個跟班,搶先出來製住他們的三個則是新叫來的。


    領路的瘦小男生對沙周胤說:“他們搶了我的背包要我把你叫過來,不關我的事,你別怪我啊。”又問領頭男生:“人給你帶來了,背包可以還給我了嗎?再不走我要跟不上隊了。”


    領頭男生把拎在手裏晃蕩的背包丟給瘦小男生,他抱住一溜煙地跑了。


    沙周胤任憑他們一左一右把自己按在牆上沒反抗,有點無奈地問:“你到底想怎麽樣?想教訓我回了學校有的是機會,何必在教官眼皮底下惹事?”


    領頭男生說:“老子咽不下去這口氣!等不到回學校了,現在就想教訓你怎麽的?”


    沙周胤說:“教訓我哪兒不行,何必在這荒郊野外,你們幾個也得掉隊,沒有教官領路怎麽回去?我看這天氣要變天,下起雨來困在山裏可不是鬧著玩的。”


    跟班男生最膽小,聽他這麽說也幫腔:“他說得也對,剛才我就覺得掉雨點了!要不今天就算了吧,現在追上去還能跟得上教官,不然這黑漆抹烏的摔山溝溝裏去怎麽辦,也不知道有沒有狼啊熊的……”


    其他兩個控製沙周胤的男生也忍不住一個抬頭看天一個望向遠處教官的指示光源。領頭男生發怒了,一巴掌扇在膽小跟班的後腦勺:“這麽兩句話就把你們搞定了?這是他的反間計!沒腦子的廢物!慫蛋!還狼啊熊的,你當你在大興安嶺原始森林哪?”


    跟班男生委屈地摸著後腦勺說:“那你要打快打啊,打完了還來得及跟上去!我可不想為了揍他兩下困在山裏丟了小命!”


    領頭男生向按住沙周胤的男生遞過去一根粗短的木棍:“你勁兒大你來,狠狠揍他丫的!替老大出口氣!”


    沙周胤搶著說:“你看我不順眼為什麽不自己動手,他跟我又沒過節,回頭把人打壞了又要算到人家頭上?”


    伸手接木棍的男生明顯遲疑了一下。領頭男生氣壞了:“你牙尖嘴利,你最會挑撥離間,我說不過你,說不過你我揍你還不行嗎!”揚起手裏的木棍就要上去打沙周胤。


    黃芪以為他們隻是想耍耍橫,沒想到還真要動手。上次對方人多讓小英被人扇了一巴掌,這次他們就五個人,如果還眼看著小英挨打她還是行俠仗義稱霸武林的黃城主嗎!當下大聲喝道:“你敢打他!”抬起一腳把拿美工刀按住自己的男生踹開,衝過去幫小英擋。拿美工刀的男生手滑反而割了自己,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


    光線昏暗看不清楚,黃芪伸出胳膊擋了一下才發覺那根木棍是方的,打到她胳膊上的正好是棱角,別說還真疼。她硬挨了一下,忍住痛沒叫出來,右手掄起手裏的背包砸向領頭男生的腦門。被子打人雖然不疼,重量可不輕,領頭男生差點被掄飛出去。這下止也止不住了,幾個人乒呤乓啷地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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