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葡萄


    天蒙蒙亮,要起床時,陸璟瞧到徐惠然動了動,輕輕說了聲:“你別起。”


    徐惠然含糊“嗯”了聲,手輕輕抬了抬,想翻個身去睡。


    陸璟借著一點曦光,瞧著如玉的皓腕,心思又動了起來。


    徐惠然才翻到一半,就給按住,翻了回來。她迷糊著問了句:“不是要早朝?”身子已經給壓住,也有了些清醒。


    “不急。”陸璟動著,瞧著徐惠然,嬌嫩的就像院外的葡萄,剝去外麵那張皮,才能見到裏麵的晶瑩剔透,香甜多汁。


    等吃夠了,陸璟這才離去。


    徐惠然揉了揉身,把被子拉拉好,這下她想起來也起不來了。


    羅媽最好沒有做好早飯,讓那位下麵飽了上麵餓著才好。


    陸璟卻很滿意,去了東廂房。


    謝尚和宋頤已經起來,正在吃早飯。


    宋頤招呼著:“元玉兄,吃過了嗎?”


    謝尚看了眼陸璟,有些明白,想開句玩笑,卻開不出來,隻能喝了一口稀飯。


    “沒呢。”陸璟坐了下來,讓福順再去拿副碗筷來。看著麵前的早飯,再好也比不過他剛才吃的。不過這個還是得吃,不然怎麽讓娘子滿意。


    早飯吃過,三個人去了懷王府。


    皇帝昨日見過謝尚和宋頤後,憂心又重了幾分:“懷來一天不解困,朕一天不得安心。”


    大臣們都明白,低著頭,眼下死守才是上策,出去硬拚那是自尋死路。


    “諸愛卿可有良方?”


    眼下品級最高的是謝尚,自然得謝尚說話:“陛下,如今已到八月,等到十月就會下雪,那時瓦剌人自然堅守不了,圍城之困可解。”


    皇帝歎了口氣:“你們先退下吧。”


    “陛下,微臣有個想法。”陸璟跪到了屋子中間。


    “什麽想法?”皇帝的身體往前傾,現在誰有想法都好,就怕沒想法,那才是死路一條。


    “瓦剌人這些日子,就靠搶奪吾朝百姓口糧過日子,自打他們入侵以來,可搶的已經差不多搶光。”


    “自然。”


    “因為有陛下在此,牽製了他們。不然瓦剌人早就南下,定然圍困京城。”


    “對呀。”


    皇帝也覺得是,京城裏的人能過得這麽舒服,可不就是因為自己在這。


    “謝侍郞和宋編修言說通州那裏的糧,要往京城裏搬。這個消息可以透露給瓦剌。到時我們埋伏,一舉擊破。”


    皇帝大喜:“好,就這麽辦。陸學士你和定北伯好好商議一番。”


    陸璟和常指揮領了旨。


    出了懷王府,陸璟把常指揮給叫到了一邊,去商議。


    謝尚卻擔心,這要是沒伏擊成,那不是把京城給害了。可依著現在皇帝的心思,隻要能回京城,害了又能怎麽樣。


    宋頤也在擔心,歎著氣。


    “也許元玉兄有些什麽高招。”謝尚安慰著宋頤。


    宋頤低著頭往縣衙走,來了這,卻發現好像更幹不了什麽事。當年跟陸璟一起意氣風發,想著等考中進士為官後,就可以指點江山。


    沒想到,做了官,才發現,並不是如此,可看陸璟確實是指點江山。


    謝尚看了眼宋頤,伸起手拍了拍宋頤的背:“我們並沒有來錯。陛下還是會回京的,若是留在京裏,日後倒是麻煩。”


    “先生……”宋頤想說,他並不是那個意思。他隻是失落,跟陸璟的差距越來越大了。陸璟已經封伯爵,進了內閣,而他還隻是一個編修。


    “在這裏,你我並不是全無用處。至少,諭旨可以由你來起草了。”


    宋頤笑了聲:“先生說得極是。”


    陸璟跟常指揮商量好,就回了縣衙後院。


    因著謝尚和宋頤住這裏,徐惠然出屋也隻在兩個人不在的時候,估計要回來,便回了屋。


    謝尚和宋頤也是知趣的人,便不那麽早回去,隻在外麵走走,甚至也到城牆上去看看。


    站到城牆上往外一看,望著遠處瓦剌人的帳篷,還有不時來挑釁的馬隊。謝尚和宋頤都搖著頭。


    若是瓦剌人去通州搶糧,京城那能守得住嗎?


    京城已經沒有多少匹馬了。大部分的馬都跟著親征,已經落在了瓦剌人手裏。陸璟要截瓦剌人,怎麽截。


    “就八月十五吧。”陸璟站到了謝尚和宋頤身後。


    “八月十五?”謝尚轉過了身。


    “是,八月十五正好。月光正好,一切都好。”


    陸璟笑,看了看天:“江南這時還暖著,懷來這裏已經冷了,再過些日子就要下雪。”


    謝尚也抬頭看天,八月十五,他見到徐惠然的時候不是八月十五,可那個中秋卻是讓他一直記著的中秋。


    因為從那個中秋後,他的書案上就有了一對小橘燈。蜜餞早吃掉,可橘燈卻一直在。


    天都要黑了,陸璟才回來。


    徐惠然等著陸璟,讓蠶姐趕緊打洗臉水來,再把飯菜端來。


    “再等等,我們就可以回京了。這幾日,委屈娘子了。”陸璟抱住了徐惠然,貼著臉。


    徐惠然用胳膊肘捅了下陸璟:“蠶姐要來了,快別。”


    “讓我抱會兒娘子。”陸璟不鬆手,下巴抵在她的肩窩那,像在休息。


    徐惠然聽著陸璟的呼吸:“累了?”


    “嗯,可抱了娘子便不累了。”


    “累了,吃了就睡吧。”


    “不了,還得再去城牆上看看,這幾日是關鍵,過了就好。”陸璟聽到了蠶姐的腳步聲,親了親徐惠然的麵頰,才鬆了開來。


    謝尚和宋頤吃過晚飯,換了衣服也跟著陸璟又出去。


    到了八月十四,謝尚對陸璟說:“明日,你還是跟尊夫人一起過節吧。我和道中守著就好。”


    “季方兄,我可是懷來的知縣,本縣的一切都由我負責。”陸璟麵上笑,言辭裏卻帶著不容否認的堅決。


    謝尚不再說。這個知縣可還是翰林學士,武襄伯,在內閣參預機樞政務,已經是閣老。而他隻是戶部左侍郎。


    “內子明晚會和縣衙的女眷一起過,倒不會寂寞。”陸璟低下了頭,“內子嫁給我後,一直受苦受累,沒過幾天舒服日子,是我薄待了她。”


    宋頤也低下了頭,想到宋二奶奶,輕輕呼出了口氣。


    “還是我好,沒有家的拖累。”謝尚說得輕鬆,語氣裏反倒有苦意,抬頭望著已經圓了的月亮,明晚的月亮應該更亮。


    月輝裏,陸璟跟常指揮站在一塊,他們已經站在懷來城外,常指揮要帶著人趕在瓦剌人前麵擋在了通往通州的路上。


    “老公祖,你回去吧,城外危險。”常指揮輕輕地說。


    陸璟笑了:“我再危險,也不及你們危險。常指揮,一切小心”


    “我知道了。”常指揮拉著馬往前走,跟陸璟揮手告別。


    陸璟看著常指揮走遠。等兀良哈帶著人馬跑了過去,陸璟讓衙役在路上拉起了絆馬索。這一切做好,天也快亮。陸璟帶著人回到了城牆上。


    這幾日,他就待在城牆。


    脫花也站在帳篷外看月亮,琢磨著得來的消息。


    通州的糧會在八月十七日從通州運往京城。從懷來過去,日夜兼程,瓦剌人的騎兵可以兩日趕到,漢人則不行。


    “太師,幹不幹?”


    “幹。”脫花下了決心。瓦剌人就憑個狠,怕什麽,大不了撤回到長城外。


    八月十五的白天,雖說懷來還給圍著,可陸璟還是讓做了月餅發下去:“不能因為城給圍著,就不過節。”


    城裏有了點節日的氣氛。


    皇帝在懷來府,也給大臣賞賜了月餅:“今年就簡單些,等回了京,過重陽時,你我君臣再好好過。”


    大臣謝著恩,看著賞賜的月餅,心裏多少有些發酸。尤其是跟隨親征來的,想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還能回家,眼眶裏就有了點淚。


    蠶姐看著陸璟拿回來的月餅,倒是挺開心:“原來皇帝賞得就是這樣的,還沒有咱們家自己做得好吃。”


    徐惠然笑:“留下一塊,你們幾個嚐嚐,別得就給郭大奶奶們吃了。”


    “知道了。夫人。”蠶姐給徐惠然把要帶去的瓜果月餅放到攢盒裏,再用綢布包好,“本來在咱們這最方便,可是謝大人和宋大人在這,倒不方便了。”


    徐惠然帶著蠶姐,杜阿福護著,就走著去了郭大奶奶家。車馬什麽的,現在都已經給征用。


    到了郭大奶奶那,縣衙的奶奶們都在。


    郭大奶奶走了過來:“夫人可是好些日子沒見了。”


    “還是五奶奶吧,聽著怪生分的。”徐惠然笑。若是陸璟的計謀成了,再過陣她就會離開懷來,這些奶奶們也會天各一方。


    奶奶們都笑了起來。


    “是呀,男人們在外麵忙,我們今夜就一起過節。”郭大奶奶笑著說,眼裏卻有了淚。


    在懷來也快一年的時候,齟齬也是有的,可真要分開,那卻又不舍。尤其是幾位奶奶的丈夫全都升了官。再一想,日後還得多仰仗陸璟,就又起了巴結徐惠然的心。


    挨個的給徐惠然夾菜,又給徐惠然斟酒,還給徐惠然弄瓜果吃。


    等散了的時候,又一起送徐惠然回到了縣衙後院。


    院子裏暗著。蠶姐打著燈籠:“夫人,小心著。羅媽怕是睡了。老爺和兩位大人也都不在。”


    徐惠然沒說話,站在院子裏靜靜望著月亮,他是不是也在看月亮?


    “先生,我看這事能行。”宋頤興奮著。卻給謝尚拉了下,正要問,看到院子裏的徐惠然和蠶姐,停了步。


    謝尚望著徐惠然,頭上的明月,侍女手裏的燈籠,恰好烘托出一份倩影,單薄通靈,似嫦娥步月來,斷影霜輪冷。


    那年隔著帷帽上的紗,他見了她。今日,月下的輕薄霧裏麵,他見了她,才知人世真有嫦娥在。


    徐惠然收回了目光,往屋裏走。


    謝尚望著,他和她月下偶然應識麵,隻是她終是月中人,而他不過是塵世中一俗物。


    “先生……”宋頤低低喚聲,“元玉兄的夫人已經進屋。”


    謝尚轉過身:“我們再去城牆上看看。”


    宋頤往亮了燈的正屋看看:“也是。畢竟我們兩個男人在這不好。”


    “是。雖說是戰亂時候,到底也該‘博學於文,約之以禮’。”兩個人又轉身出去。


    徐惠然織著布,“哐當……哐當……”聲中等著陸璟。


    謝尚和宋頤回到了城牆上,去找陸璟。


    陸璟剛巡查一圈回來,瞧到兩個人,倒不吃驚:“來吧,正好一起賞月,還可以吟詩。”


    “這主意好。”謝尚立刻同意,“且新雅別致。”


    陸璟笑,抬起頭看了眼月亮,她定然又在織布,等著自己回去。


    謝尚也抬起頭看了眼月亮,又低下頭笑了。


    宋頤看著月亮,想到了宋二奶奶,這也算千裏寄相思吧。


    三個人就在城樓上,以茶代酒,吃著粗硬的月餅,玩起了聯句。


    徐惠然等了三天,陸璟回來,一身的疲憊,看到徐惠然笑:“娘子成了。”抱住了她。


    “嗯。我讓蠶姐打水,洗洗就睡。”


    陸璟這麽站著,閉上了眼,輕輕打著鼾,睡著了。


    徐惠然輕輕推了推陸璟:“上床睡。”


    “我就眯一會兒。”陸璟眼皮沒抬起來,睜不開眼。


    徐惠然用著力把陸璟放到炕上,給墊了個枕頭,要去拿被子。


    陸璟哼了聲:“娘子,沒事了。”翻了個身。


    徐惠然輕輕笑了,給脫了鞋,再蓋了床被子。他是太累了,這三天應該都沒有合過眼。


    瓦剌人去偷襲,卻反被偷襲,損失了一半的人馬。沒有了糧草,又搶劫不到,瓦剌人退兵了。


    街上的人聽說了,奔走相告。


    皇帝知道了,大笑了幾聲:“立刻擺駕回鑾。宣武襄伯進宮。”


    內監跑到縣衙來宣。杜阿福給攔住:“爵爺累了三天都沒有合眼,剛睡著。”


    福順拿了賞錢出來:“這是夫人給的,讓公公跟陛下說聲。”


    內監笑了:“這個自然,這個自然。”他隻是懷王府的太監,這幾日侍候著皇帝很好,這回也要跟著一塊進京,可以說要飛黃騰達,開開心心地去跟皇帝回話。


    陸璟倒醒了,看著坐在邊上做著繡活的徐惠然笑,揉了揉眼睛,伸手抱住了徐惠然的腰:“娘子……”


    徐惠然轉過了身:“你醒了。”把手裏的活計往針線笸籮裏一塞。


    “嗯。”陸璟靠了過來,“你在做什麽?”伸手往針線笸籮裏去翻。


    徐惠然的臉有些紅:“左不過就是這些,還能做什麽。”把針線笸籮往邊上挪了挪,放遠了。


    陸璟看著徐惠然:“沒瞞我什麽?”


    “哪裏有要瞞你的。”徐惠然避開了陸璟的目光,“你餓了嗎?我讓蠶姐給你端飯過來,再給你打洗澡水。”


    陸璟的眼睛望著針線笸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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