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嫣咬著唇,眼眶微紅,到底沒有落下淚來,隻微垂著頭,以手撫麵。


    狄秋潯沉默半晌,伸手將她攬在懷中,無奈的道:“朕不過一次失言,你便記恨到如今,滿嘴胡言,竟似尋死一般。才發現你如此烈性!方才這話讓旁人聽到,先就要定你淫|亂之罪。最好也不過是打入冷宮,冷宮是什麽滋味,你不會想知道的。”


    紅嫣木然,即不答話,亦不動彈。


    狄秋潯挑起她的下巴,將她手拉下,細細看了她麵頰:“好了,你扇朕還更為用力,都不計較了,成麽?……也不知為何,你脾氣越大,朕對你益發寬容。換了旁人來扇朕耳光,定誅他九族。”


    他話語越來越溫柔。紅嫣緊閉雙唇,一言不發。他們之間最好的情形,也不過是恢複成皇帝和寵妃罷了。可這身份,她已做夠了,其中痛苦糾結,無法言喻。


    她這樣失神恍惚的樣子,狄秋潯看了不免苦笑一聲:“到底要嘔氣到何時?”歎了口氣:“你明知朕心悅於你,才這般有恃無恐?”


    紅嫣神情一動,以他的身份來說,做到這個程度已是足夠了。他沒有錯,錯的是她。錯的是她那未能完全泯滅的某些思想,與這個世界的衝撞。


    她畢竟不是個鐵金剛,聽他這些軟話說出,已深覺自己再無可僵持的理由,要說互相攻擊的話語,兩人都沒少說,甚至連扇耳光都扯平了。另有些無法言明的緣由,卻無人可以理解她。


    她態度上的軟化,狄秋潯是察覺到的,拉她在一旁坐下,將她抱置膝頭,以下巴擱在她發頂,靜靜的坐了一陣,才道:“朕並無看輕你的意思,當時不過要故意傷你,知道你這般愛記恨,往後再也不說了,好麽?”口氣一變,略有些曖昧:“朕若是看輕你,嫌棄你,便不會那樣對你。”


    是那樣?紅嫣微有些迷惑的看他。


    狄秋潯銜著笑,以手指虛點,從她胸口到腰腹,再往下。


    紅嫣突然就明白了這個暗示:他是在說他曾親過她最隱密的地方!


    瞬間麵上遍布紅霞,又羞又怒,再也無法維持僵冷。


    狄秋潯大笑。在紅嫣印象中,他從未這樣笑過。


    他笑聲歇,便雙手捧著她的臉,輕柔的吻著。


    到末了貼著她的唇低聲道:“負了這般久的氣,朕終於知道什麽叫度日如年……定是前生有負於你,此生還債,今生定要好好待你,以免來生再受此折磨。”


    紅嫣終是抬了手,環住他的頸項。


    狄秋潯在其中沉浸了一陣,方道:“朕要去處理政務,楊仁杲恐怕已知消息,即刻便要入宮……你先去梳洗歇著,朕入夜再來你這處。”


    紅嫣忙道:“不要。”


    狄秋潯握著她的肩將她撐開一臂,目光一沉:“怎麽?”


    紅嫣隻作未見:“臣妾覺著,此次我們不合,母後皇太後似樂見其成……不如仍舊佯裝出不和之態,興許能另有收獲。”


    狄秋潯亦是有所覺,隻是此刻不舍:“……不必如此。你聽著,朕與太後相恃,絕不會輸。不過是贏得漂亮,或是贏得難看,朕已再不舍令你摻和。”


    紅嫣一怔,隻覺他這話說得十分奇怪,怎麽似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不過她此刻無心細想,隻是堅持:“皇上,聽臣妾一回,試一試麽。”


    狄秋潯深深的看她一眼:“你不會還是在同朕嘔氣罷?”


    紅嫣搖頭:“臣妾為皇上著想罷了。”


    狄秋潯隻得應允:“以十日為限,無論情形如何,都不許再同朕擺臉色了。”


    紅嫣點頭應允,也希望十日後,她能自若的麵對於他。


    到末了又請求道:“臣妾想出宮看看。”


    狄秋潯一口拒絕:“不準。”


    紅嫣握住他的手,略有些哀求道:“臣妾許久未見娘親,甚為想念。”


    “那便宣她入宮。”


    “臣妾還想念門前那條河,想念路邊那棵桃樹,想念簷下那窩燕子。”


    狄秋潯聽出來了,似笑非笑的睇著她:“就是鐵了心要出去?”


    “不過一日便回……散散心。臣妾便有如這籠中之鳥,皇上許臣妾透一口氣,不然臣妾會抑鬱而亡。”


    這一陣的確足夠壓抑了,尤其他又關了她三個月。


    “又在胡說,”狄秋潯終是應了:“那便多派人手跟隨,早去早回。”


    紅嫣露出些雀躍之色,一彈而起。狄秋潯看著,不免目光微沉,卻並不說話。


    紅嫣並未去打聽楊易的結果。無論他對她是何種心思,當真是心有覬覦,抑或是誤會一場,都與她無關。


    隻是人多口雜,這消息仍是傳到了她耳中,據說楊仁杲手持馬鞭,在禦前直抽了楊易五十鞭,狄秋潯才淡淡的喊了停,令他將人領了回去。


    雖不知事情起由,但眾人皆說楊仁杲最愛此孫,不得已親自鞭撻,心中未嚐沒有怨氣。


    過了幾日,狄秋潯派了護衛,簇擁著紅嫣的馬車駛出皇宮。


    紅嫣從簾後看到街頭巷尾紛鬧的人群,真想下了馬車,擠進人群,感受這份平凡的熱鬧。終究有侍衛環侍,不過想一想罷了。


    要去白山村,紅嫣有意令人駛過臨河街。


    雖然當日身在此中,也並非美好回憶,但看及熟悉的樓屋,蜿蜒的河流,及和往常一樣,叫賣在烏篷船上的小販,仍覺感慨萬千。


    她掃了一眼,卻見舒家門裏走出個麵生的少女,端著木盆同旁人說話,一副主人模樣,心中不免疑惑:不知這女孩是眉媼舒大買來養著的,還是這舒家屋子已經徹底改換主人?


    一麵想著,就令人去打聽一二。


    侍衛過了一陣來報:“這房子已賣給趙家數月了,原主說是在燕京買了屋子,全家搬去了。”


    紅嫣心中詫異,她這陣子壓根沒心思來搭理舒家,不曉得生了何變故。照著舒大和眉媼的性子,是半個子也攢不下來的,就是鍾三娘,也是個敗家的。燕京地貴,能買得起房屋,便是很反常的一件事情,不知他們從何發了這一筆橫財……怕隻怕,還與她有關。


    正思忖著,就見隔壁吳家喧鬧起來,一婦人披頭散發的被人推倒在外門。


    紅嫣定睛一看依稀認出是離娘。


    離娘撕心裂肺的叫罵道:“吳淞,你這短命的王八!吃老娘的,喝老娘的,用老娘的。自去年秋闈考中起,就對老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如今還想賣了老娘的屋子,拍拍屁|股走人,告訴你,門也沒有!”


    紅嫣吃了一驚,這離娘的相公吳淞一心讀書,離娘亦甘心賣笑供他,聽這話語,莫不是吳淞考中之後,翻臉不認人不成?紅嫣倒還記得,親耳聽吳淞說過,要讓離娘做個誥命夫人呢。


    這時門口就走出來一個男人,腋下夾著個匣子,因穿得光鮮,以往有些瑟縮的神氣舒展了,紅嫣差些沒認出他來。


    隻聽他得意洋洋的道:“離娘,知道我是什麽人?舉人老爺!今年春闈必要金榜題名的,你還跟著我,寒磣不寒磣?一群舉人娘子當中,隻你是這麽個身份,你不想找條縫鑽下去?今日是我吳淞心善,不將你賣到萬花樓裏去,隻給你張休書,你識趣些,另去尋個金主,咱們互相不耽擱,豈不兩全。”


    離娘掙紮著從地上爬起,就去撕打吳淞:“你這沒良心的,你嫌棄老娘,可別忘了你這舉人都是老娘的血汗銀子供出來的!”


    吳淞再次將她慣倒在地:“別給臉不要臉!你不過兩腿一張,費些什麽勁?那是我腹有才華,與你什麽相幹?你倒想跟著我風光,以為你是舒紅嫣不成?”


    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因離娘被輕賤,不免有些同仇敵愾:“吳淞,這話不是這麽說的,你再有才,沒吃沒喝沒筆墨錢,看你上那做出個舉人來?”


    “就是,翻臉不認人的見多了,沒見你這麽不要臉的!”


    “這屋子是陳婆子留給離娘的,你如何賣得?”


    “好好的說到紅嫣身上做甚,當心宮裏頭來人將你下了獄!”


    眾人七嘴八舌的,唾沫星子噴得吳淞滿麵都是,吳淞掩頭勉強往外擠,一邊外強中幹道:“關你們何事?我是她相公,這屋子便也是我的,就要將她掃地出門,你們看不過眼,隻管去告。”


    眾人默然了,吳淞有功名在身,他們如何告得?隻怕沒告倒他,自己先要被打了板子。


    吳淞見眾人不吭聲了,不免得意,又直起了腰來,推開眾人,走出了包圍圈。


    又要說話,隻見一人促馬小跑至他麵前,一言不發,舉起鞭子便照他臉抽去。


    吳淞慘叫一聲,站立不穩,這人翻身下馬,緊趕兩步,舉起鞭子將個吳淞抽得跟陀螺似的滿地打轉。


    吳淞哀嚎:“誰敢打我這舉人老爺?!”來人臉上漫不經心的神情,一雙眼裏又滿是戾氣,直抽個不停。


    吳淞很快就滿身是血,浸濕了衣裳。不敢再怒斥,隻是哀求起來,但就連哀求也不能使這人停手,直接一鞭抽在吳淞眼睛上。


    吳淞捂著眼睛大叫起來,顯見一雙眼睛不保。


    這才人停下了鞭子,滿不在乎的道:“最看不上你這樣的軟蛋,要吃女人飯,吃就是了,回過頭來又翻臉不認人,還考什麽功名,活該做個花子,整日受人嫌棄。”


    吳淞滿地打滾,過得一陣,嚎叫之聲漸弱,躺在地上,氣若遊絲中帶著怨毒的問道:“……你是誰?”


    這人一邊向著紅嫣的馬車走來,一邊扔下一句話:“你爺爺叫費衍,你倒看告不告得倒我。”


    他還未到馬車前,侍衛們便齊齊戒備。


    費衍抱著臂站定,哼笑了一聲:“說句話而已,你倒金貴。為著你,我被杖責二十,楊易這小子也挨了五十鞭。”


    紅嫣略一沉默,方低聲道:“到前麵說話。”吩咐馬車前行,駛出臨河街,中間有一段樹林較為幽靜,方才將馬車停下。


    回頭一看,費衍果然跟了上來。


    紅嫣略有些防備,並不下車,隻是撩起了簾子:“費將軍有何指教?”娥眉緊緊的扶住紅嫣的手臂,亦是一臉緊張。


    費衍笑道:“先前在燕京城裏,瞧見你自車裏露了半張臉,想起來有兩句話要同你說,便跟上來了。本來不打算貿然出現,隻是方才這小子看了讓人火大,忍不住就要抽他。”


    紅嫣默了一陣:“費將軍有何話說,平素在宮中多有遇見,隻消光明正大,何事說不得?偏要在我出宮時生事,豈不讓我為難?”


    費衍有意做了個驚恐的神情:“沒見皇上都要吃人了麽?讓他見著,有嘴也說不清。”他如今性子略有收斂,平白無故倒也不願意再去招惹狄秋潯。


    紅嫣心道:你是我堂兄,生不出緋聞來。


    嘴上卻是道:“皇上不在,侍衛們也自會稟報……有什麽兩樣?”


    費衍目光一厲,環視了一周,侍衛宮人皆低下了頭去。


    他冷笑道:“不過說兩句話,誰要是成心編排,惹出事非,待我查將出來,休怪我不客氣!”


    作者有話要說:後媽們,雖然你們說還要虐,但是始終保持這種亢奮狀態,我會爆血管的。現在中場休息一下。唉,整兩人合好,還惴惴不安的啊。


    遠目,預計不久還有一虐,強度比這大一點。


    又收到了長評,評論又翻倍了,霸王票又很多。於是隻能說,又很應該加一更。但是今天真來不及了,明天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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