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潯怒到了極致,反倒冷靜下來:“你有意激怒我,想讓我拂袖而去麽?”


    被他一語道破,紅嫣便裝不下去了。


    她當然是喜愛狄秋潯的,理智上,也明白他其實不算有過錯。其實他要真是無情無義,她倒還好死心,待在他身邊也不覺心痛。偏偏他有情有義,才更令人看了痛苦。


    紅嫣自己拿了帕子擦臉,將臉埋於其中。


    狄秋潯走近坐在床側,將她攬入懷中:“嫣兒,你知道,我很珍視你。我們情份不比尋常,都可為彼此抵擋刀劍……你非要這麽說話麽?有什麽好好同我說,我來想法子。”


    紅嫣微微一顫,被狄秋潯攬得更緊,她竭力冷靜了一陣,再說話,就恢複平靜了:“皇上,我給您打個比方。有兩個人,是知交好友,家境同樣優越。有一日,一人到另一人家作客,到末了相談甚歡,難舍難分。主人道‘就在我家住上一世才好’。皇上,您覺得這位客人,能住得安心麽?”


    狄秋潯點頭:“自無不可。”


    “不錯,這位客人同樣家境優越,住在這兒不是為了砑光,但有不快,自可拂袖而去,有退路可行。”


    “但如果,是路邊一位乞兒,有一日被人領回了家,主人家道‘你盡管在此住下無妨’。皇上,這乞兒住得安生麽?他會不會日日擔憂惹人不快?”


    狄秋潯神色微動,目光沉沉的望著她。


    “這就是所謂的身份對等了,我和皇上,就有如乞兒同主人家。憂懼,每一日都會有憂懼。唯恐濃情轉薄,唯恐新人替舊人。前一刻還在卿卿我我,下一刻皇上便可翻臉賜死。這種憂懼之下,不該有情的,您其實也知道皇上同妃嬪,隻能有寵愛,不能有真情。


    可是我們,偏偏……有了情。一切就不同了,行事會不合規矩,就還會有更多妒恨,完全不能看您親近其他任何女人,會變得麵目醜陋,加快那點兒情份的消失怠盡……所以,我想離宮,離皇上遠遠的,再不相見。皇上,看在紅嫣和您還有些情份的份上,就讓我離得遠遠的……。”


    一席話,說得狄秋潯麵色愈白,因為他感覺到了紅嫣的無望之心,堅定之意。更因為他明白她說的是事實。


    紅嫣久久沒有得到狄秋潯的反應,微微一推他想要離開他的懷抱。


    狄秋潯卻猛然用力,將她壓在床上,雙目與她對視:“你的憂慮,我都知道了,我會想法子。但是,再不要說永不相見的話。”


    說完這句,他便用力的吻住她。


    紅嫣不想這樣,不想所做的一切劃清界線的努力,又在一場歡|愛中被模糊。


    劇烈的掙紮著,不管不顧的用指甲抓撓。


    狄秋潯卻似鐵了心,便有些吃痛,也一意孤行,固執的侵入。


    終於再次融入她的身體,他大力頂了數次,看了看她神情,溫柔的道:“我明日還要上朝,麵上就別撓了。”


    他這麽一說,紅嫣就沒意思了。鬆了手攤在床上,閉著眼側過頭,眼角沁出一滴淚來。


    狄秋潯用手將她的臉扶正,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相信我好麽。我會想法子。就算有再多無奈,我對你,也不會是‘前一刻還卿卿我我,後一刻就翻臉賜死’。你不一樣。”


    低低的溫言軟語,柔情百倍。他又立意要讓她舒服,處處討好,仔細看她麵上神情,直見她臉上泛起潮紅,細碎的呻|吟零星逸了一絲出來,便知她有了感覺,立即加快了速度,非要一次一次的將她送到極端。


    紅嫣恨得捶床,偏偏全無力氣,先是酥麻酸澀難忍,到末了有如被放空一般,輕輕的飄在雲端。


    這無邊無際的折磨終於停了下來,狄秋潯抱著她翻了個身,讓她伏在他胸口。


    雙目微閉,額角也沁出了汗來,清秀的臉上卻是放鬆與滿足之色。


    兩人靜靜的抱了一會兒,門外的宮人輕輕的敲了敲窗欞。


    狄秋潯鬆開懷抱,讓紅嫣睡好,幫她理好發絲,溫柔的吻了吻她:“我要走了,你等我。”


    紅嫣不理他,狄秋潯不得己,自己起床穿衣,突然想起一事:“費衍死了。”


    紅嫣一怔,側過頭去看他。


    狄秋潯此刻神情又恢複了淡然:“十日前的事,他也算得上是你堂兄……但他奪宮行刺,實是無法輕饒。”


    紅嫣輕聲道:“我知道。他既選了這條路,想必早已預知有這一日。”她隻是想起了他的恣意飛揚,知道錯了,他也拉得下臉,堂堂正正的道歉,但為何要在行刺這一條路上越走越遠呢?


    狄秋潯係好了腰帶。宮人又敲了第二聲。他就要出去,紅嫣看著他歪著的玉冠,歎了口氣:“來。”


    狄秋潯麵上微露了笑意,轉身走近:“嗯?”


    紅嫣擁被坐起,抬起雙手來幫他正了正冠。


    狄秋潯淺淺的笑意變大,見她胸前的被子滑落,他便低頭在她胸口含了一口,紅嫣嚇了一跳,忍無可忍,往下一倒,拉起整個被子蒙住了頭。


    狄秋潯笑出了聲,轉身而去。


    紅嫣繼續一覺睡至午時,方才起身,先讓人抬了水來,洗浴一番,這才開始用飯。


    麗娘一邊幫紅嫣絞頭發,一邊數落:“紅嫣啊,昨天我走時聽到了兩句,你怎麽對皇上沒大沒小?”


    紅嫣嗯了一聲,沒有回答。


    麗娘也不在意:“還有,你也不能睡到這個時辰。這要是在宮裏頭,你婆婆,哦,是太皇太後,豈不是心裏頭不高興?”


    紅嫣一怔,想起如今費諍早在事發當日就身死,費衍原是費家最有才具的年青人,如今也死了。費家如今隻剩還一個不成器的三老爺費諾在外,另有些軟弱無能的子孫,都被關押了起來。費太後可謂是臂膀全失,狄秋潯礙於言論,不能鳩殺了她,但軟禁是必然的。也不知當日威壓後宮的她,今日是何種情形。還有逸郡王,那個玉雪可愛的小子,毫無野心,但陷入這場爭奪,又落到了何種境地?


    想到這裏,不禁有些黯然。


    麗娘看她麵色,就有些忐忑:“娘說錯話了?你別生氣。”


    紅嫣一笑:“娘,你說什麽呢,我怎麽會生你的氣,我在想旁的事兒。”


    麗娘方才放心,笑了起來。


    紅嫣拉了她的手,讓她坐在一側,細細的看她神情,麗娘雖然神情開闊許多,但性子綿軟是改不了了。不過,橫豎也有紅嫣護著她,軟就軟吧。


    這樣想著,紅嫣便什麽也沒說。用過飯,同麗娘一道在田莊裏逛了逛。


    麗娘幼時爹娘還在時,家裏也有過地,那麽久遠的事情,她竟然還記得很清楚:“我還插過秧呢。一腳下去,立即有螞蝗吸上來,嚇得我又叫又跳,你舅舅趕緊將我趕了上去,說是添亂來了。”


    紅嫣聽了直笑,卻聽見遠處有陣騷動,抬眼望去,隻見田莊入口的石頭門坊處,侍衛們像在攔著什麽人。紅嫣讓人去問話,過了一陣有人回話道:“是個老乞兒,已著人將他轟走了。”


    麗娘心下不忍:“給他一碗飯吃也好。”


    紅嫣聞言點了點頭:“吩咐下去,往後行乞到這的,都給兩個饅頭。”


    吩咐下去後,不免有些疑惑,行乞不是該往人煙密集的地方去麽?這邊就是星零幾個田莊,也不好討要啊。這念頭一晃而過,畢竟凡事無絕對,她也沒有多想。


    兩人一道又看完了果子林,紅嫣嫌品種單調,讓黎莊頭再去搜索些上好的果苗來種著,黎莊頭滿口應下。


    到末了,麗娘畢竟有些年紀,不比紅嫣年青,便說有些乏了,要去歇歇腳,紅嫣見這果林裏頭,還因地勢而堆了些假山,建了亭子,看著十分不錯,尋思是否可引條活水進來,就很好了。因沒逛全,就讓人送麗娘先回屋子去。自己繼續轉轉。


    一直逛到了天色微暗,紅嫣才想起要用晚飯了,回了院子。娥眉拿了張單子給她睢:“娘娘,這幾道菜如何?”


    紅嫣就著她的手看了一眼:“就這些很好,讓動作快些,還真有些餓了。”


    又吩咐翩空:“去請了夫人來。”在這田莊中,她吩咐眾人都喚麗娘為“夫人”。


    翩空領命去了,紅嫣都淨了手,坐在了桌旁,先用了一道開胃湯。


    過了一陣,翩空來了,神色有點古怪:“娘娘,夫人不見了。服侍她的藍草說夫人先前隻說要去淨室,算起來已許久了,我們隔著淨室的門問了兩聲,不見回答,隻得乍著膽子冒犯,推開門一看,夫人不見了,淨室的窗子倒是大開著……”


    紅嫣先還未著急,麗娘不喜歡太多人服侍,隻留了藍草一個,難免就有看顧不到的時候,興許是她出來了,藍草卻沒瞧見,窗子開著也不代表什麽。


    於是對翩空幾個道:“多喊些人,圍著莊子找找,興許是上那散步去了。”


    翩空領命而去。等到一圈找下來不見人影,紅嫣方才有點著慌了:“所有人都去找,翻遍每一個角落。”連莊中的侍衛佃農都全部出動了。


    莊中侍衛第一樁要務,就是看緊紅嫣,卻對麗娘並不留意。


    麗娘老實本份,紅嫣也實在想不出,她為何會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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