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貴妃麵沉似水,緊盯著紅嫣。


    覺得此姝雖美,畢竟青澀,自己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且她費家有費半朝之稱,太後是她姑母,丞相費諍是她父親,大將軍費衍手握三十萬兵馬,是她兄長。費家門下學生、清客無數。


    這後宮之中,誰敢與她匹敵?就是皇後傅氏也不得不看她眼色。


    隻可惜她生為庶女,當年被許給不受重視的睿王狄秋潯為側妃,待狄秋潯登基,仍是冊封了王妃傅氏為後,而她卻不得不屈居貴妃之位。


    這又如何?當年家中受盡寵愛的大姐姐,嫁給先太子為太子妃,如今還不是獨自寡居?再看費家其他嫡出的姐妹們,那一個又有她過得好,被她召進宮來說話,一個個的都得畢恭畢敬的向她施禮。


    想到這裏,柔貴妃不自覺的嘴角一撇:她費柔嘉占盡優勢,眼前這一個又有什麽要緊的,待皇上過了新鮮勁,還不是由她處置?暫且忍住一時,莫惹了皇上生厭才是。


    當下生生的換上幅笑臉:“既是如此,臣妾就不敢掃皇上雅興,先行告退了。”


    狄秋潯略一頷首,對著柔貴妃的宮人道:“好生服侍貴妃回宮。”


    眾人齊聲應是,簇擁著柔貴妃去了。


    紅嫣心弦一鬆,有那麽一會,她確實從柔貴妃眼中看到狠意。


    狄秋潯失了興致,同紅嫣一道回了碧梅軒。


    紅嫣無可躲避,隻得由人伺候著洗浴,換上寬大的浴衣,披著一頭半幹的濕發,頗有些躊躇的前往寢宮。


    宮人撩起層層薄紗,她慢慢的走了進去,見裏頭暗暗的點著兩盞燈,床帳向兩邊掛在金鉤上,粉色的絲被上鋪滿了輕柔的花瓣——空無一人。


    她不禁就鬆了口氣:“皇上——”


    翩空笑著道:“皇上一會就來,才人先等一等。”


    紅嫣覺得空蕩蕩的,就守著一張床等,未免有些傻:“我還是到小書房去尋兩本書看看。”


    話未說完,守在門口的宮人就齊聲道:“皇上萬歲。”


    紅嫣一頓,抬頭去看,見狄秋潯穿著素色未繡花的浴衣走了進來。


    他走到床邊,略一抬手:“安置罷。”


    宮女們忙上前,替他解了腰帶,褪下了裕衣,便隻剩下一條薄綢褲子在身,宮女還欲上前解係帶,紅嫣忙道:“慢著。”


    眾人抬頭看她,紅嫣臉上一紅:“讓我來,你們都下去。”


    眾人沒反應過來,皇上寵幸妃嬪,床邊定是隨侍有人,以便遞上布巾、茶水。


    狄秋潯見紅嫣雙頰紅透,手足無措,不由目光微軟:“舒才人不喜歡,你們就都下去罷。”


    宮人們得了皇上吩咐倒退而出,放下門口的重重軟紗,微垂著頭靜立待命,隻要裏頭聲音略高些她們便可聽見。


    紅嫣看了眼門外,走到一旁移開燈罩再熄了盞燈,屋裏便更暗了。


    她走近狄秋潯,壓低了聲音:“皇上……您,您穿著褲子睡罷?”


    狄秋潯不禁挑起了眉毛,定定的看了她一陣,方才一言不發的坐上床,掀被躺倒。


    紅嫣心中猶豫了好一陣,心想今晚也就罷了,萬一明早有宮女進來,見著衣架上隻有狄秋潯的浴衣,豈不奇怪?


    想著就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狄秋潯好幾眼,見他並沒盯著她看,就忙忙的解了衣帶,將浴衣脫下掛在衣架上,身上隻穿著件粉色的肚兜和一條薄綢褲子,她一轉身,飛快的坐上床,將掛在金鉤上的帳子放了下來。


    才一回頭要躺下,就見昏暗之中,狄秋潯在靜靜的看著她。


    紅嫣知道自己身上暴露,啊了一聲,趕緊鑽進了被子裏,不意碰到了狄秋潯光裸的手臂,就像被火燒了似的往外頭移了移。


    紅嫣紅著臉,心怦怦直跳——半裸著同個男人一起躺在床上,且這個男人委實說不上是多麽熟悉,這實在是讓人緊張。


    狄秋潯突然半支起身子,側看著紅嫣。


    被子滑落,現出他的肩頭和半邊胸膛。先前紅嫣緊張,並未看清,此時擺在眼前,紅嫣才發現狄秋潯並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瘦弱,嚴格來說,應該是勁瘦——還是有肉的。


    她隨之眨了眨眼,將自己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回來:不是想著他有肉沒肉的時候,問題是他——要做什麽?


    狄秋潯向她伸出了手。


    紅嫣忙叫了一聲:“別!”


    狄秋潯的手頓了頓,又慢慢向前,在紅嫣的膽顫心驚中,他隻是挑起了她的一縷長發,神情陰鬱的看著她:“你當真不想做朕的妃嬪?”


    紅嫣搖了搖頭。


    “為何?”


    紅嫣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的臉頰,以圖退些熱度,想了想,認真的道:


    “世間有趣的事情何其多,終日隻是等著一個男人的寵幸,何其無趣?就算您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也一樣。我就算依附於您,做個身份高貴的女人,也不見得有多快活。


    及待皇上日後大功告成,替我立個女戶,我自個多賺些銀錢,過些富足自在的日子。今生若遇得上個好男人,看重我,愛護我,我亦為他心動,我便嫁,若遇不上,那也沒什麽,四處走走,人一世這麽短,快快活活的便過去了。”


    狄秋潯微眯了眼,慢慢的收回了手,躺下。


    半晌才淡淡的道:“睡罷。”


    他以為這世上的女人,莫不貪戀權柄。舒紅嫣先前道不與人做妾,但天家的妾又怎麽能以常理論之?不料她出身為暗娼,到了此刻,仍是不改初衷……


    紅嫣見他果然沒有再動手的意思,心想他白日費盡精力,夜晚合該好生歇息,料他做多了種馬,也有想歇著的時候。


    當下鬆了心弦,沉沉的睡去。


    等到一覺醒來,身邊已不見了狄秋潯的身影,掀被坐起,眼角見著下邊一點腥紅,低頭一看,原是一塊絹帕上頭染著一團血跡。


    莫非這便是元帕,也不知狄秋潯是從那裏弄來的,難不成他九五至尊,還自殘不成?


    當下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正在尋思,融晴在帳子外頭輕聲道:“舒才人醒了?”


    紅嫣竟是沒注意到床邊立了個人,不由嚇了一跳:“啊?是!”


    融晴幫她挽起了帳子:“婢子來服侍才人洗漱更衣。”


    紅嫣微微一愣。融晴行事低調,這種貼身服侍的事,都被翩空搶了,不曾見她有何話說,怎麽今日翩空不見人影,反是融晴湊了上來?


    融晴也不多語,伺候著紅嫣洗漱更衣,再替她梳頭。


    紅嫣這才發現她有一雙巧手,梳出來的發式比翩空還精致。


    紅嫣不由笑道:“人家是藏拙,融晴你卻是藏巧了。”


    融晴淡淡的道:“舒才人誇讚了。”


    一麵說著,一麵卻用隻細管毛筆伸到半片蚌殼裏頭去沾了沾,裏頭有些透明的粘液,紅嫣見她將筆伸到自己額上來,不由往後一閃:“這是什麽?我不想上妝。”


    融晴便道:“稟才人,才人天生麗質,確實不需以胭脂來汙了顏色,隻是,這婦人破了身,眉尾必不像處子般收緊,該是有些散亂的,才人至今眉尾緊收,還需讓婢子擺弄擺弄。”


    紅嫣一聽,連忙不敢再動,這才曉得比起翩空,融晴才算是狄秋潯的心腹。


    不由低聲道:“還有這個說法……”


    融晴手上輕輕動作,嘴上卻道:“也不止這一種法子能看出,這言語神態,走路姿勢,盡可看出,隻是人有不同,這些作不得準。這眉尾才是必須留心的地方。”


    紅嫣覺得眉上一涼,不一會兒融晴便道:“好了。”


    又對紅嫣道:“才人到外間擺膳罷?多少墊一墊,承寵過後,需得去向皇後行大禮,再同皇後一道去給太後請安,切莫晚了才好。”


    紅嫣連忙就著她的攙扶站起,一道走到外間,拿起筷子就進食。


    這回子吃不下也得吃,誰知道待會太後會不會罰跪?


    正吃著翩空就歡喜的端著個盤子進來:“才人,皇上命胡公公送了一鬥珍珠來給您呢。說若是您還沒起身,就不必驚動您,因此婢子就先收了。”


    紅嫣就著她的手看了看:“賞過胡公公沒?”


    翩空道:“賞了賞了,您看,這珠子大小均勻,顏色也好,做件珍珠衫,或是做雙鞋子,都是極好的。比方昭媛上回那件珍珠衫強,就是比起柔貴妃——”


    紅嫣便打斷了她:“行了,少說兩句。


    翩空一下住了嘴,怯怯的退到一旁。


    紅嫣歎了口氣,狄秋潯挑人也是挑好了的,給她派了這麽個招搖的丫頭!


    融晴雖然不錯,但凡事不愛出頭,想來今日不是狄秋潯開了口,她也不會來替她整理眉型。


    這麽一想,她還真想讓娥眉入宮來。


    一邊想著,一邊就放了筷子,就著捧上來的茶水漱了口,扶著融晴的手,往坤寧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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