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空看了看天色:“才人,是用膳的時辰了。”


    紅嫣嗯了一聲,心中有些忐忑,不想回碧梅軒。


    遠遠的走來個人,見著紅嫣一行人,便加快了步子:“才人,皇上宣您呢。”


    紅嫣握繩的手一僵。


    翩空與融晴忙幫著將秋千停住了,伸手要扶紅嫣下來,紅嫣恍若未見,又坐了一陣,方才起身下來。


    娥眉湊到她身邊來,低聲道:“才人,婢子尋了藍草去服侍麗姨,她性子潑辣較真,認死理,旁人討不得好去的。”


    紅嫣聞言點了點頭,又問道:“銀子可有親手交給表哥?”


    娥眉笑嘻嘻的:“婢子辦事,您放心,自是交到了羅大哥手上。”


    娥眉一早就被派出宮去辦事,一回碧梅軒,就遇著狄秋潯進來。


    “……就是方才見著皇上,婢子覺著有些怕人。”


    紅嫣聞言苦笑一聲,想著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拖久了,狄秋潯不耐起來,更不會輕饒。便不再拖延,一路回宮。


    到了碧梅軒門口,就見胡公公探頭望著來路,一見她趕緊迎了上來:“才人,您快請罷,皇上等了許久。”


    紅嫣瞥他一眼,沒吭聲。


    胡公公討好的笑了笑,壓低了聲音:“才人小心著腳下,這石頭路滑。昨夜這場秋雨落得極大了,小的瞅著,像是要將這腳下鵝卵石都給衝走了似的——可到底沒衝走。”


    紅嫣聽了,若有所悟,側頭看他。胡公公果然一臉的意味深長。


    紅嫣便笑了笑:“多謝公公了。”


    胡公公忙低下了頭:“小的無功,不當受舒才人的謝。”


    紅嫣並未再說,隨著宮人引路,一直進到小書房,狄秋潯正在桌案後頭批折,見她進來,手上停頓,微微揚頭:“都下去罷。”


    眾人忙躬身退出,紅嫣自覺的走到屋中,在狄秋潯無言的威壓下,跪下。


    狄秋潯用指尖敲擊著桌麵:“先前還道你膽怯,是以一意賢良。不料你膽大起來,也可以包天。”


    紅嫣垂著頭,不敢吭聲。


    狄秋潯略提了提音調:“說話!”


    紅嫣抿了抿嘴:“臣妾並非膽大包天,不過是求活而已。”


    狄秋潯隻看得到她光潔的額頭和秀氣挺翹的鼻尖。


    “求活用得著撒這般彌天大謊?今日朕若是不認,你即刻便是三尺白綾送上路。”


    紅嫣微微抬起頭,雙目豔瀲:“可皇上不會不認,皇上若是薄情不認,便形同告訴太後娘娘,這些時日您不過是在戲。太後娘娘會猜到什麽地兒,還真是難說的事。”


    狄秋潯站起身來,從桌後繞出來:“所以,你便讓朕認了。若你有個萬一,朕當真要一世不近女色,否則便是薄幸失諾。為著不落到如此境地,朕日後必是要千萬小心,保著你了。”聲音低沉,山雨欲來。


    紅嫣認了:“臣妾正是此意,皇上許了臣妾可用皇上威懾他人,便宜行事,並不怪罪的。”


    狄秋潯探手捏住她的下巴尖,迫她仰起:“你好大膽,一直以來畏縮不動,欲引朕心焦,哄了朕預先寬恕你的無狀,再用言語將朕和你捆縛。竟是步步為營,朕當真是沒看出來,你還有這般好心思。”


    紅嫣見他目如寒冰,使她全身忍不住輕輕顫抖;兩指如鐵,捏得她下巴生疼。她不敢再正視他,向一旁瞥過眼睛,低聲道:“皇上言重了,臣妾並無這般深沉的心思,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時時都在想著如何活命,得了皇上準許,適逢其會,便想出這個主意來……”


    “有很多方法,能讓人半死不活。”


    狄秋潯簡短的一句話,讓紅嫣無數的辯解卡在喉嚨。她瞪著眼,緊盯著狄秋潯,極度的恐懼過後,又被極度的怒火淹沒了。


    “皇上,您從一開始,就沒準備讓臣妾活,是不是?”她打著顫,低聲問道。


    狄秋潯聞言微眯了眼。


    紅嫣越來越平靜:“臣妾不過是個賤命人,您拿了臣妾來做個幌子,原是臣妾的榮幸。隻是,您將臣妾捧得太高了,驅趕著臣妾前行,太後若不信尚好,太後若信了,臣妾便成了顆可要脅您的棋子。可您根本不會在乎這要脅,臣妾隻有死路一條。您所說的事成之後放臣妾歸家、立女戶,根本是空話一句。您穩固江山,有太多棋子,真正要緊的是兵權、政黨,臣妾卻是其中最無關緊要的一顆,您隨時可以舍棄,臣妾並非背叛了您,隻是加重些自身的籌碼!螻蚊尚且求生,臣妾不羞愧!”


    她看得清楚,狄秋潯不過是尋了她來,讓太後對他放鬆緊惕,並讓她刺激後宮嬪妃,給太後找些事兒。真正的用處,並不大,當真是隨時可舍,她必須與他綁在一起,才能活命,今日他的怒火,她受著。


    紅嫣堅毅凜然,雙目璀璨如星子,令人移不開目光。


    狄秋潯鬆了手,直起身,轉身出了屋子。


    沒人叫她起來,她隻能跪著。


    眼看著窗子外麵的光,越來越暗。


    宮人在屋外放輕了腳步行走,沒有人敢進來。


    紅嫣跪在如鏡的青石地麵上,雙膝隱隱作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娥眉偷偷的溜了進來,拿了個勢子,一手要扶著她稍稍起身,一手就要將墊子塞到她膝下:“才人墊著些,入了夜,地涼。我娘說若是落了病根,往後下雨天就得疼。”


    紅嫣搖了搖頭,被人看見了成個什麽樣?她現在越慘,狄秋潯才越快消氣兒。她又不是小燕子,弄虛作假的別人還覺著可愛不曾?


    娥眉勸不過,又從個小荷包裏拿出塊小巧的梅花糕來:“快吃。”


    紅嫣尋思吃到腹裏也沒有罪證,趕緊張嘴含了,幹幹的,極難咽下去,娥眉四處看看,端起桌上一杯茶給她喂了口。紅嫣就著她的手吃了五塊糕,覺著腹中有了些底,便道:“趕緊走罷,被人瞧見了要治你的罪。”


    娥眉低聲道:“這是咱們宮,大夥都向著才人呢。”


    話雖這般說,到底心裏害怕,偷偷的退了出去。


    禦書房裏,狄秋潯見過丁愚和甄世宣,正在議事。


    “……費衍即便手握大軍,畢竟鞭長莫及,一旦事發,等他趕到,宮中塵埃已定。費衍再生事,便是師出無名,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且他不過一介紈絝,至今降不住軍中那些兵油子,倒也不足為懼……如今要緊的倒是近在眼前的燕京守備陳吾金,他雖向以純臣自居,畢竟身受費家大恩,一旦與我等相對,怕是不好辦啊……”甄世宣慢慢分析。


    甄世宣是羽林中郎將,執掌一千羽林軍,丁愚是虎賁中郎將,執掌一千虎賁軍。曆朝曆代以來,羽林軍與虎賁營便是皇上親軍,除皇帝本人,任誰人都指揮不動。甄世宣和丁愚便是無可爭議的保皇黨。羽林軍和虎賁營曆來裝備精良,人才出眾,但致命缺陷便是在數目上,每支軍隊限於一千人,難成大事。


    而燕京守備陳吾金手握一萬軍士,專以守備燕京安危,從數量上來說是羽林軍和虎賁營的數倍。


    丁愚大咧咧的道:“即數目無法匹敵,便要以一敵十。明日起咱們再以圍獵為名,兩軍對練!不信操練不出來!”這是他們一直在做的事!


    狄秋潯沒有理會他,詢問甄世宣:“蓿縣、白穀縣、隆河縣,這三縣的把總可歸了心?”這三縣鄰著燕京呈包圍勢,各有駐兵以護衛燕京。


    甄世宣微微露出笑意:“已有了七、八分把握。這三縣駐兵雖離得有些遠,但我羽林軍和虎賁營要撐到他們來援,絕無問題。”


    他們陸續從低品級的官員進行吸納,各官員之間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順藤而上,對燕京呈包圍勢,暗地裏許多人歸順了保皇黨。情形在一步步好轉穩固,狄秋潯聽著甄世宣和丁愚的稟報,用指尖揉了揉眉心:“明日起,便稱羽林軍、虎賁營將有數百老兵年紀到了,將欲解甲歸田,先征些新兵來操練著候補。”


    丁愚眼前一亮:“皇上英明!如此便可光明正大的征兵!”


    甄世宣卻微微皺起了眉頭:“太後會否心中起疑?且新征了兵士,怕是有心人會混雜其中……”


    狄秋潯打斷他:“前懼狼後怕虎便難成大事。即便有人混雜其中,以快克變便是。太後處……朕自會替她尋些事來分心。”


    幾人議到深夜,狄秋潯令人散去,啟步欲往清心殿去,臨到了路口,又住了腳。


    胡公公躬著腰,拎著燈籠,默默的等著。


    夜風吹起狄秋潯的衣擺,他側過頭,望向碧梅軒的方向,久久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aman扔了一個地雷謝謝你的肯定。


    唉,有人投雷,說明寫得尚可。但又在掉收,評論又日漸減少……真是矛盾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從來沒有認真上過半節政治課,但凡涉及到政治有幼稚的地方,敬請諒解,可以給我支招喲。


    對了,本書周四編編要幫著改個名了(v文自己改不了),大約會改成《寵妃不易做》(這是得了haru的建議,我覺得挺好),提前說一下,免得大家到時見了名字覺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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