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沈清月收到了周家送來的禮物, 除了一些尺頭和絨花, 還有一盒膏子,那盒膏子樣子像貝殼, 不過卻是陶瓷做的,模樣並不大起眼。


    她拿到手的時候,心裏就遲疑了一下, 這不像是姑姑送來的東西, 姑姑送來的東西即便是實用的, 也會精致一些。


    應該是周學謙送給她的。


    沈清月留下了膏子, 謝過了周家的媽媽, 便拿著自己做好的一隻折扇, 用兩個竹罐裝了幾兩杭州的龍井茶、常州陽羨茶到同心堂去。


    沈正章要去京外山上的寺廟裏讀書, 沈清月想送些東西聊表心意, 她到了同心堂, 人還在庭院裏, 就聽到了次間裏熱鬧的說話聲。


    也是,沈正章這一走就是兩個月, 估摸著舟姐兒和繁哥兒肯定都要來送他的。


    沈清月挑簾子進去, 臉上笑著,正要打招呼, 卻瞧見了周學謙也在這兒!她愣了一下, 表哥怎麽會在這兒?她微微低頭挪開視線,走到屋子中間,朝方氏行禮, 再與沈正章和堂弟堂妹見禮,最後才同周學謙欠身,喚了他一聲。


    周學謙目光灼灼地瞧了沈清月一眼,很快便收回視線,笑著坐下。


    方氏喊著沈清月去她身邊坐。


    沈清月跟沈清舟兩個挨著方氏坐,她同沈正章道:“二哥今日就要走罷?我給你帶了些茶葉過來,還有一把竹骨扇子。”


    沈正章接了東西,他先嗅了嗅兩罐子茶葉,又喜又驚道:“龍井茶和陽羨茶呀,你專門去買的嗎?”


    這兩種茶都不便宜,要是沈清月用月例銀子買這種茶給他,他會內疚。


    “不是,是我父親給我的,反正我也不常喝,贈給二哥倒是寶劍配英雄了。”


    沈正章釋然地揚唇大笑道:“正好我都喜歡。謝謝妹妹了。”


    他又瞧了瞧扇子,細竹篾絲做骨頭,絹料扇麵,上邊繪著獨占鼇頭的圖案,寥寥幾筆,不算巧奪天工,卻很傳神,又用一指寬的淡綠綢布封邊,倒是雅致。


    周學謙豔羨地看著沈正章的扇子,嘴角稍抿。


    沈清月知道自己畫功一般,她笑著同沈正章道:“我自己做的,二哥隻在山上偷偷地用,應當不至於被人笑話。”


    沈正章溫溫一笑,道:“怎麽會,不過獨占鼇頭的意頭很好,我倒不能辜負了妹妹,此次一定用功讀書。”


    沈清月淺淺地笑著,二堂哥當然不會辜負她的。


    沈正章將會是沈家這一輩裏第一個舉人。


    周學謙看著沈清月,笑問:“表妹,那我呢?”


    沈清月心中微訝,周學謙這樣當眾找她要東西,她倒是很不好意思應允。她詫異地看過去,麵色微紅,問道:“表哥也一道去廟裏讀書嗎?”


    上輩子,沈清月也來送了沈正章,可是分明隻有他一人去讀書,這回怎麽周學謙也跟著去了?


    周學謙笑道:“是啊,我也一道去。二表哥獨占鼇頭了,那我怎麽辦?”


    哦……原來周表哥是這個意思啊。


    沈清月羞赧地笑了笑,也是,周表哥這樣禮數周全的人,怎麽會當眾找她要東西。


    方氏也柔和地笑著。


    沈清月起來福一福身子,語氣平淡地道:“我原先不知道表哥也要去,那這廂就先預祝表哥金榜題名,名列前茅。”


    隻可惜周家老夫人就要過世了,周學謙中了舉卻還是要耽擱了。


    周學謙起身作揖道:“承表妹吉言,不過不能跟二表哥搶占鼇頭,著實有些可惜。”


    眾人輕聲歡笑。


    沈清月也淡笑著……其實就是圖個好意頭而已,畢竟顧淮連中三元,鼇頭都讓他占去了。


    沈正章大方道:“二妹放心,你給的茶葉我會分給他們喝的,你的好意,我們都心領了。”


    沈清月輕皺眉頭,問道:“還有誰要一道去嗎?”


    沈家今年鄉試下場隻有沈正章和大房的三位爺,但是大房除了沈大,另外兩個庶出的堂哥仍在沈家族學裏讀書,於他們而言,人多氛圍好,也有人管束。所以去山上的應該隻有沈正章才對啊。


    沈正章解釋道:“懷先也去,他前天就答應我了。”


    沈清月暗暗地絞著帕子思忖,前一世的這個時候,她記得顧淮已經回了顧家,當時沈家幾個哥哥還跟張軒德聊天說“顧先生在的時候嫌他過分威嚴冷漠了,顧先生不在卻束手無策,真的很想顧先生,如果顧先生不回顧家就好了”,怎麽顧淮又要跟著沈正章一起去廟裏讀書了?


    這些事發生變化的事,難道跟她有關係嗎?


    可是她的事又何曾直接牽扯到顧淮了?


    沈清月按下心思不表,她“哦”了一聲,笑道:“那也祝顧先生金榜……算了,先生不在,就不祝了。”


    顧淮都要中狀元了,隻祝他金榜掛名、名列前茅好像不太好。


    周學謙笑了一下,沈正章調侃沈清月,道:“你這祝到一半了,我是帶話還是不帶話。”


    沈清月笑容一僵,這當然不能讓顧淮知道啊。


    方氏也瞪了沈正章一眼,她又催著道:“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去跟老夫人辭了行,就走吧。”


    沈正章和周學謙一起起身辭別一屋子的人。


    沈清月也要走,便與他們一道出去。


    出了同心堂,周學謙同沈正章道:“我跟表妹說幾句話,一會兒就來。”


    沈正章知道周學謙是個有分寸的,便點了點頭,先往永寧堂裏去了。


    夏藤自覺地退開幾步,既讓兩人在她視線內,也不至於聽到二人說話。


    周學謙離沈清月有好幾步的距離,他微微地捏著拳頭,嘴角動一動,有點不知道說什麽什麽好。


    還是沈清月先問他:“膏子是表哥送的嗎?”


    周學謙笑著頷首,道:“是的,表妹總是做手活兒,我怕你傷著手。”


    沈清月笑吟吟地望著他,道:“多謝表哥。”


    周學謙溫聲道:“嗯。還有今日之事……我可記著了。”


    “嗯?”沈清月頓時明白過來,她笑道:“二哥不是說,會把茶葉分給你喝嗎?”


    周學謙目光瑩亮潤朗,聲音低低地問道:“那竹骨扇子呢?”


    沈清月麵頰緋紅,低垂眼皮兒,道:“……我記著了,表哥快去吧。”


    周學謙點了點頭,忽又想起一件事,便問道:“表妹放青石齋的字畫是不是還沒取?”


    沈清月唇齒微張,抬眸看向周學謙,她怎麽知道?


    周學謙笑說:“不巧那日我也去了青石齋,不過與表妹錯過了,後來好像沒見表妹出門,料想那些字畫也沒取回來。”


    沈清月臉頰發燙,那也就是說,周學謙其實已經見過她的畫了,難怪呢,他那日主動要跟她下棋,原來是認出她來了。


    她燦笑勸道:“表哥安心讀書。”


    周學謙堅持道:“往來不過半日功夫,不妨事。”


    “那我過半月再去取。”


    周學謙歡喜道:“好。表妹,我走了。”


    沈清月垂首道:“表哥慢走。”


    周學謙的目光又在沈清月的臉上流連了片刻,才大步離去。


    沈清月回雁歸軒之後,臉上一直掛著笑意。


    夏藤進了屋子,才同她道:“姑娘,周家表少爺倒是待您很好。”


    沈清月但笑不語,拿出周學謙送的膏子,挑了一指頭抹在手上,輕輕地化開,塗抹在雙手上。


    她也覺得周學謙很好,如果能嫁給他,這一輩子應該會大不同罷。


    塗完膏子,沈清月問夏藤:“春葉那邊怎麽樣了?”


    夏藤倒了一杯茶遞給沈清月,道:“還沒傳信回來,要不要奴婢去瞧瞧?”


    沈清月搖頭道:“不急,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猜想吳氏現在肯定急得想熱鍋上的螞蟻,就是不知道,吳氏會在逼不得已之下,動什麽手段……若是能被抓個正著,那就更好了。


    聯合下人陷害繼女、令沈家顏麵大失、草菅人命,這些罪名足矣沈家休了她,即便顧著沈清妍和康哥兒的臉麵,沈世興不休妻,吳氏的後半輩子,也不得不再莊子上度過了。


    沈清月靜靜地在院子裏等著,下午的時候,春葉親自回來傳了話,說林媽媽還沒醒,不過大夫又來複診,說她有轉醒的跡象。


    “大夫?哪裏的大夫?”


    春葉道:“就是胡同外坐館的大夫,都在福順胡同坐館十幾年了,一家老小都在這兒,應當不敢胡來。”


    這樣的人的確不容易被收買。


    沈清月還是提防著道:“大夫你也盯著些,以防萬一。”


    春葉道:“姑娘放心,除了林媽媽的兒子媳婦進去伺候她,論誰進去,奴婢們都盯得緊緊得呢!”


    沈清月點了點頭,叫夏藤拿了幾個錢給春葉,讓她給買些零嘴,或者叫院子裏的媳婦熬些綠豆湯,給幾個丫頭們解饞消暑。


    春葉很快便去了。


    過了一日,林媽媽還不見醒,沈清月倒是不惦記了,她隻管等著就是。


    吳氏怕得要死,她躲在院子裏“養病”,這些日連沈世興的萬勤軒她也不跑了。


    沈清妍的佛經總算抄完了,這一個多月,她幾乎每日睡不到兩個時辰,她年紀小小,眼下已經烏青一片,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因著吳氏的事,沈清妍將佛經送去永寧堂的時候,老夫人可沒給她好臉色看。


    沈家府裏的丫鬟婆子們,除了在說蘇老夫人外孫女嫁得好之外,便都在談論吳氏和林媽媽做的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沈老夫人和柳氏想管也管不住,越發頭疼。


    柳氏生怕這事兒傳到蘇老夫人耳朵裏,想趕緊了結這件事,便派人去林媽媽的院子裏,想法子將人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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