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永強跟沒事人一樣坐在車裏,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開著車的陳自立聽見了他跟李飛的對話,幾次想說點什麽,最終還是忍住了。


    這一晚上蔡隊的手機就格外的忙,車還沒到禁毒大隊,跟今天行動完全沒關係的馬雲波電話又打了進來,蔡永強看了眼來電顯示,有點疲憊地接起來,“馬局?”


    馬雲波站在自家客廳裏,他還穿著睡衣,明顯也是剛被人從睡夢中叫醒,聲音裏還帶著些睡夢初醒的鼻音,語氣卻不善,“你們今晚有行動?”


    之前李維民囑咐過蔡永強讓他對行動保密,蔡永強想也沒想,對他的頂頭上司也無差別地撒了個謊,“是這樣馬局,我們今晚接到群眾舉報,說在‘甜蜜蜜’歌舞廳裏有毒販在肆無忌憚地賣毒品,非常猖獗,所以我就臨時組織隊員進行了一次突擊搜查。”


    馬雲波不解,“你不是被督導組叫走了嗎?”


    “我今天下午就回來了。呃……”他實在不願意多談這個,生硬地轉了話題,跟領導匯報這次行動的情況,“我們這次行動共抓獲吸販毒人員13名,繳獲的冰毒不會少於1000克,另外還有大量的k粉、搖頭丸等毒品和違禁藥物。由於數量太大,一時還沒能統計出來。”


    “結果還算可以,”手機裏,馬雲波語氣稍緩,“但事先為什麽不向我匯報?”


    蔡永強睜著眼睛說瞎話地解釋:“事發突然。再加上以為隻是一次例行的突擊搜查,沒想到事態這麽嚴重。等審訊結果和繳獲毒品的數量統計出來,我會第一時間向你匯報。”


    他不這麽說還好,這麽一說,本來聽見他的行動成果氣已經消了一半兒的馬雲波火又立刻躥了起來,“突擊檢查?突擊檢查需要武警的同誌在周邊一公裏布控?!”


    蔡永強這回倒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武警?”


    還給我裝傻!馬雲波氣得語氣倏地冷了下來,嚴厲地逼問他:“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蔡永強這才回過味兒來,今天的行動到底是怎麽回事。原來李維民根本就不是信任他,而是在考察他,所以讓他執行任務,卻又暗中部署了武警守在外圍作保障。


    他抓了大蝦跟麻子,把人全須全尾地帶回隊裏審訊,就是通過考察贏得信任,他要是行動失敗,麻子和大蝦萬一要是真跑了,守在外麵的武警抓的人就不止有麻子和大蝦,還有他。


    想明白這一層,心裏的委屈和憤怒終於按捺不住,明知道錯不在馬雲波,蔡永強卻也控製不住地躥了火,“是,我錯了!我目無組織貪功冒進,馬局請你撤我的職!反正現在是上級不信我,下屬不服我!我這個大隊長當得太糟心太窩火!”


    馬雲波沒想到他竟然還敢跟自己這個態度,頓時也火了,“嫌糟心?嫌窩火?!你一個大隊長就是這樣沒有擔當的嗎?!……明天是交行動報告還是辭職報告你自己看著辦!”說著不等蔡永強回答,生氣地掛斷電話,把手機嘭地一聲扔到了桌子上。


    做了幾次深呼吸,馬雲波盯著手機平複了一會兒情緒,走到衛生間門口,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輕地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衛生間裏,同樣穿著睡衣的於慧虛弱地坐在地磚上,而她的旁邊,赫然放著一小袋還沒用完的白色粉末。


    一次性注射器、消毒用品之類的工具淩亂地被放在旁邊,於慧目光空洞地望著他。片刻後,馬雲波沉默地走進去,蹲在她身邊,替她把地上淩亂的東西都歸整起來,一起放進了洗手台下麵的櫃子裏。


    他是市公安局主抓禁毒的副局長,當然知道他收進去的這些東西是什麽。市局的副局長,榮立大大小小多少功勳的禁毒英雄,妻子竟然偷偷躲在家裏注射海洛因。多麽諷刺。可是他不能也不舍得因此去指責於慧半句。因為現在於慧所有的痛苦,都是為他受的……


    他把東西收拾好,輕手輕腳地把虛弱呆滯的妻子抱回臥室放在床上,心疼地替她擦幹額頭上的細汗,“好些了嗎?還疼不疼?”


    於慧混亂地點點頭又搖搖頭,馬雲波想去客廳把扔桌上的手機拿過來,於慧見他要走,趕忙拉住他,聲音細弱中透著依賴,“……癢。”


    也不管手機了,馬雲波摸摸她的頭,抱著將她翻了個身,把她後背的睡衣撩起來,看著她後背上密密麻麻的紅色疤痕,拿起床頭常備著的一塊小毛巾,替她輕輕地摩擦著。


    於慧在他的安撫下逐漸放鬆下來,臉卻埋進了被褥裏,逃避地閉上了眼睛,痛苦地對他說:“對不起……”


    細細地幫她擦著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馬雲不受控製地回想起當年她想也不想撲上來幫自己擋槍的一幕,良久都沒有再說話。


    如果於慧不撲出來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他,今天這樣走投無路狼狽絕望的人……該是他。


    禁毒大隊的車陸續停在禁毒大隊的門口,警員們把抓到的吸販毒人員從各自的麵包車裏押下來。蔡永強從車上下來,邊朝著樓裏走邊對著陳自立說道:“把大蝦和麻子押到審訊室。”


    “分開還是一起?”


    蔡永強想了想,“一起。”


    隨著他們回去,禁毒大隊辦公樓裏的燈陸續亮了起來,陳自立答應一聲就去安排審訊室。蔡永強看自己辦公室也亮著燈,推開門看見李維民和左蘭的時候也就一點都不意外了。


    李維民也沒廢話,看他進來,直接說道:“馬上突審大蝦和麻子。”


    蔡永強心裏壓著火,正憋屈著呢,看見李維民這麽個大領導竟然也沒給好臉,“你總得告訴我,你想從他們的嘴裏得到什麽吧?”


    李維民倒不在意他是什麽態度,“林水伯的兒子林大鵬的死因。據可靠消息,林大鵬是被大蝦注射過量冰毒而死的,而麻子提供了冰毒和注射工具。”


    “是李飛告訴你們的吧?”


    “為什麽這麽認為?”


    “林水伯之前住在城東的那幢爛尾樓裏,可今天我看到林水伯成了陳珂父親水果店門店裏的員工。應該也是李飛安排的吧?”蔡永強無關痛癢地聳聳肩,“當然,我隻是猜測。”


    李維民看著他,意有所指,“你認為消息來源不可靠?”


    蔡永強攤手,“我沒有這個意思。就在剛才,李飛還救了我一命。”他深吸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配合地道:“我現在就去準備審訊。”說著就要走,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麽地轉回身,“另外,剛才在回來的路上馬局長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問起了這次行動。”


    東山市局的實權現在就在馬雲波的手裏,調動武警協助這麽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李維民不意外地點點頭,“他什麽態度?”


    “很不爽。”


    “你怎麽回答的?”


    蔡永強盯視著李維民,“按你的吩咐回答的。有什麽問題嗎?”


    李維民搖頭,“很好。”


    蔡永強本來問他那句“有什麽問題嗎”,問的也不是如何回答馬雲波的事情。這事兒擺在那裏,李維民心知肚明卻不肯多說,蔡永強嘲諷地勾起一邊的嘴角笑了一下,看了看手表——這會兒已經是淩晨兩點半了,“大蝦是累犯了,本來就是個滾刀肉。這倆都是夜貓子,又剛剛溜完冰,這會兒還精神著呢。夜間審訊,咱們撈不著什麽好處,今晚能不能撬開他的嘴我可不能保證。我還是建議先耗他們一耗。”


    李維民點頭同意。


    其實耗的不止有麻子、大蝦,還有陳光榮。


    李飛的車一直在陳光榮家大院外麵等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車終於從院裏開了出來。李飛開車悄悄跟在陳光榮車後,馬雯坐在副駕上,兩人沒工夫換衣服,身上還是剛才混夜店的那套行頭,李飛花襯衣掛著金鏈子,馬雯性感熱褲閃著珠光,在夜店裏看著不奇怪,在這會兒淩晨兩點半空曠冷清的街上,卻顯得分外格格不入。


    他們的車一直謹慎地遠遠跟著,但陳光榮能幹到刑偵隊長絕不是李飛平時跟過的那些菜雞,反偵察能力很強,平時又謹慎慣了,哪怕李飛不敢近前,他還是發現了後麵的這條尾巴。


    發現了,但是卻沒甩開。他故意把李飛他們帶到了林耀東的大龍房地產投資的禦龍花園別墅區外。


    小區保安很負責,陳光榮的車進去後,李飛跟馬雯兩個人連蒙帶詐地也沒能說服保安放他們進去,後來兩人靈機一動,幹脆把車開走,在不遠處避開上麵的監控,從圍牆上翻了進去。


    然而裏麵獨棟別墅太多,陳光榮的車早已沒了蹤影……


    別墅裏,林耀華看著過來跟他們通氣的陳光榮,“……可大蝦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牽扯出其他就不好收拾了。你必須得想辦法讓他閉嘴。”


    “可人是禁毒大隊抓的。而且大蝦也不是威脅,最大的威脅是李維民!”陳光榮煩躁地說,“我已經感覺到李維民在懷疑我了,不,也許是懷疑整個東山市局。今晚的行動目標事前完全保密,禁毒大隊都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整個局裏上上下下瞞了個密不透風,這絕對是李維民的手筆。他今天晚上在東山搞出這麽大的動靜,我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半晌沉默,從陳光榮進屋開始就始終沒說話的林耀東緩慢站了起來,看向他纏著繃帶的手腕,忽然沒頭沒尾地說道:“光榮,你的手怎麽樣?要不然去國外看看?”


    他這是什麽意思實在太明顯了,陳光榮愕然過後冷笑一聲,“什麽意思?!……讓我走?!我怎麽走?我一個公務員,我怎麽走?偷渡嗎?!


    林耀東很平和地勸他,“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留下。光榮,這種時候要往最壞處想,不能懷著僥幸,坐等別人收拾你,明白嗎?”


    陳光榮斷然拒絕,“我不走!”


    林耀東無奈地歎了口氣,從抽屜裏拿出修剪花枝用的剪刀,走到窗邊去修窗台上擺著的那盆造型漂亮的五針鬆。見他又沉默下來,莫名的逼仄感逐漸壓了過來,陳光榮越發地急了,“我現在推測李維民隻是懷疑,沒證據——對,他沒證據!你現在應該出麵去抹平所有他的懷疑。你……你們!”他猛地指向林耀華,眼裏生生繃出紅血絲,“當初是你說在東山沒有擺不平的事兒吧!是你說的吧!如果我這個時候走,我哥的仕途就全完了!你們當初拉我下船不也是衝著我哥嗎?他倒了你們可就沒這麽舒服了!”


    林耀華連忙走過來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一疊聲地勸道:“別!別激動!不走不走!陳大隊,既然選擇留下,咱們還是安安心心做好所有的事。不管想什麽辦法,把大蝦和麻子弄到你那邊去。”


    陳光榮鎮定了一些,看了看始終不動聲色也不表態的林耀東的背影,還是點了點頭,“我試試吧。”他說著就要告辭,臨走的時候卻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跟這屋子裏的兄弟倆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哦對了,我剛才拖了條尾巴,你讓你的人給我收拾一下。”


    林耀東將剪掉的枝節放在窗台邊,嘴角的笑容慢慢冷了下來。


    林耀華狠狠地眯起眼睛,“這個陳光榮,知道有人跟蹤還到這兒來。”


    “他是在提醒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要死一起死。”林耀東毫不在意地嗤笑一聲,拿著剪刀,忽然將五針鬆的一整條側枝剪了下來,遺憾地搖頭喟歎,“唉,留不得了。可惜了……”


    林耀華秒懂他的意思,無可無不可的樣子,隻是問他,“那李維民怎麽辦?”


    “這個我來處理。當務之急,先讓你的人把陳光榮帶來的尾巴給切幹淨。”林耀東說著,給林小力打了一通電話,簡單地交代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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