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芪在浴室裏磨嘰了很久才出來。換衣服很快, 主要是平靜下來太費時間, 尤其是一想到外麵還有個比自己更不平靜的,就更難平靜了。


    小英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像個大麻袋,袖子蓋住了手背, 褲腿拖在地上,被她卷起到腳踝, 腳上穿雙黑色寬大的男式拖鞋,上半身像唱戲的, 下半身像下地的農夫。她把家居服的扣子一直扣到領口, 對著鏡子反複照來照去,確認各個角度都十分嚴實,這副尊榮即使再禽獸的色|狼也對她提不起興趣, 才敢打開門走出去。


    沙周胤還坐在沙發上, 一手拿針一手拿線非常專注地對著光穿過去,然後在線尾打個結, 捋直了放在茶幾上。


    可以理解穿針確實是個集中注意力平定心緒的好辦法, 不過這每種顏色的線都穿一根擺成一排是要鬧哪樣……


    他看著自己麵前五顏六色的針線,欲蓋彌彰地解釋說:“你裙子是花的,我不記得斷掉那裏什麽顏色了,就各種都幫你穿了一根……”


    黃芪無語地走過去,挑了其中顏色最接近的一根。她對著衣服破掉的地方左比右比, 遲遲下不去手。


    “怎麽了?”


    黃城主沮喪地放下針線:“其實我不會縫衣服。”


    “就照著另外一邊的樣子縫一下就行了,”他不理解這事有什麽難的,“比縫個扣子難不了多少吧?”


    “我也不會縫扣子。”


    “那你衣服扣子掉了怎麽辦?”


    “都是我媽給我縫的。”


    “在國外的這幾年呢?”


    “可能是國外的衣服質量比較好吧, 扣子從來沒掉過。”


    沙周胤無語了:“給我吧。”


    “咦,小英你還會做女紅啊?”黃芪立刻把手裏的衣服和針線一起遞過去,“夫人果然心靈手巧,嘿嘿。”


    “縫個扣子也能算女紅?”他接過來看完好那側的針腳,“幹活扣子經常崩掉,我又沒媽媽幫我縫,隻好自己弄了。看來以後老婆也指望不上,唉。”


    一句話說得黃芪又臉紅了。一定是因為身為一個女人不會幹針線活而羞愧的!才不是因為老婆什麽的呢!


    一根帶子不一會兒就縫好了,針腳還算平整,從外麵看不出來。沙周胤把衣服還給她:“你要去換上麽?”


    黃芪把衣服往沙發上一丟:“等走的時候再換吧。”意思就是現在還不想走。


    他麵露微笑,問:“晚一點回去不要緊嗎?你爸爸媽媽好像管得挺嚴的。”


    黃城主大言不慚:“這才九點多,我都這麽大的人了,這點自由都沒有?不用管他們。”


    話剛說完,丁老師拆台的電話就來了:“小芪,都九點多鍾了,你怎麽還不回來?什麽會要開到這麽晚?”


    黃芪看了眼旁邊的沙周胤:“我們開完會還有飯局,領導都在,我也不好意思先走。”


    “那你要幾點才能回家?”


    “九點半……十點吧,十點就算他們不散我也走。”


    丁老師囑咐她:“盡量早點回來,再晚公交車都沒了。現在是夏天女孩子走夜路要當心,你今天還穿得那麽暴露,引人犯罪。”


    黃芪說:“媽,你也太保守了,我不就穿個吊帶嗎,還是齊到腳背的長裙,哪裏暴露。還引人犯罪,你以為你女兒是什麽性感大美女呢?”


    丁老師說:“肩膀脖子胸和背都露在外麵,還不暴露啊?小心一點總沒錯。晚上氣溫有點低,你把外套穿著,還免得著涼。”


    “知道啦!”


    她掛上電話,無奈地衝沙周胤揚揚手機:“被你烏鴉嘴說中了,我媽催我回家。”


    他卻跟了一句不相幹的話:“是挺暴露的。”


    “什麽?”


    他的眼神又開始不對了:“引人犯罪。”


    突然變得如此上道的夫人讓城主有些招架不住:“我、我去把衣服換了,你送我回家吧。”又一次狼狽地關門躲進浴室裏。


    英明神武霸氣側漏的黃城主覺得這樣不行,怎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夫人氣勢壓住呢?小英又不比她經驗豐富,這事不就誰臉皮薄誰先退縮嗎?比臉皮白她比不過小英,比臉皮厚難道還能輸給他?


    她對著鏡子深吸了兩口氣,把本來已經拉到後背的拉鏈又往下敞了一些,開門出去說:“小英,麻煩你再幫我拉一下拉鏈。”


    這次因為心理建設做得充分,她比剛才脫衣服淡定多了。但是夫人也長進了,他飛快地捏著衣服邊把拉鏈拉好,連寒毛都沒碰到一根,還問她:“外麵有點冷,你帶外套了嗎?要不要拿一件我的?”


    黃城主覺得自己忒矯情。夫人挑逗調戲她,她嚇得滾到浴室裏躲起來;現在夫人正經了,她又覺得失落,懷疑起自己的魅力來,後背露那麽大一片皮膚和蕾絲內衣花邊,夫人居然毫無反應。


    她鬱悶地說:“穿個男的外套回去還不得讓我媽嚴刑逼供。我包裏帶了。”


    沙周胤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兩人走到玄關處換鞋。黃芪越想越鬱悶,好不容易來小英家裏一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僅什麽都沒做,連話也沒說上幾句就要走,太虧了。


    沙周胤走在她身後,伸手去替她開門,她突然一轉身靠在門板上,阻止了他的動作。


    穿上高跟鞋高了幾公分,不必再費力地抬頭仰視他了,黃芪覺得自己的氣勢也跟著漲了不少。她抬起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幽幽地說:“小英,我要回去了。”


    他的一隻手還搭著門把手,另一隻手撐在側麵的牆上,形成一個小小的包圍圈。他的聲音也低沉下去:“不舍得走啊?”


    她用委屈而又幽怨的語氣反問:“難道你舍得?”


    鏡片後的眼神變得幽深難測:“我也不舍得……”


    射燈明亮集中的光束從頭頂籠罩下來,在他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麵部的細節一覽無餘,連睫毛微微的顫動都看得清清楚楚,形成一種奇異的氣氛。他比她高,她還仰著臉,想必更是如此。


    兩人無聲地對望了片刻,他啞聲說:“小芪,你又用這種眼神看我,別告訴我你又在數我鏡片上的圈圈。”


    她故意問:“哪種眼神啊?”


    “會讓我……胡思亂想的眼神。”


    她離開背後的門板湊近他,揚起下巴挑釁地說:“胡思亂想,你就隻會心裏想想嗎?”


    下一刻她就被重新摁回門板上,挑釁的下巴被他捏住,俯身準確地堵住她那張不饒人的嘴。


    黃芪從來沒料想過她和小英的初吻會是這樣。她幻想過很多遍,從她情竇初開時就開始構想各種各樣浪漫的場景。其中她最喜歡最希望發生的,是大學時在校園裏某個安靜的角落,樹叢掩映下,枝葉寥落,背景是一輪明月,隻照見男女主角的剪影,互相依偎著深情對望,漸漸靠近,最後融為一體。


    剛剛她穿著小英的家居服,和他一起坐在雙人沙發上,她都幻想著兩人就這麽舒服地靠在沙發上聊天,聊著聊著,頭慢慢靠到一起,小英摟著她,輕輕地、溫柔地吻她。


    純情、唯美、浪漫。


    絕不是像現在這樣,站在門背後玄關處就猴急地親起來,呼吸淩亂交纏、互相撕扯掙紮、像要把對方吃下去似的用力。她的肩膀和頭被他按在門上動彈不得,腰卻被他緊緊摟住拉向自己,腰身折到極限的角度,身體失去平衡站立不住,她不得不勾緊他的脖子穩住自己。


    但是她卻停不下來,更無力抗拒。像1500米跑到最後,呼吸和心跳早已紊亂無暇顧及。他就是她的領跑人,唯有緊跟他的步伐,才不至於被淹沒吞噬。牙關被他挑開,舌尖被狠狠吸住,和他的纏在一起。她張著嘴無處施力,就用牙咬他的嘴唇和下巴,聽見他嘶嘶地吸氣,又用更洶湧的方式報複回來。


    她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像溺水的人用盡所有力氣抓住一切可以著力的地方。她的手環在他頸後,手指插|進他的頭發裏,發絲太短從她的指尖滑走。她又轉而向下揪住了他的衣領,這次終於能抓緊了。她好像聽見線頭布料撕裂的聲音,那聲音未能阻止她,反而讓她愈加興奮,加重了手裏的力道。


    終於在裸|露的皮膚碰到鐵皮防盜門時,冰冷的觸感喚回了他殘餘的神智。他把她的手從自己衣服裏拉出來,一邊一隻扣住她的手腕按在門上,連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你也太凶了,上輩子屬狗的嗎?”


    黃城主自豪地說:“沒聽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嗎,我現在二十八,雖然還不到狼的級別,總不至於連狗都比不過吧?”


    她說這話的本意是想來點曖昧的葷段子調調情,但黃城主的調情手段顯然不夠高明,說完她也覺得不太對——把自己跟狗比,怎麽感覺像在罵人?


    沙周胤已經忍不住笑場了:“對,就算是狗你也是條小狼狗,不光咬人爪子也鋒利,你看你都把我折騰成啥樣了。”


    他的襯衫已經完全不能看了,歪七扭八掛在身上,領口的扣子崩掉了兩顆,剩下的全部解開,裏麵打底的內衣也從西裝褲腰裏拉出來,一直捋到胸口上方。


    什麽人幹的,太禽獸了。


    黃城主立刻否認:“我記得我的手一直在你背後啊,上麵那兩顆可能是我不小心扯掉的,下麵肯定不是我。是你自己解的吧?”


    “幹了壞事還不承認,我要解也先解你的,解我自己衣服幹嘛?”他哀怨地瞪了她一眼,“幸好我及時懸崖勒馬守住了底線,要是真被你玷汙了,明天天一亮你肯定翻臉不認人。”


    黃城主立刻賭咒發誓:“誰說的,我才不是那種人!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小英,如果你真把貞操給了我,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不信你就試試啊,嘿嘿。


    “那現在這樣呢?”他低頭瞄了瞄自己被非禮後的狼藉,“這你就不負責了?”


    “親一下也要負責?”她誇張地喊,“那豈不是除了初戀都不能再談戀愛了?都什麽年代了,誰還隻談一次戀愛哦?”


    “這話什麽意思?”他低下頭來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你還想談幾次戀愛,嗯?”


    黃城主立刻湊上去想回咬,他卻又退開了,她還被壓在門上又夠不著,氣哼哼地說:“我談過兩次戀愛,現在的也不見得是最後一次,以後的事誰知道啊,結了婚的還那麽多離婚再找呢!”


    夫人果然被刺激到了:“你談過……兩次?”


    “是啊,兩次。”


    他的表情很糾結,似乎想問,又覺得這樣顯得太小氣。


    黃城主看得心情大好,很大方地為夫人解惑:“我在墨爾本的時候有個外國帥哥追我,還是混血的,長得超帥!跟雜誌上的模特一樣,身材也超好!我擔心找個外國人太前衛,就打電話問我媽,誰知道我媽思想還挺新潮的,一個勁地鼓勵我跟人家在一起!於是我就——”


    夫人的表情已經有點掛不住了。


    黃城主仰天大笑三聲:“我就把他給拒了,哈哈哈!”


    不用說,挑釁夫人的後果就跟上次一樣,她又被按在門板上親了個天昏地暗,末了他還惡狠狠地補上一句:“你就是欠教訓。”


    其實黃城主很想說:沒錯,夫人!我就是個欠教訓的妻管嚴!求教訓得再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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