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聆愣神,幾乎以為打錯了號碼:“你是誰?”


    對方很不客氣地回答:“你又是誰?”


    知聆皺眉,似預感到什麽,下巴微挑,很慢地說:“這是趙寧哲的手機,我是他的妻子,請你讓他接電話。”


    對方笑:“哈哈,他現在在洗澡,沒空兒。”


    知聆的心忽然狂跳了兩下,重問:“你是誰?”


    那女子笑得猖狂:“你既然是他的妻子,那麽我就算是他的情人吧。”


    知聆心頭狠狠一顫,手按住洗手台的一側,才沒有讓自己倒下。


    段深竹喝了一口紅酒,澀澀的味道在舌尖散開: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緣分,隔著彼岸重洋,讓他遇到方知聆,而且她還是救了他命的人。


    但是他怎麽能夠把幾個不同的形象聯係在一起?那身著雪色擊劍服優雅帥氣的擊劍女子?那大紅舞裙眼中帶火的驚豔女郎?還是現在這個看起來雲淡風清什麽都不在乎的方知聆?


    不怪他後知後覺,相差實在太多。


    究竟是什麽事,讓一個人變成現在這樣?段深竹沉思著,想到方才他問她為何休學的時候,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隱痛。


    當看到知聆回來的時候,段深竹吃驚地發現,她的臉色雪白。


    “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段深竹本能地伸出手去,按在她的手上,卻感覺那手冰涼。


    知聆將手抽回來,勉強一笑:“沒事,忽然……有點累。”她垂眸,看到杯中殘留的一片紅酒,忽然抬手握住旁邊還剩下大半的酒瓶,自己倒滿了一杯。


    段深竹目瞪口呆地看著,見知聆舉杯,緩緩地喝完了一整杯,他驀地起身,按住杯子:“方小姐!”


    知聆任憑他把手中的杯子拿走,很淡然地:“別擔心,我的酒量還可以,不會借酒發瘋。”


    段深竹覺得她有些不對,卻不知因何而起,知聆在眉心揉了兩下:“段總,我累了,勞煩你送我回去吧?”


    段深竹求之不得,買單之後,本想扶著她,卻見知聆自己步步穩當地走出餐廳。


    上了車後,段深竹看她,見她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暈紅,是酒力發作的模樣。


    知聆一上車就閉上眼睛,段深竹見她沒有去係安全帶的模樣,不免探身過去,將帶子拉過來替她係上,靠近的瞬間,聞到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氣,似是而非。


    知聆半睜眼睛看了眼,不置可否。段深竹發動車子,車行了會兒,他略有些擔心地轉頭看,卻見她閉著雙眸,臉上的紅越發明顯。


    段深竹忍不住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知聆慢慢回答,像是要睡的模樣,忽然又說,“我很困,段……若是我睡著了,別叫醒我。”


    她的聲音很低,喃喃地仿佛吩咐,像是對著親近的人隨口而說,段深竹心頭怦怦跳亂兩下,放慢了車速,轉頭看她一眼,輕聲回答:“好,我知道了。”


    段深竹不知道的是,知聆說睡就真的睡著,而且一睡,就是一個下午。


    他把車停在林蔭道上,半開車窗,讓涼風徐徐進入,身邊副駕駛上,方知聆歪頭睡著,一縷頭發垂在臉頰側,段深竹抬手,想給她撩到後麵,卻又怕驚醒了她,不敢動。


    車窗外,微風吹過,樹葉輕輕作響,似乎有鳥鳴傳來,這條街很僻靜,極少有經過的車,也沒有鳴笛的噪音,段深竹看看周遭,又看看身邊的人,心裏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知聆覺得自己像是走在一片的陰霾之中,渾身無力之極,頭也很疼,踉踉蹌蹌地撐著往前走……不知多久,睜開眼睛看到床帳旁邊那幾個晃動的香包之時,就好像所有的痛都在刹那撤退。


    甚至來不及起身,知聆叫道:“胭脂,纓兒!”


    門口上,兩個丫鬟撒腿跑進來,一個搭簾子一個來扶知聆:“姨娘醒了!”


    知聆起身瞬間,覺得頭微微晃了下,不由道:“頭疼。”


    纓兒嘴快,便說:“哭了那麽久,怎麽會好端端地呢?”


    知聆怔:“哭?”


    纓兒說道:“姨娘先前都不理逸哥兒的,做什麽前兒要見他?倒給人撈了話柄。”


    “什麽話柄,”知聆揉了揉額頭,忽然想到或許是自己“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於是假意就說,“我這頭暈暈的。”


    胭脂才推了把纓兒:“去倒杯定神茶來給姨娘。”纓兒去了,胭脂才放低了聲音說:“不知是哪個眼氣多嘴的,竟去老太太那裏告了一狀,姨娘昨兒自老太太那回來就悶悶不樂,一聲不響地睡倒床上,必然是老太太又給氣受了?姨娘別惱了,這都是常有的,寬心想開些就是了。”


    知聆這才知道居然還有這回事,心中想:“我不在的時候,這身體是誰在?是方純明嗎?還是……我究竟跟方純明是什麽關係?那我究竟是不是她?”瞬間又有些心亂。


    胭脂見她神色不定,就說:“姨娘多歇息歇息倒是好的,尤其是從老太太那回來後,都沒怎麽吃東西。”


    知聆打起精神來:“是嗎,大概是心裏有事,就吃不下。”


    片刻纓兒捧了茶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知聆喝了幾口茶:“有事嗎?”


    纓兒是個藏不住心事的,見問,忙就說:“我方才在外麵……眼睜睜看著爺去了彩鴛姐姐屋裏!”


    知聆心頭一跳,纓兒瞅著她,說道:“爺這回怕是真著惱了,不然為什麽這麽些日子都不來……唉……”


    胭脂道:“姨娘才有點精神,你別來煩擾她。”


    知聆捧著茶,忽然說:“你們誰去,請他過來。”


    “誰?”


    “爺。請他過來。”


    纓兒吃驚:“我的主子,爺在彩鴛姐姐那呢,這赤眉白眼地,叫我們去搶人不成?”


    胭脂也有些詫異地看著知聆,知聆垂眸:“讓你去你就去,總不至於一點主意都沒有……”


    胭脂心頭一動:“是了,既然姨娘要見爺,那……你去,就說姨娘身子不適,請爺過來看看。”


    “這、這個……使得嗎?萬一爺不來呢。”纓兒遲疑。


    胭脂啐道:“隻會說嘴的蹄子!先前數你叫的歡,現在動真格的了,卻又不敢了!”


    知聆眼前無端端的就閃過段深竹的臉,她歎了口氣:“就照胭脂說的,你去,他會來的。”


    纓兒被胭脂一激,又得了知聆放話,才道:“那、那我可就去了啊……去就去!我怕誰呢!”


    纓兒出了門,邊走邊自個兒嘀嘀咕咕:“我們姨娘這是怎麽了?要不然就把人往外推,現在又要讓我去拉人回來,倘若爺真的跟回來,倒是阿彌陀佛,謝天謝地,若是不回來,我的臉往哪擱?這還是去彩鴛姐姐那搶人,不過也幸好是她,她的脾氣好,不至於跟我鬧,這若是宋姨娘那,肯定要打過來的……罷了罷了,誰叫我是奴才呢。”


    纓兒到了彩鴛院子裏,彩鴛的小丫頭鳴兒先見了她,急忙就招呼:“纓兒姐姐,你怎麽有空來啦?”


    纓兒吭吭哧哧:“彩鴛姐姐在裏麵嗎?”


    鳴兒笑道:“在呢,你若是來找她的,現在可不成,爺也在呢。”


    纓兒臉憋得通紅,就是說不出來,鳴兒年紀尚小,人略呆,見纓兒麵色有異,便打量她:“纓兒姐姐,你怎麽啦?”


    正在這時侯,裏頭彩鴛道:“鳴兒,你在外頭跟誰說話呢?”


    鳴兒揚聲道:“是方姨娘屋裏的纓兒姐姐呢!”


    話音剛落,那屋門的簾子掀起來,彩鴛竟從裏頭出來,笑著低聲:“果然是你,你怎麽來了?”


    纓兒見了她,滿麵帶羞,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屋裏頭段重言沉聲說:“什麽事?”


    彩鴛回頭:“爺,沒事呢,是纓兒來了。”又轉身對纓兒低聲說,“怎麽這功夫來了,爺在呢,先不能跟你說話了。”


    纓兒恨不得拔腿逃走,想到知聆吩咐,迫不得已硬著頭皮說:“我、我來是有事的……我們姨娘……忽然之間肚子疼得厲害……我、我聽說姐姐這裏有藥……”前半段是胭脂的說辭,後半段卻是纓兒自己發揮出來的,她盡量把聲音放高了些,使得裏頭的段重言聽見。


    纓兒刻意提高聲音,說的又是這麽顛三倒四,彩鴛看著她,若有所思,她的小丫頭鳴兒卻天真爛漫,在旁邊口沒遮攔地笑:“我們這裏哪裏有藥!纓兒姐姐,就算我們姨娘能幹,你就真當她是萬事通不成?”


    纓兒低著頭,不敢看彩鴛,就聽得屋裏頭段重言道:“說話的丫頭是誰?進來。”


    彩鴛看向纓兒,麵上又浮現溫和的微笑:“爺叫你呢,快進去。”鳴兒搭起簾子,就把纓兒推了進去。


    纓兒進門,沒來由出了身冷汗,也不敢抬頭,隻行禮:“見過爺。”就聽段重言問道:“你們姨娘怎麽了,肚子疼得厲害?”


    纓兒支吾:“也不知怎麽,吃了一碗茶,忽然間就在床上翻滾起來……疼得直叫,說是要見爺,我們不敢、驚動爺,就、就……”


    段重言聽到這裏,驀地起身,往外就走,纓兒吃了一驚,不知如何。


    彩鴛急忙閃身,親自搭簾子,又對段重言道:“爺,該不會有什麽事的,去看看自然也好,但這大熱天的,爺別著急上火,免得損了身子……”


    纓兒聽了這兩句,心道:“原來爺真是要去我們屋……”一陣歡悅,又見彩鴛那溫柔模樣,又愧又羨,又想:“看彩鴛姐姐對爺多體貼呢,怪道會升姨娘……”果真,段重言腳下略微一停,在彩鴛手上一捏:“我去看看,若是無事,就再回來。”


    “知道了。”彩鴛含羞帶笑地看他一眼,又溫順地低了頭,把纓兒在旁邊看得歎為觀止。


    段重言走得極快,竟把纓兒撇在後頭,纓兒碎步小跑追在後麵,等她進了院子,段重言已經被胭脂迎了進門了。


    胭脂往桌上放了茶,就悄悄地退了出去,屋裏頭這剩下兩個人,段重言看著知聆,眼中疑惑跟憂色並織,麵上卻仍冷傲般的:“你哪裏不適?”


    知聆看他一眼,走到桌邊捧了那杯茶,緩緩遞過去:“你不知道?”


    段重言挑眉,看看那茶,又看向知聆:“你……你不說,我又怎麽知道。”


    知聆看著他略見傲氣的眉角,段重言年紀不大,這熟悉的神情,讓她忍不住又想起段深竹,倘若兩人性情是一樣的,那麽她心裏是有數的,知聆打起精神,輕笑:“爺不接我的茶,是不是說厭棄我了?”


    段重言瞪她一眼,終於把茶接了過去,喝了口後又放下:“好了,你肚子疼是假的?”


    知聆歎了聲:“哪是假的,方才疼得厲害,聽說你來了,就好多了。”


    段重言哼道:“你不是厭見我嗎?如今反說我厭棄你?我不來是為了你好,免得你再……”說著,目光就掃向知聆手上的燙傷。


    知聆回看一眼,微笑:“你上回走得快,讓我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是自己誠心傷自己的?”


    段重言疑惑看她,知聆說道:“世上真的有那麽笨的人?我要氣你,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非要做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三千的愚蠢之事?”


    “你……真不是刻意的?”段重言眼中掠過一絲茫然。


    知聆故意歎了口氣:“我本來是覺得以前虧待了……爺,想出了個法子來討好你,沒成想……從來沒有做過,到底是笨拙的,手忙腳亂地反傷了自己,這倒也罷了,卻又惹得你大發雷霆一通又走了,你說,我這是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段重言聽她娓娓說來,原本繃緊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喜色,伸手攥住她的手:“你……你說的當真?”


    知聆掃他一眼:“你非要讓我跪下來跟你說……你才相信麽?”


    段重言喜不自禁,伸手摟住她的腰,竟把知聆抱到自己腿上去:“你、這、是我的不對,我當時太急躁了一些,還以為你是因為懶見我……你別氣,我向你賠不是如何?對了,這傷如何了?”


    “你不來看我,這傷好了,這裏卻還傷著。”知聆抬手,在胸口輕輕一按。


    段重言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就親下去:“對不住!你說,要我怎麽你才肯見諒?”


    知聆放下身段,費心演了這一出,卻隻是為了一個目的,然而此刻說出來卻並非最佳時機:“隻要你沒了心結,肯來,我還求什麽?”


    段重言聽她溫香軟語,都是他渴望而未曾及的光景,刹那十分情動,握著知聆的手便吻上她的唇,於她耳畔低語:“你心裏明白,我從來都把你當心肝寶貝一樣,誰也比不上,隻因你總是冷淡我,我才有幾分灰心,你若是想開……我又有什麽心結?愛你還來不及……”


    知聆被他吻著,聽著那呢喃情話,又見那張臉近在咫尺,頓時就想起段深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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