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黴頭


    徐惠然的屋子裏突然傳出了摔碗的聲音,還有蠶姐的哭聲。


    “五奶奶,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這個當口怎麽能杯子碎了,還是五郞最喜歡的。你就不能小心些嗎?”徐惠然哭得聲音。


    天井裏的劉玉秀和楊如春都嚇了一跳。徐惠然可不是陳冬梅,蠶姐也不是凝芳。


    陳冬梅也走出了屋,仰著頭往頭上看。


    “五奶奶,那怎麽辦呀?”蠶姐懊悔著說。


    “我哪裏知道。平日你做事也不是這樣的。我才讓你去拿五郞的茶杯,想著洗洗就收了起來。結果你倒給摔了。”


    楊如春看了眼劉玉秀,做了個怪臉。


    劉玉秀的頭垂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麽說,是不是要上去勸幾句。隻是徐惠然那,可不好勸。


    過了一會兒,蠶姐拿著裝著碎瓷器的托盤,眼睛通紅跑下了樓。


    “蠶姐,這是怎麽了?”楊如春問蠶姐,眼睛往托盤裏看,一隻乳白瓷的茶杯。摔了是可惜,不為陸璟,就為茶杯的價錢,楊如春都得心疼。


    蠶姐搖了搖頭,就往後麵院裏跑。


    陳冬梅“哼”了聲:“看來咱們家得驅驅鬼,不然怎麽老是出事。”


    劉玉秀和楊如春都沒接話,怕就是二房鬼氣重吧,連葛蕊香那樣的都能弄進門來。


    徐惠然下了樓到天井,手裏拿著帕子擦著眼睛。


    楊如春走了過去,探詢著,想從徐惠然身上看出些什麽來:“五弟妹,蠶姐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失手把五郞最喜歡的一個茶杯打了。”徐惠然歎了口氣,聲音低沉,聽著讓人就知道她精神不好。


    “你身體不舒服?”劉玉秀問。


    “天氣熱,昨晚貪涼的緣故吧?”徐惠然沒力氣般吐出了這句來。


    劉玉秀把徐惠然從頭到腳打量了番,身上的衣衫單薄,麵上沒施脂粉,看著像是病了。也許是心情不好,所以才會對蠶姐發火。


    “那就回去歇著,別下來了。”劉玉秀說了句。


    楊如春瞥了眼劉玉秀,今天的飯豈不是得她挑大梁。


    “沒事。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主要是心裏憋得慌。”徐惠然走到石凳那坐下,像站不住似的。這個時候她才不能待屋裏,隻會讓陸家人懷疑,為什麽別人沒事,就她有事。


    楊如春鬆了口氣:“五弟妹怕是想五叔,才這樣的。我剛成親時,三郞出門我就心慌。蠶姐打碎杯子也是不小心的,沒什麽大不了,不是有句‘歲歲平安’。”


    徐惠然低著頭,不說話。


    凝芳端著托盤從陳冬梅的屋裏出來,低著頭快步走。走過徐惠然時,眼角掃了眼,又走了過去。


    “你不舒服,你先回去歇著吧。”楊如春說。


    徐惠然搖了搖頭,似心事重重。


    蠶姐拿了個包袱回來了:“五奶奶,我先回家待陣了。”說這話時,蠶姐是掐著胳膊說的,怕笑了。


    現在她感覺她比戲台上的紅娘演得還要好。那是假的,她是真的。


    徐惠然看了眼蠶姐:“你先回家待陣,等五少爺科舉過了再回來。你雇條船,去我那拿些被褥。你家裏的被褥不要用,洗了怕也不幹淨。”


    蠶姐拎著包袱往後門走去村裏雇船。


    鄭媽看著蠶姐:“你這是要回家?”把蠶姐手裏挽著的包袱看了看。


    “五奶奶讓我回去待一陣,免得衝撞了五少爺的運道。”蠶姐撅著嘴,扭臉看鄭媽。


    鄭媽可不敢攔。現在陸璟的運道那可是比什麽都要緊。


    蠶姐走了兩步看鄭媽老盯著手裏的包袱:“鄭媽,你要看這個?這裏可是我的衣服,還有五奶奶賞給我家裏人的幾件衣服。我還得拿被褥走,鄭媽不會也要查驗吧。”


    蠶姐打開了包袱,放到了鄭媽跟前。


    鄭媽扭著臉瞥了眼,看是些布衣服,就轉回了頭:“哪個要看。”


    蠶姐縮回手,給包袱重新打了個結:“鄭媽,等五少爺考中當了大官我就回來,這些日子就麻煩你照顧五奶奶。”轉過身匆匆往外走。


    鄭媽撇了撇嘴:“五奶奶也真是花錢如水,什麽不能睡。”不一會兒,就看著蠶姐空著手回來,再一會兒就看著抱著幾條被褥出去。


    鄭媽真心疼,感覺是把她的抱走。


    “你把蠶姐給攆走了?”楊如春心裏真覺得可惜。蠶姐可是一個好幫手,比凝芳、鄭媽好使多了。


    “我隻是讓她先回家。五郞才走,她就打碎五郞最喜歡的茶杯,總覺得觸黴頭。”徐惠然歎了口氣。


    聽著確實是。


    陳冬梅點著頭:“五弟妹,是得這樣。”


    “我想明天去白雲庵拜拜,把運道轉轉。”徐惠然憂心忡忡。


    陳冬梅一聽眼睛睜大:“我也得去拜拜。上回抽得簽可是我今年要生個大胖小子的。總不能菩薩騙我吧。全是葛蕊香害得,得讓菩薩把她弄十八層地獄去才成。”


    “那我跟娘說一下。”徐惠然去跟陸李氏說。


    陸李氏一聽是為陸璟拜佛,心裏是同意,可是看著徐惠然:“總不能你一個人去吧?蠶姐你也讓回去了,這個我倒沒什麽反對的。對五郞不好的,確實都得攆了出去。”


    “四嫂也說要去,讓四伯跟著去。我想鄭媽也去,要是娘能去就好了。”徐惠然低著聲。她希望到時見證的人多些。


    陸李氏的心動了:“那就明天一起去吧。讓大郞陪著。”


    楊如春知道了,想去卻去不了。這回不是二姐,是她沒理由去,陸珍又不在家,更去不了。


    到了晚上,徐惠然看著人好像有些精神了。楊如春的精神倒跟霜打似的,有些蔫。


    這一宿,徐惠然在床上翻來滾去睡不著,就想著明天怎麽走,一會兒開心,一會兒緊張。到了快天亮才迷糊了睡了會,又驚醒過來,知道得去準備早飯。


    這會是徐惠然在陸家做得最會一次早飯。她重生時,就是要做早飯時。她離開,也應該是這樣的。


    徐惠然的唇角翹起,眼裏帶上了笑。


    陸璟從船艙裏出來,站到船頭看著從河裏升起的太陽,把河道的兩岸都染得通紅,生機盎然。看著岸上人家屋頂有炊煙升起,想到了徐惠然,應該也在做早飯了吧。


    以後,不要她那麽早起。徐惠然應該多睡睡,女人太辛苦老得快,他不要她老得快。


    陸璟突然想回家。從這裏回家,也就三天的水路,走得快些,夜裏不停,一天一夜就夠了。


    他的心有些不安分,想回家去看看徐惠然再去舊都。


    陸家吃過了早飯,陸李氏帶著陸琥和徐惠然就要去白雲庵在佛前為陸璟拜拜。


    原本隻是陸李氏領著去。可經過一晚,陸源也動了心思要去。老陸蔡氏和小陸蔡氏都去。楊如春趁機說要照顧太爺和老奶奶,也跟著去。


    陸李氏便同意。


    這樣子,船又臨時增加一條。


    劉玉秀在家帶著茁狗子和二姐。


    凝芳說腳崴了,陳冬梅罵了幾句,也隻能讓凝芳留下看家。


    最後陳冬梅瞪著凝芳:“我可告訴你,你別跟那個葛蕊香似的打壞心思。要是給我知道了,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凝芳低著頭,眼睛往碼頭邊站著的徐惠然看。


    小陸蔡氏看著搖櫓的幫工:“五郞媳婦,阿福怎麽不在?”


    “五郞讓阿福替他去辦事了。”徐惠然眼睛看著船。等陸璟回來,這些事誰會去一一查對。隻要陸璟不回來,就沒事。


    “五郞媳婦,不是我說你。阿福不在,蠶姐也回家了,哪能這樣。”小陸蔡氏看著陸家的兩個幫工要跟著去,有些心疼錢。阿福去,又不用陸家出錢。


    “這也沒辦法。”徐惠然低著頭。等今年收稻的時候,小陸蔡氏一定會為白撿來的稻子高興的。


    那十四畝地,她隻見了一年的收成就得還回去了。徐惠然捏了捏帶著身上的地契。


    陸源和老陸蔡氏換了好一會兒衣服出來。陸源聽說了蠶姐的事,挑衣服就特別慎重,怕再衝撞到什麽。


    這一回,陸源和老陸蔡氏,陸李氏和徐惠然、楊如春、鄭媽坐一船。陸琥則和陸構、小陸蔡氏、陸璜和陳冬梅、陸申秀、凝芳一條船。


    船往白去庵而去。


    跟老陸蔡氏和陸李氏一條船,並不舒服。兩個人不時會要點茶水還是點心,讓徐惠然和楊如春在那忙。


    楊如春拿把扇子扇著:“這個天,還熱成這樣。”


    “今年的天氣怪、”徐惠然接了句。


    陸李氏的心更煩:“不會對五郞不利吧。”


    “娘,菩薩會保佑五郞的。”徐惠然輕聲說著,把茶遞了過去,“太爺、老奶奶、娘吃茶。”


    老陸蔡氏接了過去:“是應該去拜拜。那個葛蕊香總是有些妖邪之氣的,我們應該早去拜了。”


    陸李氏咬著牙,想說全怪陸璜,卻不敢說,隻能憋著火。過會兒,一定要好好拜拜菩薩。


    就是那個山路真不好走,上回有三個兒子,這回可就一個陸琥,不知道到時怎麽上山。陸李氏擔著心。


    到了上回來到的碼頭邊,一個個下了船。


    陸源幾個還是雇了轎子坐上先走。徐惠然走在中間。楊如春、鄭媽走在後麵。


    一個小道拐彎,後麵的楊如春幾個就看到人影一晃,聽到徐惠然的驚叫。


    楊如春、鄭媽同時叫了起來:“五弟妹。五奶奶!”


    護在陳冬梅轎子邊上的陸璜回身向下撲了過去,要去救徐惠然。


    再前麵的陸源、老陸蔡氏、小陸蔡氏和陸李氏都看到了,徐惠然掉到了河裏,眼睛瞪得大大的,捂著嘴說不出話來。


    陳冬梅眼睛發直:“五弟妹,這是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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