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雲綢


    晚飯前,陸璟和徐惠然回到了陸家,先去給陸源和老陸蔡氏請安。堂屋裏站滿了人,除了陸李氏。看著像迎接兩個人回來,其實是看徐家的回禮是什麽。


    老陸蔡氏沒往徐家的回禮上瞅一眼,隻聽著小陸蔡氏在那報有什麽。


    等小陸蔡氏報完了,老陸蔡氏喉嚨裏幹咳了聲,不說一句了。看熱鬧的也嗬嗬沉默了。


    陸源問了徐惠然幾句徐禮夫婦的客套話,就讓陸璟和徐惠然去見陸李氏。


    陸李氏自從丈夫遇難後,三個兒子看得都很緊,尤其是陸璟。陸璟離開了大半天,尤其是跟徐惠然一起去嶽家,更加擔心,就怕給徐家扣住不放回來。


    陸李氏故意不去堂屋,要讓兒子和媳婦來這見。


    徐惠然沒進門,聽到了織機的“哐當,哐當……”單調聲,等她站到門口,就看到了陸李氏板著的怨婦臉。


    陸璟走上了前,躬身請安:“娘,我們回來了。”他的語調平穩而悠揚,帶著股能讓人安心的味道。


    陸李氏停下織布,轉過了身。雖說麵上沒有笑,但看兒子的眼睛可是發亮的:“累了嗎?這一路辛苦的,快去讓你媳婦侍候你洗洗,弄些吃的,別在外麵餓到了。”


    徐家準備的飯菜比陸家的豐富,怎麽可能會餓到。徐惠然知道陸李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卻知道越為娘家辨越糟糕。


    “辛苦倒沒有,就是讓娘等久了。”


    陸李氏瞪了眼徐惠然,又對陸璟說:“天都快黑了,我以為你們要在那吃晚飯呢。”


    徐惠然看著腳下陽光斜射出來的倒影,這連傍晚都沒到呢。陸李氏就說出在娘家吃晚飯的話。


    人家兒子都在這,輪不到她一個外人來說話。徐惠然安安靜靜站在那,恭順的樣子就像團棉花。


    陸李氏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陷了進去,沒半點效果。火沒消下去,更要爆出來,哪有這樣的媳婦。


    “娘,我想趁晚飯前再去看會兒書。”陸璟恭敬地說。


    陸李氏轉過了頭:“那你快去,可別累著了。”兒子就是她的命,尤其是小兒子。


    徐惠然把徐蘇氏給的回禮遞了上來:“媽,這是我娘讓我帶來的綢緞,回頭我給媽做了吧。”


    她沒說,這是徐蘇氏織的。徐惠然五歲起就跟著徐蘇氏繅絲、織綢。前世,徐惠然在陸家待了幾年,就織了幾年的綢。她的綢織得好,陸璟最愛穿她織的綢做得衣服。就算她那時有多怨陸璟多恨陸璟,還是全給陸璟做了衣裳穿。


    這世徐惠然不想再這樣了。


    陸李氏瞧了眼徐惠然手裏的料子,上好的青色暗四合如意雲紋綢,做出來逢年過節見客穿都不錯。這個念頭隻閃了下,就轉到了還沒走的陸璟身上:“我就不用了,你給五郞做吧。”


    “媽,這是給您的,五郞他那麽孝順,肯定也希望媽穿著的。”徐惠然微微笑道。她是故意這麽說的。陸璟也確實孝順,尤其對陸李氏更是孝順。


    陸璟的目光在綢緞上掃過,隻在捏著料子邊的那雙象牙白的手上滯澀了會兒。


    “我這把年紀了還穿什麽,給五郞做了。”


    “五郞明年過了童試,就隻穿襴衫了。”徐惠然依舊笑盈盈。


    陸李氏聽得舒服,麵色緩和了些,話語也軟了些:“還是給五郞做吧,秀才又不是馬上考。這段時間,他也要聚會見人的。”


    陸璟欠了欠身:“媽,我去看書了。”


    “你快去吧。”陸李氏急得怕在這多待一會兒,就耽誤了兒子前程。


    徐惠然也趁機走了。


    陸璟在前,她默默跟在後麵,好像一對相敬如賓的和睦夫妻。上了樓,陸璟去了書房,她回了新房,兩個人沒有一句問對方,好像這樣挺合適。


    蠶姐跟在後麵,把兩個人的背影看了看,又想到了魯媽問的“姑爺對小姐好嗎?”


    徐惠然正好轉身,看到蠶姐發怔的樣:“你想什麽呢?”


    “沒。”蠶姐不敢說出來。


    徐惠然笑了:“你去幫我找找看,有沒有種地好的人。”


    她那六畝地就算再差,也得種起來,不然二房又該惦記上了。前世她清高,剛嫁過來時,隻憑著小姐性子,把不入眼的全推了出去。


    等後來徐惠然知道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一針一線來之不易時,這些不入眼的想拿也拿不回來了。


    “種地好的人?”蠶姐有些不解,她家小姐什麽時候關心過這個,調門聲高了些,“小姐,你問這個做什麽?”


    話出了口,蠶姐又想到陸璟不許再喊徐惠然“小姐”,慌得捂住了嘴。


    徐惠然把蠶姐的手從嘴上拿了下來:“這就我咱們倆,你喊就喊了。隻是不要當著別人的麵喊,給人抓住了。”話到後麵越來越輕,幾乎就是唇語了。


    蠶姐捂著嘴笑,像小雞吃米一樣猛點著頭。她跟小姐永遠是最親的。


    “你知道嗎?”徐惠然搖了搖頭,“估計你也不知道。”


    蠶姐跟她一樣,哪裏會認識這些人,到是要好好想想怎麽去找這樣的人了。徐惠然有些後悔沒在娘家時拜托父母了。可一想到要是在娘家提了,定然會奇怪她為什麽不找陸璟了。徐蘇氏還會提議徐惠然跟陸璟商量,事反而複雜了。


    “我能去問呀。”


    “那不好,這事不能讓人知道,尤其是陸家人知道。我再想想法子。”徐惠然咬著嘴唇。


    唉,在陸家,隻有她跟小姐是徐家人了。蠶姐很為不能給小姐分擔覺得氣餒,得把這事辦成。


    第二天陸璟和徐惠然的婚事就算辦完了,一切都恢複了正常。陸璟吃過早飯,跟陸璜一起去鄉學讀書。陸琥和陸珍也去把陸家女人織得布賣出去,然後再買棉花回來。


    陸家的女人把家收拾,算是輕鬆的一天。


    徐惠然拿著那塊青色暗四合如意雲紋綢去找劉玉秀。屋裏就劉玉秀一人,茁狗子也跑出去玩了。


    劉玉秀正在給陸琥縫衣服,看到徐惠然來倒是有些吃驚:“五弟妹,怎麽想到來我這了?”


    “有點事想麻煩大嫂。”徐惠然坐到了旁邊的圓凳上,把手裏的綢子遞了過來,“這塊青綢是我娘送媽的,我想給媽做件圓領襖,可是不知道媽的尺寸。猜著大嫂定是知道,就來麻煩大嫂幫著裁一下。”


    上一世,徐惠然聽話,給陸璟做了。結果陸璟怪她沒給陸李氏做,陸李氏也沒覺得她聽話就是好媳婦。


    這一世,徐惠然幹脆給用這個綢給自己謀條路出來。


    劉玉秀看了眼就忍不住伸手接過去摸起來:“真是塊好綢,我把娘的尺寸告訴五弟妹,你自己裁就好了。”


    “我在娘家時就聽過大嫂的針線活兒好,裁剪上的事我還想向大嫂多請教。”


    劉玉秀得意的就是手上的活利索,不論女工和做飯。那天早晨,徐惠然做得麵就讓劉玉秀心裏不舒服,擅長的事讓人撥了尖。日後在陸家這個大嫂還怎麽當。


    徐惠然的話,讓劉玉秀的這點小心思得了滿足。


    可是麵上劉玉秀還是推著:“讓五弟妹取笑了,哪有什麽可請教的。不過這祅,怎麽裁好呢?”把綢緞抖了開來,順滑的像水銀滾了下來,把心裏的那層柔軟也滾了出來。


    這麽好的綢緞什麽時候才能再讓茁狗子父子穿上。


    “大嫂說呢?”徐惠然的心裏已經按著陸李氏的喜好裁了出來。


    “這麽吧。”劉玉秀去拿了剪刀,手在料子上比了下,“五弟妹,你看這樣行嗎?”


    陸李氏的尺寸和樣式,劉玉秀已經摸熟。徐惠然不會反對,也沒有什麽可反對。


    裁好了,還有多下來的。劉玉秀摸在手上,舍不得放手。這點可以給茁狗子做件小褂,也能給大郞做兩荷包,自己做個抹額。


    劉玉秀在手上多摩挲了會才鬆了手:“這點多的,五弟妹正好做些什麽。”


    徐惠然拿了起來:“我可想不出做什麽,要不給茁狗子做件小褂吧,還多的,大嫂做條抹額,再做個荷包什麽的。”


    跟自己想的一樣,劉玉秀強壓著歡喜:“還是弟妹去給五郞做點什麽吧。”


    “就現在裁吧。”徐惠然拿起畫粉、剪刀來,給茁狗子裁了件小褂。


    “五弟妹手可真是快。”劉玉秀叫著,手卻沒有過來攔。等徐惠然裁好,拿在手裏看了看,“五弟妹的針線工夫也不錯。”


    在陸家日日夜夜做這些,怎麽可能不好呢。


    劉玉秀拿起了陸李氏的襖子縫了起來。徐惠然坐在邊上一起縫,陸李氏那的好不能全劉玉秀一個人占了。


    聊了幾句,徐惠然隨便樣兒說:“昨天船上,聽老秦頭跟蠶姐說過陣兒就農忙了,到時家裏都沒空。”


    “是呀。”劉玉秀回答的小心。農忙時就怕有人出幺蛾子。


    “哦,五郞還要讀書,到時……”徐惠然停了停才說,“我倒是想出錢雇個人來替五郞,卻不知道去哪找。”


    徐惠然難為情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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