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重生得到的第一件東西就是長生果,那是不是意謂著她這一生會活得長長的?


    像把世間最珍貴的東西一樣,放到了荷包裏。


    “小姐,我這還有呢。”蠶姐把手裏一把的長生果,往荷包裏放,可又奇怪著:“為什麽不吃呢?”


    徐惠然笑。把荷包帶拉緊,再打了個結。這些長生果,她要珍藏,提醒著自己這輩子一定要好好活,活得長長的,怎麽舍得吃。


    “這些全是我昨夜從喜娘那拿來的。扔床上多可惜,這些人真是傻。”蠶姐吃了粒長生果。


    蠶姐不到一歲時,遇到了蠶災,一家人等著餓死。蠶姐的兄弟姐妹,但凡好好賣點的都賣了出去。輪到蠶姐,太小,沒人肯買,隻能溺死了。


    徐惠然父親徐禮那時正好路過蠶姐家,瞧到了,便拿了一石米買下溺了一半的蠶姐。這一石米救了蠶姐家人,也讓蠶姐能活下來。


    三年後徐惠然生了,蠶姐就成了徐惠然的玩伴和丫環。


    可能是蠶姐溺水時傷到了頭,腦袋一直不靈光,可人特樸實,也單純,最後卻給害得投了河。


    徐惠然嫁陸家,陸家人並不想要蠶姐來,多養一口人呢。是蠶姐堅持要來,沒有月錢也成。這個本來是蠶姐的意氣話,但前世陸家是沒有給蠶姐月錢。就是蠶姐的那口飯也是克扣的,說蠶姐吃得多。蠶姐隻能靠吃些殘羹剩飯來填飽肚子。


    這些事蠶姐一直不給徐惠然知道,為了徐惠然憋屈待在陸家。


    看著蠶姐單純的笑臉,徐惠然收好了荷包:“長生果再多也不會嫌多的。我們都會活得長長的。”眼圈兒都泛起了紅。


    “小姐可別哭。不然你婆婆和姑爺會不高興的。”蠶姐低聲說。


    徐惠然倒笑了,彎腰拿起井邊的小木桶要打井水。


    天快亮了,再不打水做飯要來不及。陸家的早飯一定不能晚。陸家老太爺陸源常說:“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


    “咳。”有人鄙夷地咳了聲,裙角在徐惠然的眼前晃。


    徐惠然抬起頭來向說話的人看去,是二房老四陸璜的媳婦陳冬梅。陸家因為爺爺、奶奶還在,大房和二房沒有分家,孫子輩的男男女女算一家子這樣論了排行。


    陳冬梅是本縣典史家的姑娘。典史雖說不入流,可有實權,鄉裏稅和徭役都歸典史管。要是有人犯了事,也是典史帶著人來抓。在鄉下人眼裏,典史是比縣官還要威風的人。每次陳冬梅的父親來鄉下,村裏人見了典史遠遠就會跪拜。


    陸家沒成破落戶前,陳冬梅嫁進來不算委屈。可破落後,陳冬梅家就想毀婚。陸家卻舍不得放棄這門親,說要多給聘禮。陳家同意了,但陸家可拿不出更多的聘禮,主意就打到了徐惠然身上。


    陸家給幾個兒媳婦的聘禮,也算是公允,不給田地的就給綢緞物品。前兩個兒媳婦各給了五十兩銀子東西的聘禮。後兩個兒媳婦一人給了二十畝地做聘禮。


    陸璟父親亡故後,給徐惠然的聘禮一直在陸家,就先用了這塊地種莊稼。這原本也沒什麽,地不種還荒呢。等上年要給陸璜和陳冬梅辦婚事時,就把給徐惠然的這份地挪了大半給陳家了。


    等徐惠然家知道,心裏憋氣想過不結這門親,但是真是看好陸璟,更何況陸家一再保證日後這份地會還上,還是同意把徐惠然嫁過來。


    最後給徐惠然的聘禮卻成了一大疊寶鈔,還有六畝的山地。前世這些讓徐惠然覺得好憋屈。


    看到陳冬梅特意裝扮過,頭上頂滿了金銀首飾,像把全副家當頂頭上,晃得人眼疼,徐惠然又低下了頭。


    陳冬梅仔細打量著徐惠然。


    徐惠然身上穿著衣服雖是新的,卻是素色的綢緞,微曦的光線下看不出繡花來,再配上頭發隻挽了個髻,斜插了支鎏金的銀簪,實在不像新娘子的裝扮。


    陳冬梅撇了撇嘴,低低說了句:“寒酸。”


    她不喜歡徐惠然,原先隻是嫌棄村裏人把徐家說得多好,了不得樣子。書香門第?屁,破落戶而已。教諭哪比得上典史實在,回頭讓我爹多收你們稅,你們就知道誰厲害了。


    等昨日揭蓋頭時,一屋子誇徐惠然好看的話,尤其那句“還是老五的媳婦最好看”讓陳冬梅聽得最不高興。


    今天陳冬梅早起,仔細描眉撲粉的,就是要給徐惠然下馬威的,讓徐惠然知道這個家裏最撥尖的隻能是她陳冬梅。


    徐惠然低下了頭,她是新媳婦有權害羞不說話的。


    上一世,陳雪梅也是這麽著,因為是典史的女兒,在陸家是特殊的,不光早上不會起來做飯,就是洗碗掃地這些也從不沾手。而她心裏就算再不樂意,也委屈著做了兒媳婦該做的那份。


    徐惠然把手裏的小木桶從井口裏扔了下去。


    “撲通”一聲,桶到了井裏。


    徐惠然的身體顫了下,眼睛閉了起來。又回到了她跳井時的恐懼中。


    耳邊好像又聽到了興寧郡主的逼迫聲,瓦剌人的獰笑聲,知府衙門亂哄哄的人聲,沒人管她,她隻能跳井。


    北方的井深。從井口下去,好長的一段路,給人有了希望,也許不會死。等人挨到水麵時,冰涼的水沒過身體,再殘忍地奪去希望。感覺到生命一絲絲從身體裏剝去,跳井時的決心也沒有了,最後死去,這才是最深的害怕與無助。


    那時徐惠然多希望有人能來救,哪怕是陸璟也好。可知道他不會來的,果然沒來,她隻能死。


    “小姐,你沒打過水,不知道怎麽打井水的。”蠶姐拉住了木桶上拴著的麻繩,蕩了蕩桶,打上了一桶水來。


    徐惠然會打井水,是在陸家學會的。在陸家幾年,她學會了不少東西,也失去了不少東西。


    離開陸家,徐惠然的腦子裏冒出了這個想法。這世,她得活著離開陸璟,帶著蠶姐一起離開陸家。


    “咳,你怎麽不說話?”陳冬梅瞪著徐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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