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印子錢一般以三月為期, 每還一期, 在折子上蓋印為證,所以稱之為“放印子”。


    放印子錢的規矩一般是九進十三出, 就是指借錢的人要借十兩銀子,實際上隻能拿到手九兩銀子,還的時候, 卻要還十三兩, 利息相當之高。


    借銀子錢的, 大半都是缺錢或者救急, 這樣人, 還不起錢就容易出事, 傾家蕩產鬧出人命一點都不稀奇古怪, 若是柳氏的錢是借給某些窮翰林或者任上的官員, 還不起錢, 恐怕還要牽扯到朝廷的事上, 不可謂膽子不大。


    沈清月一有這個猜測,頭皮都在發麻, 可她手裏沒有證據, 輕易不敢同長輩們揭發,而且這不是小事, 她要是說出去, 一則牽連名聲,二則遭大房妒恨。


    茲事體大,沈清月還是要知道個究竟, 她托了羅媽媽出去查。


    羅媽媽則又出府,去找胡掌櫃,她剛出巷子,福臨就去稟了顧淮,道:“羅媽媽又去找胡掌櫃了。”


    顧淮擱下手裏的書,他記得上次福臨回來說,胡掌櫃的人出去跟幾個行錢打了交道,他道:“你再跟去看看。”


    福臨去後,顧淮沒了心思看書,他一隻胳膊撐在桌上,幹淨修長的食指無意識地輕敲著桌麵,冷峻麵容上,眉頭輕輕皺起……沈清月平白讓羅媽媽接觸行錢做什麽?


    顧淮又想起昨兒福臨說,家中下人在討論沈家的大夫人動了沈清月嫁妝的事。


    福順胡同就那麽大,左鄰右舍的都相互認識,沈家仆人和隔壁宅子的下人也都私下裏有來往,顧家浣洗院的粗使婆子很快也和周圍宅子裏的下人們混了臉熟,七姑八姨有時候聚在一起去菜市買菜或是別的,就會議論起這些。


    因事關沈清月,福臨聽到了便稟給了顧淮。


    顧淮不禁猜測,沈清月難道因為拿回了嫁妝,所以想去放印子錢?


    他擰了擰眉頭,沈清月膽子一貫大,又有手段,這倒像是她做的出來的事,可這事終究不好,她一個姑娘家的有一封豐厚嫁妝不就夠了,還弄那麽多銀子做什麽?


    想到這裏,顧淮手指也不敲桌子了,捏成了拳頭,他猛然察覺自己似乎是在關心她……他腦子滯了一會子,才反應過來,胡掌櫃斷然不會準沈清月做這樣的事。


    沈清月的事,還輪不到他來操心。


    半下午的時候,福臨回來了,他告訴顧淮:“胡掌櫃的人派人去跟那幾個行錢套近乎,好像不是要跟他們做生意的樣子,是要問放印子的事兒。還有,小的這回看見沈家的一個小廝跟那些行錢很熟稔,上次沒看仔細沒敢稟給您。”


    “沈家的小廝?”


    福臨道:“好像是叫旺兒,一個管事媽媽的兒子。胡掌櫃的人,好像就是跟著旺兒去接近的那幾個行錢。”


    顧淮想起來了,旺兒是柳氏的人,從前他和沈正章一起住沈家前院的時候,旺兒給他送過好幾次東西,所以他有印象。


    他也一下子明白過來了,是柳氏放印子錢,沈清月想抓她的把柄!


    就是說嘛,沈清月怎麽會做雙手沾血的事。


    她的手幹淨又漂亮,不能做這些。


    福臨見顧淮半天沒說話,就問:“爺,要小的找人去認識一下那幾個行錢嗎?”


    顧家生意很大,黑白兩道通吃,要認識京城這一帶的行錢不是難事兒。


    顧淮忖量片刻,道:“你去打聽個大概就行了,別的不要插手。”


    他知道,沈清月聰明,又有胡掌櫃幫扶,能處理的好柳氏的事。上次若非正好吳鴻飛的事和舉業有關,他擔心沈清月不擅長,也不大會插手。當然最後也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沈清月再不擅長,不也順利地將吳鴻飛趕走了麽,說起來,他也沒有幫她很多。


    福臨應諾去了。


    顧淮無心讀書,往外看了一眼,天氣漸冷,院子裏鬆柏鬱鬱蔥蔥,看著朝氣蓬勃,他突然對新年有了些期盼,他想快些過年,快點兒到二月,等過了會試、殿試,他才真的算一舉成名。


    二十一歲的解元不算出奇,但二十一歲的狀元,足矣令他名震天下,他的身價也跟著大漲。


    過了好幾日,福臨打聽了確切的消息回來,因他回來的時候天都黑了,顧淮正在用晚膳。他本想等著顧淮吃完了再說,哪知道顧淮咽下飯,同他道:“你說,我聽著。”


    福臨便道:“沈家大夫人是在放印子錢,不過她隻放給一些讀書人和小的京官,入京的讀書人開銷大,借的多,小京官置辦衣裳,應付人情往來都要花費大筆銀子,經常會手頭緊,用錢的地方也多,沈家大夫人一個月有好幾百兩銀子借出去,據說一個月能賺近千兩。這些都是旺兒在幫她跑。”


    顧淮筷子頓了一下,柳氏手筆夠大,京城很多鋪子一個月都掙不了一千兩,不過還算她有腦子,沒把錢放給一些缺錢救命的人。


    福臨又道:“學生和京官都是要體麵的人,借出去的錢好收。學生們借了印子錢,就沒心思讀書了,那些小官借了錢撐場麵,也肯定會從別處搜刮回來。”


    這些顧淮都想到了,他能想到的,他估計沈清月大概也會想到。


    福臨繼續道:“小的還聽說,近來沈家大夫人這兩日急著放了一筆大錢出去,有一千五百兩,說是隻借一個月,半月一期,還是九出十三歸,不論身份,要借便借。”


    這是逼急了才會做的事,顧淮猜測,沈清月應該不止是從柳氏手上拿回嫁妝那麽簡單。


    狗急跳牆,最容易出事,顧淮想了想,還是道:“你悄悄跟下去,不要插手。”


    這廂顧淮主仆二人說完了話,羅媽媽也趕在沈家落匙之前連夜回了沈家,去雁歸軒裏同沈清月說了這些。


    沈清月先前的震驚早就過去了,她眼下神色從容,道:“既是確有其事,就容易抓她把柄,正好她現在又發急借出去一大筆銀子,更好拿捏她。”


    羅媽媽點了點頭,道:“那姑娘的意思是……”


    沈清月道:“她這錢肯定不是自己拿出來的,我估計是找我大堂姐或者大嫂借的,所以急著借出去,又急著還回來,她既不挑人地借,就找個無賴去借,然後把事情鬧到家門口來,不要鬧大了,叫家裏人知道動靜就行了。”


    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柳氏這回本身就冒險,出了事估計也不會往別處想,即便她想了,一層層關係托下去,也很難追查到沈清月的頭上。


    這樣一來,便揭露了柳氏的惡行,也不至於牽連到沈清月身上。


    又過了好些日,沈清月一日早晨起來的時候,外邊下了一層小雪,白皚皚一片,白瓦灰牆,霧蒙蒙的天空,像橫了一條線在半空,她才恍然驚覺,臘月來了。


    她回來都半年了。


    春葉捧了個手爐進來,另外幾個丫鬟也都跟著進來,伺候沈清月洗漱,隨後又將箱籠打開,給羅漢床還有椅子都換了坐墊,又拿出一張毛氈出來,齊齊整整地疊放著。


    沈清月冬日裏會畏冷,在屋子裏坐著不動的時候,手腳冰冷,非得蓋著毯子才行。


    春葉把手爐遞給沈清月,又笑著道:“奴婢給姑娘做的鞋在房裏,姑娘稍坐,奴婢去拿。”


    沈清月剛一笑,羅媽媽就打簾子進來了,她一見新的綢布簾子,多看了一眼,隨後進來,朝丫鬟們擺擺手,叫她們先出去,也坐在鋪了毛氈的羅漢床上,小聲道:“姑娘,事情辦妥了,今兒晚些等大老爺下了衙門,就有人過來鬧。”


    羅媽媽辦事很快,而且穩妥,沈清月當然還是心中存疑,不過她也知道問不出什麽,說多了恐惹羅媽媽生疑,便耐心地等沈世昌下衙門。


    臘月的寒風已經像薄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有些發疼,沈家宅子裏已經沒有幾個人在外邊走動。


    日頭漸漸弱了,沈世昌終於下了衙門,他剛回家,就被人給撲倒了……


    無賴借印子錢不還,被旺兒的人催債,索性找上了門來,柳氏放印子錢的事兒,就這樣傳到了沈世昌的耳朵裏,沈家其他的人,也都慢慢聽到了一些風聲。


    沈清月叫廚房熬了暖身子的湯,她帶去萬勤軒。


    正好沈世興剛從永寧堂回來,麵色沉鬱,低頭埋腦。


    沈清月放下湯,隨口問了一句。


    沈世興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本身他就親近沈清月,便同她說了:“你大伯母做了糊塗事,你大伯父鬧著要休了她。”


    沈清月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大伯父會這樣對柳氏……畢竟柳氏的孩子都那麽大了。


    沈世興歎氣搖頭,道:“你大伯母真是糊塗,怎麽能做那種事!”


    放印子錢,沈家幾個爺們兒都沒敢做,柳氏一個內宅婦人竟然也敢做。


    沈清月不予置評,柳氏太自私自利,不惜搭上整個沈家牟利,沈世昌要休她,也是合情合理。


    不過柳氏和沈世昌這麽多年的夫妻感情了,也許沈世昌隻是一時氣惱而已,沈清月也很想知道,這件事最後會怎麽處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卡文是卡怎麽平穩地把劇情敘述出來,還要營造一種古香古色的氛圍,也就是大家說的文筆(也有讀者覺得是水文哈哈),這個是比較難的。


    寫文最難的從頭到尾人設、風格不崩。


    再就是男女主情感發展線挺不好寫的,兩個人性格都不適合寫成戀愛腦,但是又要寫的有趣點,所以要費心思。[此處應有表情包但是我又不知道是什麽表情包.jpg]所以大家才看出顧淮和周學謙的不同了嗎~~~


    還說要修文的,明天我一定爭取修完!


    其實我也很不想雙開,但幸好我雙開了,不然古言這個收益實在是太低於預期了_(:3∠)_


    開了個《紅樓筆記》的隨筆,從讀紅樓寫一些人情世故之類的看法,沒看過紅樓的讀者也能看懂,有興趣可以去專欄裏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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