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城主的第一次相親經曆……沒什麽好說的, 很平淡。


    中午十二點她準時趕到華科長說好的飯店, 手裏很老土地拿了一本當月的雜誌。地點是對方選的,居然還是蘭陵市比較有名的高檔商務餐廳,黃芪都沒進來過, 肥水部門果然不一樣。


    在靠窗的座位上看到一位三十多歲戴眼鏡穿襯衫的男士,手裏也拿著和她一樣的雜誌。她走過去問:“你好, 我是黃芪,請問你是……”


    對方接口說:“對, 我是張濤, 你好你好。”站起來和她握手,有點領導會晤的架勢。


    張濤是比她高三界的師兄,土木係博士。說實話他並不屬於黃芪印象中那種典型的工科男, 言談舉止有一點世故的圓滑, 還有點官僚氣息,長相也比他的年齡看上去老成。不過三十出頭就能當上處長, 世故和圓滑是免不了的, 黃芪心想他應該是那種適合走官場道路的人吧。


    聊了幾句就知道氣場不合,黃芪思忖這次相親應該不會有下文了——這麽說其實不對,她本來就沒抱著相親的打算來。但對方似乎挺有找對象的誠意,讓她覺得有點愧對人家,浪費別人的時間, 琢磨著一會兒結賬的時候搶著買單好了,就當校友聚會孝敬師兄。


    好在兩人是一個學校的,不至於找不到話題, 隨便聊聊哪個食堂的飯好吃、哪哪又拆掉重建之類就能說好久,一頓飯吃下來還算融洽愉快。


    師兄招呼服務員過來買單,黃芪放下筷子鬆了口氣,心想今天這場磨練應該可以安穩度過了,沒有不小心碰到熟人徒增尷尬,更沒有碰到小英——呃,這個好像確實是想太多了……


    還沒想完,一抬頭就看到她認為最不可能的那個人從前方二樓樓梯走下來,正好跟她打個照麵。


    黃芪以為是自己腦補太多出現幻覺了,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揉完人還在,而且似乎也發現了她,盯著她看視線不挪開了。


    真的是小英,真人,活的,造型跟她以前見過的都不一樣,肯定不是腦補的幻覺。


    他今天穿了西裝,看上去非常正式,剪裁合體,襯得身材頎秀挺拔;發型還和以前差不多,不短不長,隨意而不淩亂;眼鏡換了一副無框的,架在他膚色白皙的臉上,愈發顯得麵容清秀俊逸。


    ——媽蛋,幾年不見怎麽變這麽帥了,還一副青年才俊的架勢,這是醜小鴨變天鵝要飛走的節奏嗎?說好的樸實憨厚的建築工人包工頭呢?


    和他一起下樓的還有四五個人,都是生意人的模樣,年齡要稍微大一些。其中有個中年人認識張濤,一邊向他打招呼一邊走過來:“張處長,真巧你也來這兒吃飯?”


    張濤對他們也很客氣,上去一個個打招呼握手,聽他們的話音應該都是房地產和建築行業的企業廠商,和國土資源局經常打交道,包括沙周胤似乎都認識張濤。


    不等別人詢問,張濤先介紹黃芪說:“這是環保局的黃工,我同校師妹,也是咱們蘭陵人,今年博士剛畢業分配過來的,以後大家多多照應。”


    “環保局的?那應該是黃工照應我們才是。你們這些名校高材生都回來為家鄉做貢獻,是我們蘭陵的榮幸啊!”中年熟人挑起眉毛,神色曖昧,“張處長,沒想到你們學校還有這麽漂亮的女博士,你可得好好關照人家呀!”


    黃芪很少被人誇漂亮,更別說“這麽漂亮”,但這話聽著怎麽就不像誇獎呢……敢情t大的女博士就得長得歪瓜裂棗滅絕師太狀才對得起人民群眾?


    她偷偷瞄了一眼小英,發現他跟張濤說完話後就一直盯著自己,鏡片後的眼神有點複雜……她想起自己是相親被當場捉奸,立刻覺得在他麵前矮了一截,低下頭去不好意思看他。


    黃城主又心虛又激動又忐忑,自亂陣腳,導致服務員送來賬單時都忘了搶著買單,白蹭了師兄一頓飯。


    幾個人說了一陣客套話,走出飯店門口時發現居然下起了午後雷陣雨,還不小。廠商們都是開車來的,告辭先去地下停車場了。黃芪來時坐的公交,也沒有隨身帶傘的習慣,隻好先在門口等著看過會兒能不能停。


    張濤問她:“你怎麽回去?”


    “我等等打個車吧,或者等雨小點去那邊坐公交。你呢?”


    張濤說:“我家就在附近,走路十分鍾,我腿著過來的,也沒帶傘。我陪你等一會兒吧。”


    黃芪發現沙周胤沒跟那些廠商一起走,還站在飯店屋簷下,離他們幾米開外的地方,不知道在等什麽。她心不在焉地說:“那我打到了車捎你過去。”


    飯店旁邊就是市中心商業區,出租車開過來全都被商場的顧客攔截了,過去幾輛全有人。等了一會兒,黃芪眼角餘光瞄見小英向他們走過來了,連忙立正站好眼觀鼻鼻觀心。


    沙周胤沒看她,對張濤說:“張處長沒開車來?”


    張濤說:“是啊,我家離這兒不遠,就走過來了,沒想到會突然下雨。”


    “看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我有車,我送你們一程吧。”


    張濤笑著說:“那我就不客氣了。黃工呢?你回哪兒?”


    “啊?我?”黃芪結結巴巴地說,“我家有點遠,在……”


    “沒關係,”沙周胤說,“我也正好要往南邊去,順路。那我去車庫取車,你們在這兒等我一下。”


    他轉身去地下了,留下黃芪還傻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她家前年剛搬了新居,她好像沒說自己家在南邊呀?


    張濤看她視線跟著沙周胤走,玩笑著試探說:“沙總是我接觸過的地產商裏最年輕的,年少有為一表人才,長得很帥吧?”


    黃芪轉回頭來,見他的眼神裏有探究和審視,心裏明白過來。他大概以為她是那種以貌取人的姑娘,看到英俊多金的年輕男子動了心,覺得自己被冒犯了,畢竟今天是他們倆在相親。


    她含糊地回答:“還好吧……”


    “景秀集團的駙馬爺,金彪的左右手、乘龍快婿,確實挺出類拔萃的,”張濤朝沙周胤離去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語氣分不清是隨意還是輕蔑,也許還有點警示的意味,“跟咱們啊,不是一掛的人。”


    駙!馬!爺!


    乘!龍!快!婿!


    黃芪被這七個字炸暈了,哪裏還管得上張濤是什麽語氣,腦子裏轟隆轟隆的都是這幾個字在冒金星繞來繞去。


    小英,小英居然移情別戀了?他不等她了?


    隔著雨簾,對麵的大廈頂上正掛著景秀集團即將開盤的新樓廣告,據說這個樓盤又一次刷新了蘭陵市的房價記錄。金彪的大名家喻戶曉,過年時她也在地方電視台上看到過“景秀集團董事長金彪攜全體員工向全市人民拜年”的廣告。屏幕上的金彪是個富態的中年人,和她印象中那個嚷嚷著衝進三職高教務處的包工頭相去甚遠。


    已經過去十年了,金彪從一個建築包工頭變成了資產億萬的地產商,他的女兒金晶,應該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吧?


    黃芪想到金晶,隻能回憶起她九歲時胡攪蠻纏撒潑打滾要媽媽的樣子,覺得有些滑稽——那時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小丫頭有朝一日居然會把她的小英搶走。


    難道因為她拖延了三年,因為身邊出現了更年輕、條件更好的女孩,小英就等不及轉投別人懷抱了嗎?


    不,不會的,她不相信小英就這樣輕易地改變了。而且如果小英真的娶了巨富的女兒,鎮上的人一定會大談特談四處傳播,不可能沒人八卦。


    也許隻是誤會,就像她今天也被別人誤會和張濤是一對。不聽到小英親口承認,她是不會輕信的。


    地下車庫出口緩緩滑過來一輛暗紅色的四門跑車,張濤似有意無意地說:“幸好我今天沒開車過來,人家開保時捷,我開寶來,這一對比差距就更大了。”


    黃芪對汽車價位沒概念,但看牌子和外形就知道肯定是自己買不起的那種。這個話題讓她不太愉快,就麵無表情地站著沒接話。


    跑車在他們倆麵前停下。張濤說:“女士坐後座吧。”自己打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黃芪默默地坐進後座,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小英的右半肩膀和後腦勺。


    張濤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四下環顧:“panamera4,這車去年才上市的吧?聽說下了單還得半年才能拿到手,沙總緊跟最新潮流啊。這個車型咱們整個蘭陵市也看不到幾輛,開在路上夠拉風的。”


    沙周胤看著前方路麵說:“這是彪叔的車,他自己不開車,我幫他開開而已。”


    張濤說:“金總都什麽年紀了,怎麽會喜歡這種車,還不是買了送給女兒女婿的?”


    黃城主嗆了一記,似乎看到沙周胤抬頭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她定睛去看,他又掉過頭去專心地看前方的路況了。


    張濤一邊指路一邊和他閑聊車的事,自我解嘲地說:“我這土豹子沒見過這種名車,話多了點沙總別嫌我煩啊。”


    沙周胤語氣始終很淡定:“張處長在國土資源局,真想要的話什麽樣的車弄不到。隻不過您誌存高遠作風清廉,看不上這些身外之物罷了。”


    張濤笑著說:“也是,我們這種部門利益牽涉太多,瓜田李下,身正也要擔心影子不能歪。我們局長的私車也就一輛帕薩特,我比他差點兒,開個破寶來正合身份。”


    黃芪在後麵聽他倆聊天,一句都插不上嘴,心想這些當官當老板的說話彎彎繞真多。她要怎麽跟小英搭話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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