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陸源過世的消息傳到了京城。定襄侯府的紅燈籠摘了下來,全府的人都穿上素淨的衣服。


    朝中正好有些微妙。陸璟不用丁憂,可還是請假歸鄉。


    皇帝聽到陸璟要離開五個月,琢磨著。


    金公公在邊上說:“陸閣老返鄉奔喪這段時間,若是有什麽大事,總不好批紅辦了吧?”


    皇帝笑了:“這話是了。也省得他們老在鬧。你就在陸元玉的奏章上批紅吧。”


    金公公應著拿筆沾了朱砂批了。


    “五個月,來回路上就得緊湊些。”徐惠然十來年沒回南邊,怪想的。


    陸璟看著忙著指揮媽媽、丫環收拾行裝的徐惠然:“等再過些年,我就辭官歸裏,做個消遙侯爺。”


    “那還不知道等多少年呢。”徐惠然說了句,就去忙一家大小的衣服、要帶的東西。


    荷姐兒站在凳子上看陸蔚描紅:“哥哥,你去過老家嗎?”


    “沒。”陸蔚寫了一筆,沾墨的時候,瞧到荷姐兒的小鼻子,動了戲弄的心思,筆尖點了下。


    “哥……”荷姐兒叫起來,兩隻手一抹鼻子,這下墨點塗開,麵積更大。


    看著手心裏的墨,荷姐兒去拿筆也要給陸蔚臉上塗。


    陸蔚笑著躲。荷姐兒在後麵追,到底人小個矮,追不上。


    侍候的媽媽和丫環,在邊上拉著,怕荷姐兒摔倒、碰到。


    “大公子、大小姐,現在可不是玩鬧的時候,老太爺才過世,家裏還有著孝呢。”


    陸蔚站住不鬧了。


    荷姐兒不幹:“你塗了我,得讓我也塗了你才成。”


    媽媽和丫環瞅著陸蔚,一個是未來的侯爺,一個可是家裏都讓著的大小姐,哪個都不好說。


    陸蔚倒蹲下些:“好,妹妹塗。”


    荷姐兒咧開嘴笑,拿著筆看著陸蔚的臉,琢磨在哪塗。


    媽媽覺得不能不說話:“荷姐兒,塗一點就好。要是塗大了,大公子怎麽出門,給夫人瞧到了,不得讓大公子挨罵。”


    荷姐兒瞪了眼媽媽:“我都沒塗,你就說這麽多。”


    “妹妹塗就是了。”陸蔚很大度地說。


    荷姐兒拿起筆先在陸蔚的鼻尖上點了下,嘿嘿笑了,又在臉頰一邊點一個,再想想,幹脆沿著嘴畫了圈。


    畫得時候,荷姐兒笑得筆打顫,那圈胡子畫得歪歪扭扭。


    丫環們站那捂著嘴笑。


    荷姐兒停了下來,把頭歪過來歪過去看自己的傑作。


    陸蔚站了起來,不去看丫環,學著陸璟的樣:“打洗臉水來吧。”


    荷姐兒叫了起來:“不許洗。”


    “大小姐,可不能不洗臉。老太爺的喪事,爵爺心情不好,夫人正忙著,瞧到了不得問。再說,大小姐也得洗臉,總不能花著,這多醜。”韓媽媽趕緊再提醒下。


    荷姐兒撅著嘴,卻沒反對。快六歲的荷姐兒已經知道美醜,很是在乎自己的容貌。


    丫環已經打了水進來,侍候著兩位小主人洗了臉,再換了衣服。


    雖說是奔喪,可到底是出門,對三個孩子來說是興奮的。就連荃哥兒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好奇往外看。


    回吳澤的人有些多,蠶姐也要帶著孩子跟著一起去。杜阿福便告了假,跟著一道去。


    從定襄侯出去時,車馬的隊列擺了十來裏。兩旁的路人瞧著熱鬧。


    陸茁和陸珍的兒子陸英騎著馬護著車隊,雖說心裏有些因為陸源去世產生的難過,臉上還是不自禁帶上了得意的神色。陸蔚也要跟著騎馬,陸璟同意了,隻是叮囑句:“跟著我。”


    陸蔚答應了,小臉上有著興奮。


    這哪裏像奔喪,真是跟出遊。陸璟歎了口氣,卻也沒法。離家十來年,連他對爺爺的感情也淡了許多,又怎麽能要求從沒見過陸源的蔚哥兒傷心。


    徐惠然帶著荷姐兒和荃哥兒坐在一輛馬車裏。


    出了京城的大門,荷姐兒就不停地問東問西,不是徐惠然看得緊,就要跳下馬車。


    “爹爹,爹爹……”荷姐兒衝前麵的陸璟叫。


    陸璟聽到,把馬頭一拉,轉回來,到了馬車邊:“什麽事?”


    徐惠然笑:“一定是想跟你騎馬。”


    荷姐兒點著頭。


    陸璟看了看:“那來吧。可是不許笑,不許說話,咱們這是去奔你太爺爺的喪,可不是去遊玩。”


    荷姐兒眨著眼,猶豫著,這就是不讓她說話,老老實實坐著。


    “你去吧。”徐惠然說了聲,“小心給那些科道官瞧到,回頭又參你。”


    陸璟撥轉馬頭要走,荷姐兒急了:“爹爹,我不說話,不亂動。”


    徐惠然看著荷姐兒:“說話可得算話。”


    “嗯。”荷姐兒鄭重地把小腦袋點了幾點。


    陸璟讓荷姐兒從車裏出來,胳膊一伸把荷姐兒抱上馬,放在自己前頭。


    徐惠然瞧了眼在奶媽懷裏正咧著嘴笑的荃哥兒,拿帕子擦了擦荃哥兒的嘴角:“還是你省心,吃了睡,睡了吃,是吧?”


    荃哥兒小手拍著,笑得更開心。徐惠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到了通州,杜阿福和定襄侯府的管事,早把船準備好。碼頭那早停好,車下來就上了船。徐惠然想著十來年前進京,還得排著隊等碼頭。就算前世,她跟陸璟進京,那時陸璟是官身,可一個七品的小官,在京城算什麽,一樣得等著。


    如今不同,河裏擠滿的船等著他們上船開走後,才能進碼頭。


    先一步到碼頭的荷姐兒已經給陸蔚帶上了船。徐惠然帶著荃哥兒上船,丫環已經遞上了茶水和點心。蠶姐和娟姐沒先去自己的船,先在這邊。娟姐兒和荷姐兒好奇地看著河裏的船。


    等行李一搬好,蠶姐帶著娟姐兒走回了自己的船,也就開了船。


    南行的路,各路關卡全都優先放行。陸璟為了能早點到吳澤,每日天色剛是魚肚白就走,等餘暉沒了才拋錨停下。


    又是順行,不到一個月就到了陸家。


    陸家現在在縣城裏,三路五落的宅子還帶著個園子。大船駛不進去,早早換了小船過去。這麽坐了一路的船,幾個孩子的新鮮感已經沒了,甚至有些憋屈,畢竟活動的空間就是船上那麽大的地方。


    大船一換小船,荷姐兒更覺得小。可是隨著小船在河道裏走,看著兩旁的樓宇,又有了新鮮。


    “娘,咱們家也是這樣嗎?”


    陸璟跟著妻兒坐在同一條船上:“自然是。回頭就停在自家的碼頭上。”


    “我們家也有碼頭?”陸蔚的眼睛睜大。從小在北邊長大,家門口隻有上馬石、拴馬栓,突然有個碼頭,確實有些驚訝。


    徐惠然笑了:“是呀。不光你太爺爺家這樣,你外公那裏也是這樣。”


    幾個孩子更是驚奇。到了陸家的碼頭那,陸琥、陸珍已經等著。


    陸璟先下了船:“大哥、三哥……”


    “五弟,你回來就好。”陸琥說。


    陸珍憋著氣:“五弟,就等著你來呢。二叔鬧得太不成樣了。”


    陸家的仆人遞上孝衣,幫陸璟換上。


    徐惠然和孩子們下來。陸蔚和荷姐兒恭敬地喊了聲:“大伯、三伯。”


    陸琥和陸珍弓著身:“五弟妹回來了。你兩位嫂嫂在裏麵呢。”


    徐惠然帶著三個孩子進去。荷姐兒好奇地扭著頭往後看:“他們在跟爹爹說什麽?”


    “蔚哥兒,牽好荷姐兒。”徐惠然說了句,暗示媽媽趕緊帶兩個孩子進去。


    跟二房有關的事,一定不是好事。


    還沒到二門,楊如春已經迎了出來:“五弟妹,一路辛苦。”眼睛越過徐惠然往後看,找自己的兒子陸英。


    “英哥兒和茁哥兒在後麵。”徐惠然跟劉玉秀打了聲招呼,再讓孩子們喊人。


    劉玉秀比十來年前老了不少,已經是一個中年女人的樣,再加上穿的是孝衣,更顯得老了幾分。


    “五弟妹,把這個換上吧。”劉玉秀把孝服拿過來。


    徐惠然的丫環接過幫徐惠然換上。孩子們各自的媽媽幫孩子換上。剛要去靈棚,徐惠然看到陸李氏倒有些吃驚,頭發全白了,眼神已經發木。


    楊如春湊到徐惠然耳邊說:“娘如今吃素、拜佛,精神已經大不如從前。”


    “娘。”徐惠然喊了聲。


    看到陸蔚和荷姐兒,陸李氏的眼睛閃出了光:“這是蔚哥兒,長得可真好。”過來就摸陸蔚的臉。


    陸蔚忍著,眼睛往徐惠然看。


    荷姐兒則直接躲到了徐惠然身後,看著陸李氏有些怕。


    “蔚哥兒,去跟哥哥們一起給太爺爺磕頭。”徐惠然說了句。


    “是。”陸蔚得救地走了。


    劉玉秀和楊如春趕緊說:“五弟妹、荷姐兒,去靈棚吧。”


    陸李氏不好攔,眼睛看著荃哥兒,才要抱。荃哥兒先哭了起來,這下子,奶娘說:“得喂奶了。”


    給媽媽領去安排好的屋子。


    陸李氏也去了靈棚那找陸璟。


    陸璟進了靈堂,給陸源磕了頭,剛站起來,就聽到陸構說:“五郞,雖說你如今已經做到了宰相,可還是陸家的子孫,你說這事怎麽辦?”


    “二叔,什麽事?”陸璟看著已經頭發半白的陸構。


    “如今你們大房仗著你,可是把我們二房欺負慘了。這些年,我們二房為了你,一直忍著。冬梅不肯讓四郞納妾,她又不能生,為了你又不好休了冬梅。你看四郞都這麽一把年紀,膝下連個一男半女都沒有。你們大房,哪個沒有兒子。如今,在爺爺靈前,我們想給四郞討個嗣子。”


    陸構瞧著陸璟。


    大房如今五個孫子,陸琥兩個兒子,可年紀都大了。陸珍隻有一個,定然不會說過繼出去。這麽看來,就是想要荃哥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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