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姐睡著呢,說是人不舒服,就不出來相送了,祝各位此去一路順風。”輕塵居外,傾紅滿臉歉意地對著來辭行的沈諾等人行了一禮。


    楚翼白道:“程姑娘的病情還沒好些麽?那就不必送了,還是靜養要緊。沈兄,時候不早,我們走吧。”


    沈諾沉默著,忽然道:“你真不準備臨行前再見見我麽?”


    屋子裏,程輕衣的聲音淡淡響起,“不了,既然是非走不可,見又有什麽用呢?不若留待重逢。”


    沈諾的目光閃爍了幾下,道:“也好。”說罷轉身就走。


    藍心禮貌地衝傾紅笑了笑,也轉身隨他離去。


    直至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桃林深處不見了,傾紅才回轉進了輕塵居。程輕衣靠坐在錦榻上,臉上的表情清清淺淺的,看不出悲喜。


    “小姐,我們什麽時候動身?”


    “一切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按照小姐的要求,挑了府裏最快的馬去套車,還選了最好的車夫。但是小姐,你真的能遠行嗎?萬一…”


    “沒有萬一。”程輕衣打斷也的話,“我必須到揚州去,我一定行的!”


    她的目光鎖定在手裏的鏡子上,正是那麵沈諾從京城帶來給她的沁嗬齋銅鏡,鏡麵平滑如水,映得容顏非常清晰,程輕衣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說——如果沒有你,師父能畫出我的樣子嗎?”


    唇角輕揚,笑了一笑,“我不能讓師父就此忘了我啊,不能。”


    *****


    揚州,萬芷園——


    春的氣息很溫柔地彌漫在這一座園林之內,姹紫嫣紅百花齊放的景色更是吸引了不少遊人慕名而來。不過今年更勝往昔,才到十五就已到了許多的客人,其中觀花者雖不少,但大部分人還是為了瓊花娘子選婿一事來湊熱鬧的,畢竟,那六位候選人的身份都實在是不平凡,平日裏一個都難得一見,更別提是六個聚在一起了。


    做為東道主,瓊花娘子自然也為這百年大事早早做了準備,園裏園外的人手都增加了幾倍數,光萬芷園的大門口就列隊站了八個青衣家丁,等著恭候貴客的到來。


    藍心遠遠地看見那一幕,驚歎道:“天啊,好多人啊!沒想到居然有那麽多人!三哥你看那排場,瓊花娘子也真是舍得。”


    楚翼白道:“瓊花娘子可是個有名的寡婦,她前後嫁了好幾個丈夫,都不長命,反倒是她越嫁越富有。所以,這點排場對她而言根本不算什麽。”說話間,三騎已馳到萬芷園門口處。


    楚翼白先跳下馬,將手中請帖呈了上去,那為首的家丁一看請帖,馬上恭聲道:“原來是楚公子和沈公子到了,快請進快請進。”


    三人跟著那家丁往裏麵走去,一路上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布置得極為精致,處處可見主人細膩的用心。途中還經過一個大湖,湖水碧藍,色澤極美,就像一整塊的藍田寶玉那麽純淨。


    藍心好奇地問道:“請問這位小哥,其他四位公子都到齊了嗎?”


    那家丁答道:“回藍姑娘,史公子和慕容公子昨兒個黃昏就到了,葉公子是今天早上到的,不過安置好住處後就出去了。你們算是第三批到的。”


    藍心沉吟道:“哦,那麽說來,還差吹簫公子沒來了…”


    “是的。”


    楚翼白道:“現在是去見瓊花夫人嗎?”


    “夫人昨兒夜裏感染了風寒,今天身體不適,不方便見客,現在就由小的帶三位去你們的住處。如果不介意,晚宴時再去見夫人,如何?”


    藍心驚訝道:“瓊花夫人病了?嚴重嗎?可有請大夫看看?”


    “多謝藍姑娘關心,不是很嚴重,沒什麽打緊的…到了!”說話間,三人已走到一排廂房前,那家丁推開其中一個房間的門,道:“楚公子就住這個房間,沈公子和藍姑娘的房間分別在兩側,你們看如何?有什麽要求盡管直言,我們馬上照辦。”


    房間雖不大,但打掃得一塵不染,窗明幾淨,屋子後麵就是片竹林,顯得很是清幽絕俗。


    “我看這樣挺好的,不需要添什麽了!”藍心打量過房間後,向那家丁笑了一笑。


    家丁點頭道:“那就好,小的還要接待其他客人,就先告辭了,三位有什麽吩咐的,盡管問園裏的下人們要就成。”


    “行,忙你的去吧。”楚翼白將包袱往床上一扔,走過去打開後門張望了一番,驚喜出聲,“沒想到這還有個小池塘!”


    藍心走過去一看,果然在屋子後麵的竹林裏,有個人工挖掘而成的小池塘,池塘裏種了些白蓮,卻還沒開花。


    “風景很不錯啊!”藍心讚歎了一聲,回頭叫沈諾,“沈大哥,你不過來看看麽?”


    沈諾顯得有點意興闌珊,淡淡地笑了笑,道:“你們看吧,我有點累,休息一會。”


    藍心抿了抿唇,走到他身旁道:“這一路上,你都沒怎麽說話,是不是因為臨行前程姑娘不肯見你,所以心情不太好?”


    沈諾失笑道:“你想到哪去了…”


    “你若不希望我多心,就別這麽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開心點啦!我們已經到揚州了,馬上就可以見到瓊花娘子,和她那個據說豔冠群芳的女兒啦!”藍心衝他眨了眨眼睛。


    沈諾有點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道:“你什麽時候也變那麽調皮和喜歡胡說八道了?”


    “那是因為有人變得死氣沉沉,我不希望冷場,隻好把自己變得活躍點。”


    楚翼白走回房來,聽到後哈哈大笑,“沈兄,隻怕這世上不僅僅隻有你那徒兒不希望你娶妻,沒準心兒心裏也那麽巴望著呢。”


    藍心一聽,頓時嗔怒道:“三哥,你在胡說些什麽啊!”


    “不是嗎?那你幹嗎老纏著沈兄問長問短的?”


    “你——”藍心跺了跺腳,“不理你們了,盡拿我取笑!”說著頭發一甩正待出門,卻見一家丁匆匆趕來,道:“請問,哪位是沈諾沈公子?”


    沈諾抬起了頭,“我是。”


    家丁道:“夫人有請,請公子隨我來。”


    藍心和楚翼白聞言目光中都不禁露出了好奇之色。


    沈諾道:“夫人此刻請我,不知所為何事?”


    家丁答道:“是這樣的,夫人身體不適,聽聞沈公子醫術高明,所以想煩公子前去看看,故讓我來請公子。”


    “好,我們走吧。”沈諾當下便隨那家丁走了出去。


    楚翼白搖頭歎道:“為什麽這家夥總是那麽好命,無論到哪別人想見的都會先是他呢?”


    藍心立在門邊,忽然慧黠一笑,道:“三哥你說,沈大哥上次幫人看病,看出個徒弟來,這次幫瓊花娘子看病,會不會看出個夫人來?”


    “什麽?你對你哥就這麽沒信心,認為我一定會輸給沈諾?”楚翼白哇哇大叫。


    藍心道:“我隻是做個假設而已,你別這種反應好不好?隻不過…”


    “不過什麽?”


    “隻不過,如果這次選婿,若選不中沈大哥,恐怕會少很多熱鬧哦。”藍心笑了笑,她的目光在這一刻顯得頗有深意。


    *****


    “公子請進,夫人就在裏麵。”在走過很長一段路後,家丁在一小樓前停了下來,自己卻不入內。


    “你不跟我一起進去?”


    “夫人住處,小的不敢隨便亂進。公子進去吧,自有人來接待公子的。”家丁話音剛落,就聽一嬌脆動人的聲音傳了過來,“沈公子到了麽?太好了!快隨我進來吧!”


    抬頭看去,一個綠衣小婢飛快地從樓裏走了出來,這婢女皮膚白淨,生得倒是相當可人。


    “公子快請進,夫人已經恭候多時啦!”


    沈諾子著這個綠衣小婢,溫和地笑了笑,道:“盈兒,多年不見,你竟長這麽大了。”


    綠衣婢女驚喜道:“六年不見,公子竟然還記得盈兒?還能認出我來!”


    沈諾笑道:“你的聲音還是一如往昔,清脆動人,聽過的人誰能忘記?”


    盈兒靦腆一笑,道:“公子過獎了!隻是六年多了,公子風采如舊,竟是一點都沒變老呢!”


    “夫人可好?除了著涼外,還有其他意外嗎?”


    盈兒止住了笑,臉色變得沉重了起來,低聲道:“夫人情況不太好呢…我也說不清楚,公子自己去看吧。”兩人邊說邊走,已走到一重珠簾前。


    盈兒上前挽起珠簾,道:“夫人,沈公子來了。”


    貴妃榻上,一中年美婦緩緩地轉過頭來。隻見她發髻高挽,衣飾華貴,整個人看上去既端莊又高雅,但是若仔細看,就會發現她的眼角已有了皺紋,鬢邊也有了幾絲白發,青春不再。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年輕時以美貌動天下的瓊花娘子。


    “諾兒,你終於來了…”瓊花娘子說著伸出手來。


    沈諾踏前幾步,握住了她的手,道:“夫人,你的氣色很差…”


    “幾十年的老毛病了,年輕時倒還沒什麽,年紀大了,就一年不比一年了。”瓊花娘子笑了笑,凝視著沈諾,歎道:“這幾年來,一直想去找你,但又怕打攪到你,不過老是聽人提及你在江湖裏的一些事跡,知道你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沈諾的臉上有幾分動容,像是被回憶驚悸起了某種思緒,沉聲說道:“夫人應該知道,無論沈諾身在何處,在做些什麽,隻要夫人一句話,沈諾必定會隨傳隨到的。”


    “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才不讓人去找你。”瓊花娘子頓了一頓,又道:“你現在終於站在我麵前了,來,幫我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大限快到了?告訴我實話,別學那些大夫一樣,盡是瞞著我!”


    沈諾搭著她的脈搏,並不說話,隻是眉間的陰鬱之色更濃。看到他那個表情,瓊花娘子也明白了,歎道:“果然是大限快到了…”


    “夫人——”沈諾急急地抬起眼眸,想說些什麽,卻被瓊花娘子給製止住了。瓊花娘子道:“你什麽都不用說了,你要說什麽,我都明白。其實也沒什麽,我多活了這麽多年,也夠本了,若煙那孩子也大了,這次若能順順利利地為她挑選個好夫婿嫁了,我在這世上也沒有什麽牽掛了。”


    她的目光溫柔地投向沈諾,笑了笑,伸手去碰觸沈諾的臉,喃喃道:“真的是很多年了,你都那麽大了…想當年我遇你和你母親時,你還是個嬰兒,連話都不會說…”


    “當年若非夫人相助,家母必定流落他鄉,受盡顛沛之苦。”


    瓊花娘子把手一揮道:“不提了,當年的事情就別再提了。隻是舉手這勞而已,卻難為你記恩記了這麽多年。你這次能來我很高興,我心裏倒真是最喜歡你,若煙如果能嫁給你,我也就完完全全地放心了。”


    沈諾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瓊花娘子子著他,挑了挑眉道:“怎麽了?你似乎有心事啊?你不高興我這樣安排嗎?”


    “夫人多慮了,沈諾隻是在想,如何能讓夫人活得久點。其實也並非沒有辦法,隻要…”


    瓊花娘子笑了一笑,柔聲道:“不用了。依君草太過珍貴,與基浪費在我這麽一個風蝕殘年的老太婆身上,還不如去救其他人的性命的好,而且,你此番前來,不就是想問我要這株奇葩的麽?”


    沈諾沉吟著,過了片刻才道:“可是我知道,這是秦門的傳家之寶,向來不給外人的。”


    “所以才要你娶若煙啊。你如果娶了她,就不是外人了,這依君草,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交給你。當然,究竟結果會怎麽樣,那還得若煙自己說了算,這點,我身為她母親,卻也不便勉強她。所以一切就要看你和若煙究竟有沒有緣分了。”瓊花娘子說著轉頭吩咐盈兒道:“去把小姐請來,就說我要介紹沈公子給她認識。”


    “是。”盈兒應聲離去。


    沈諾並不說話,他的目光看著瓊花娘子的手,卻似乎看在了很遠的地方。


    瓊花娘子並沒有疏忽掉他的沉默,便道:“怎麽了?不要跟我說你怕難為情…”


    沈諾輕笑了一下,淡淡道:“一時分神,令夫人見笑了。”


    “說來你和若煙早就該認識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和你娘見麵時,不是你不在,就是她不在,總是無緣一見。不過沒關係,這次說什麽都能見到了,也許是老天故意讓你們拖到現在,到男郎俊秀‘娃嬌美,雙方都已長成時才初度相見吧。”


    沈諾放開了瓊花娘子的手,站了起來,道:“夫人不易太勞累,應該多多休息才是。”


    “我哪能休息的下?明天就是百萃花會了,也是決定若煙終身大事之日,我說什麽都得親自到現場去看著啊!老實說,其他五位公子,除了慕容外,其他幾位我平日裏也隻是僅聞其名,未見其人的。恰好趁著明天那機會全見一見,心中也好有個底。雖然派出去的人調查回來都說這五位公子人品絕對沒有任何問題,但是畢竟是關係到自家女兒後半輩子的幸福,得找個真正靠得住的才好。你別擔心我,我雖然不太舒服,但挨個一天半天的,還是可以的。”


    沈諾笑了一笑,然後就聽見盈兒的聲音遠遠地從外麵傳了過來,“夫人,小姐到了!”


    佩環聲先自人而入,珠簾掀起處,沈諾看到了一雙盈盈秀目,那秀目的主人全身籠罩在一件輕紗之中,渾身的飄渺氣質,竟似已不在人間。


    若煙,若煙,當真是如煙雲一般輕而靈逸。


    “母親。”秦若煙目不旁視,隻是走到瓊花娘子麵前,輕柔又滿含深情地叫了一句。


    “若煙,見過沈公子。”


    秦若煙側過身子,卻仍不抬頭看沈諾,隻是拜了一拜道:“若煙見過沈公子。”


    沈諾還了一禮。一旁的瓊花娘子滿是期待的神情在看到這一幕時微微流露出了失望,但她仍是笑著說道:“若煙,前些天你不是還為一首琴譜裏的幾個地方不太明白在大傷腦筋嗎?沈公子精通琴律,正好可趁此機會請教一下啊。”


    秦若煙的睫毛輕顫了幾下,沈諾這才發現,這個女孩有著異常濃密的長長睫毛,由於她總是低垂著眼睛,因而那睫毛就在她光滑的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很是嬌柔動人。


    “回母親,那首曲子我已經學會了,所以,就不用麻煩沈公子了。”


    瓊花娘子“哦”了一聲,便不再言語。空氣裏的氣氛一下子靜了下來,頗有些尷尬。


    沈諾忽爾轉身對瓊花娘子道:“夫人,沈諾還有幾位朋友在客房裏相候,不便在此停留太久。如果沒其他什麽事的話,可否讓沈諾就此告辭?”


    “啊,你要走了?”瓊花娘子看了看秦若煙,女兒的臉上竟然一片平靜沒什麽反應,心中不禁暗自歎了口氣,隻好道:“也好,那麽若煙,你送送沈公子吧。”


    沈諾忙道:“不必了,不敢勞煩小姐大駕。”


    “有什麽關係,反正她也要回繡樓,正好順樓的。若煙,送沈公子。”


    沈諾還待拒絕,那邊秦若煙已低低地應了一句,“好的,母親。”


    兩人各自向瓊花娘子行了一禮才轉身走出小樓。一路上,輕風陣陣,吹得兩旁載種的水杉葉子沙沙響,靜謐的空氣流溢於兩個人的空間裏,隱隱透露著陌生的疏離。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沈諾依稀可見竹林前的客居時,秦若煙忽然開口了,“我聽說你曾經寫過一封信給我的母親,希望她能把依君草送給你,是嗎?”


    沈諾沒有想到她會說話,而且一開口就是問這個問題,不禁呆了一呆。秦若煙又道:“依君草是秦家的傳家之寶,從不相贈外人,母親雖與你素有淵源,卻也不能應你所求。你這次來,若是娶了我,是不是就可以達成所願了?”


    沈諾怔怔地望著她,目光中難掩驚訝,此時此刻,他無法肯定秦若煙說這番話的目的和用意。


    秦若煙終於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意頗多鄙視,說道:“你認為你能如願嗎?”


    沈諾把視線移轉了開去,前方不遠處有一朵芍葯花的**在風中吹落,墜到了地上。


    秦若煙道:“客房就在前麵,恕我不再相送了。再見。”說罷徑自轉身離去。


    秦若煙,眾人口中紛紛盛讚的名門淑媛,向來以謙和溫柔著稱,卻為何在這一刻表現得如此冷漠和不留餘地?


    沈諾望著她的背影,瞳目深深,雖略帶驚奇,但更多的是複雜到不可捉摸的心事。


    *****


    “你呆呆地站在那裏幹什麽呢?”甜美的聲音遠遠的從風中傳了過來,沈諾回過頭去,就見藍心微笑著向他走來。


    “怎麽了?似乎與你未來的準夫人——秦大小姐的第一次會麵不是很順利啊,怎得一幅失神落魄的樣子?”


    “你看到了些什麽?”


    藍心笑道:“我隻看見秦大小姐一臉冷若冰霜地離開,而我們的妙公子則一直盯著人家的背影若有所思,臉上的表情還很陰沉…你別否認啊,我說的可都是我所看見的真實情況。”


    “你的眼睛沒有看錯,但是你的腦子卻想歪了。”沈諾笑了一笑,轉身往客房方向走去。


    藍心跟了上去,邊走邊道:“說實話,秦大小姐的確很漂亮,剛才遠遠地看見她,五官雖不是很清楚,但是全身流露出的那種風華,真是令人驚豔。若不能娶得這樣美麗的女子為妻,身為丈夫的男子虛榮心也該是大大地滿足了吧?”


    “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沈諾停下了腳步,回頭一臉正經地看著她。


    藍心挑了挑眉毛,問:“哦,什麽問題?”


    “你最近變得很另囉嗦。”


    藍心聽後不禁愣了一愣,接著就聽得一陣大笑,一個聲音悠悠地響起,“沒錯沒錯!身為女人,最要不得的陋習就是多舌,這位姑娘看起來冰雪聰慧,怎也會犯這樣的錯誤?”


    藍心扭頭看去,隻見西邊不遠處,一個黑衣少年靠坐在抄手遊廊的欄杆上,嘴裏叼著根蘆葦,樣子顯得很是悠閑。這少年皮膚微黑,五官卻深邃立體,非常英俊,而且一雙眼睛烏溜溜的靈活之極。


    藍心瞪著他,怒道:“你是誰?你知不知道身為男人最要不得的陋習就是偷聽別人說話?”


    “錯!”少年把蘆葦從嘴裏取下來,衝藍心指了一指,道:“我不是偷聽的,是你們自己說話聲音太大,而我的耳朵又很不巧的分外靈敏,所以聽見了。”


    “那麽你就該假裝什麽都沒聽見,非禮勿聽你不知道嗎?更不該多舌的來插嘴!”藍心停了一下,忽爾詭異地笑笑,道:“很好,看來不但男人的陋習,連女人多舌的陋習你也占齊了。”


    那少年卻不生氣,隻是笑嘻嘻地道:“耳朵和嘴巴長在我自己身上,我愛什麽時候聽就什麽時候聽,愛什麽時候講話就什麽時候講,你管不著。”


    “無聊!”藍心輕啐了一聲,轉頭對沈諾道:“沈大哥,我們不要理他,走吧。”話音剛落,就聽得遠方傳來一陣叫喊聲,“不好了!有人掉到湖裏了!快來救人啊——”


    藍心一聽,馬上朝聲音來源處趕了過去,她剛跑幾步,就見一黑一白兩道人影飛快地從自己身側掠了過去,正是那黑衣少年和沈諾。藍心腳尖一點,施展起輕功也追上前去。


    跑到園林中部的那個大湖旁邊時,就見兩人在水中掙紮,高喊救命,其中一個已自沉入水中,湖邊站著幾個家丁,卻不懂水性,急得在一旁大喊跺腳。藍心剛待飛身上前相救,卻被沈諾一把拉住了,回眸看去,沈諾的臉上帶著種莫測高深的表情,衝她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那黑衣少年已飛入湖中,如一隻大雁般在湖麵上輕點幾下,一把撈起了還在湖麵上掙紮的那名落水者,幾個縱躍飛回到了湖邊。這一連串姿勢相當美妙,速度飛快,當可稱得“翩若驚鴻”四字,沒想到這個外表看似吊兒郎當的少年,竟有如此絕妙的輕功!


    與此同時,東方也飛來一人,縱身跳入湖中,“嗤”的一聲輕響,水花不起,已然鑽入水底。跟著聽得水聲輕響,湖麵上盈盈蕩開一片旋禍,那人已托著一人浮出水麵,不一會便爬上岸來。


    幾個家丁連忙圍上前查看那兩名落水者的情況,黑衣少年救起的那人隻是吐了幾口水出來,未見大礙,而另一人則已昏迷不醒。


    沈諾走上前為那人搭脈,道:“他隻是溺水,昏迷過去了,救得及時,所以沒什麽大礙,扶回房間去好好靜養半日,應當無事。”


    於是便來了兩個家丁,抬著那落水者回房去了。餘留下的家丁對救人的兩人各拜了一拜,感激地道:“多謝葉大俠和慕容公子!幸好有你們二位及時出手相救,謝謝謝謝…”


    藍心的眼睛馬上睜大了——葉大俠?難道這個黑衣少年是…


    她把目光看向另一人,那人衣衫雖已被浸透,但是氣質仍是很高貴,隻是人家還未看他,他臉已自紅了,神情極是窘促不安。藍心心中不禁暗暗道:“據聞慕容家的這位三公子,性格比女孩兒還靦腆,果然傳言非虛啊。但想不到他的水性竟然如此之好!”


    黑衣少年走到沈諾麵前,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向他伸出手去,道:“妙公子沈諾?果真聞名不如見麵啊!我是葉移。”


    藍心低呼了一聲——天!他真的就是人稱‘楚天一劍’的當今武林第一新秀葉移!剛才…剛才…實在是有點尷尬…


    沈諾子著葉移,伸出手去,“幸會。”


    葉移轉向慕容承,笑道:“慕容公子,你的水性真是了得,在下佩服!”


    慕容承的臉更紅,低聲道:“我…我…對不起,小弟要回去換衣服了。”說著竟匆匆走了。


    葉移頓時怔住,詫異地扭頭問藍心,“我剛才說錯了什麽話了嗎?他為何見到我像見到老虎一樣?”


    藍心格格笑道:“沒準你就是老虎,所以人家怕了你,嚇得趕緊逃掉。”


    “不一定,也許是因為有漂亮姑娘一雙漂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他想起自己一身狼狽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才匆匆離去。”葉移悠悠道,衝她眨了眨眼睛。


    “你!”藍心頓時為之語塞。一旁沈諾微微一笑,道:“久聞葉兄大名,今日終得一睹風采,據說揚州百家樓內的十九年杜康陳釀很有特色,就讓小弟做東,大家一同前往把酒尋歡,暢飲一番如何?”


    葉移大喜道:“太好了!我正嫌日子過得無聊,走走走,喝酒去喝酒去!”


    “要說喝酒,怎能不叫上楚三哥一同前往?我們順帶叫上他吧。”說話間,二人把臂一起轉身走了。


    藍心在後麵跺了跺腳,叫道:“等一下!我也去!”


    葉移扭過頭來,道;“我喝酒有個規矩,就是不喜歡和酒量差的人同席,否則喝到一半,那人若是吐了,或是醉了,還要人照顧,掃興得很!”


    藍心“哼”了一聲道:“一樣,我也不喜歡和酒量差的一起喝酒,你我之間誰的酒量差隻怕還不一定呢!難道你瞧不起女子麽?”


    葉移斜著眼睛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終於道:“好,你來,我倒要看看一個女人的酒量能好到什麽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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