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非常重要的元素。


    拿破侖因為沒有控製好時間,導致迂回的援軍無法及時到達,最終老禁衛軍打光了,隻能無奈承認失敗,而在策略選擇上,諸葛武侯一輩子不肯兵出子午穀行險,實際上是非常聰明的選擇,而後世這種地形上帶來的劣勢始終無法改換。


    很多時候,無論是什麽人,可能就是幾分鍾的差距,或者在一個很小的選擇上有些不同,可能人生和曆史走向就會完全變化,也許就是高考時候作文題目還差幾分鍾就可以寫完的大作文,也許是在火車上隔壁座位那個動人心魄的美女,可能過去搭訕的時間窗口就那麽幾分鍾,她心情好的時候搭訕,可能一段姻緣就有了,可能下一分鍾她想起了什麽不滿的事情,心情不好,就不成了。


    差一點點,就是如此,任誰知道,都無法不長長的歎息一聲。


    曾經有一個可以看到無限未來的人的電影,就是著重描述了這個情景,他用了無數種方式討好一個女人,在酒吧裏各種搭訕,花樣翻新簡直讓人歎息不已。


    但對於長老會來說,機會隻有一次,時間窗口隻有一個,如何做好選擇,卻是可以讓人難以決斷。


    胡鐵花在香帥號的甲板上站著,此時他一身黑色作訓服,正焦急等待著什麽,而艙室內不斷傳出大聲的對話聲:“打草驚蛇,那有什麽不好!就是該火上澆油啊!”


    “我怕他個吊!”


    吵鬧聲不斷傳來,似乎很是焦慮,但聲音雖然越來越大,頻率卻不斷降低,等到聲音停止,過了一會,木容山卻是從艙室內打開門,看了一眼胡鐵花,說道:“胡同誌,按照之前的安排去做吧,我會給你記功的,記住,留下一個活口,不許說漢話,對話要按照之前你們學會的越南土話進行對白。”


    胡鐵花早知道木容山所說的是什麽,立刻轉身離開了。


    黎筍到底還是沒有見到傳說中的天朝公子哥,楚留香公子,不過卻也是打聽到了許多此人的傳說,反正一句話,這貨就是有錢再有錢,敗家再敗家的象征,誰也不知道鄭準的謀逆企圖,與此人有什麽關係。


    但木容山就是不見。


    黎筍不敢暴露太多,自然不敢將自己對於楚留香公子的興趣說了太多,畢竟作為一個表麵上是賀禮的人物,他不敢做的太多,實際上,沒有派鄭氏族人前來,反而是派來一個與鄭準關係不緊密的人來,早已暴露了河內的態度,河內害怕來人與鄭準串謀,也隻能選一個與鄭準不太熟悉的。


    當然了,這種精細的事情,自然不在鄭準的注意下,他隻是為了應付黎筍的來訪來進行了很大的動作,但就是想不到,不是派一個親戚來,本身就是對他最大的懷疑了。


    越南缺馬,黎筍也沒有那個品級可以使用抬轎帶著自己走,因此還是在走路,事實上,這些道路最早可以追述到前代抗元時期,甚至到了後世抗美援越時期,誌願軍發現,許多道路也是非常古老。


    當然了,此時是農曆新年,沒有什麽雨季的連續大雨,道路幹爽,已經是趕路的最佳時刻了。


    黎筍隻是沉默的計算著後方的事情,想著如何去回報,鴻基的情況不對已經是很明顯了,甚至他可以看到天朝人插手的痕跡,那些漢商肯定都在支持鄭準,隻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如此不計本錢,消耗巨大的支持一個僅有千人的宗室,這不符合那些漢商的規矩和習慣,難道……


    黎筍自然是一個有著勃勃野心的人物,希望依靠自己的軍功在越南博取功名,榮華富貴,甚至兩廣和整個中南半島都不過是他的軍功目標。


    但是出身低,也隻能一步一個血印的前進,這一點,如果讓李向前來看看此人的資料,必然會有一種自己人的熟悉感,當然了,親切就不要提了,同類都是死敵。


    當然了,比起成長於一個富足工業化時代的李向前,黎筍為了打拚,實際上已經付出了更多,也更缺乏底線,他心中閃爍了好幾秒的,對鄭準開誠布公,吐露如果你要造反,不如讓我跟著你幹吧。


    兩麵下注,才是一個小人物在這個亂世的生存之本啊。


    但考慮再三,黎筍實在下不了這個野心,他實在是太小的一個人物,小國寡民導致的眼界窄小問題不是努力可以解決的。


    你在學校裏隻學了加減法,那麽就別指望可以考努力連續加減法就可以學會微積分,黎筍既然隻是個底層農民出身,被抓壯丁後在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物,那就必然缺乏遠見和見識,雖然依靠耳濡目染,了解到此時投靠過去,是不是也是一個好主意?


    缺乏底蘊,就在如此了,如果是見慣風雨的世家子弟,真的可能眼睛不眨,直接在鄭準這裏結下個善緣了,但這樣缺乏教育的雛兒,還真就隻能懵懵懂懂的在那癡心妄想一下,然後就丟掉了機會。


    唯一保住自己性命的機會。


    聲音不斷在後方傳來,有些怪異,似乎是火爐旁風箱不斷拉箱的聲音,但又有些不像,黎筍算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物,自然是對此敏感的很,好在不是槍炮聲,而剛剛新年結束,放各種煙花的人也不少。


    黎筍隨行的人不多,作為一個過去探訪情況的隊伍,自然也不好用太多人,好在此時新年期間,本就人流很少。


    這土路並不好走,好在都是年輕漢子,幾步的事兒,但那聲音越來越近,自然不敢慢待,黎仲迅是黎筍的侄子,雖然還年輕,卻很能打拚,此時感覺不對,回過頭來,說道:“叔叔,後麵好像有什麽東西,我去看看吧。”


    黎筍點頭同意,黎仲迅當即跑去路邊的一處土坡,這越南的土地,本身就是多灌木多草,想當年美帝大兵和反擊戰都沒少吃虧,不過本地人自然分得清哪裏是坑哪裏是坡,黎仲迅看了一眼,卻是馬上叫道:“叔叔!”


    隻見來人似乎不止一個,都不似人形,穿著怪異顏色的衣服,迷迷糊糊的的,胯下騎著的也是非驢非馬的東西,但速度極快,從看到他們的身影後,沒等黎仲迅喊叫出來,早已接近了。


    在黎仲迅喊起來的時刻,同一時間,黎筍已經知道出事了,但他再想反映過來,躲避一下,已經來不及了,或者說,之前在越南軍隊裏,根本就沒有躲避彈藥的常識,什麽匍匐前進自然也沒有,當然了,躲在掩體後麵的常識還是有的。


    但快速接近的電動車沒有給任何人反應時間,開到麵前之前,就已經在開槍,比起賣給鄭準的毛瑟槍,他們手中的槍要短一些,但射速更加驚人,隻一個照麵,就將黎筍身邊十幾人打倒大半。


    他們哪懂什麽躲避的知識,正如淞滬會戰時期,一隊一隊訓練不足的部隊都在日本人的海軍炮火的打擊下犧牲,突然出現了一群對你開槍的人,他們的反應,有想著提起刀劍反抗的,黎筍卻是想要朝另一側跑去,越南不是北方,哪怕是此時,水草也很密集,隻要跑進叢林,這樣的情況下,逃生的機會很高。


    當年,黎筍就是隨著一隊人,去衝擊南方阮氏的地堡的時候,被阮氏的反衝鋒部隊打散了,他卻比起其他人要聰明一些,沒有隨著人流大隊回自己的老營兒,結果其他人都被包了餃子,他自己繞路回返,順手還打死個迷路的阮軍士兵,混了個軍功。


    作為老兵油子,黎筍算是徹底變成了老兵,這一個老兵的價值通常是大於十個新兵的,一個連隊內,往往是不多的幾個老兵向前,將整個團隊的戰鬥力帶起來,才會有了真正的勝利。


    出了事情,直接鑽草叢,是黎筍的保命法則。


    但那些人的槍,射速極快,而且發出的子彈還是散彈,而且幾輛電動車排好陣勢,當真是躲無處躲,幾下衝鋒之下,就將黎筍身邊的眾人一一打倒。


    黎筍當場就死了,死的不能再死,這一場狙殺堪稱是暗殺的典範,無論是提前在黎筍身邊的人身上放上小型裝備,還是將周邊道路摸透後,找出了黎筍回河內的必經之路,甚至是步行回去的速度,以及狙殺小隊的速度,都有準確的估量。


    他們全都戴著全身式的防刺服,哪怕是臉上也有護目鏡,看起來就好似天神下凡,不過殺完人,卻是下去將黎筍身邊幾人身上的東西都搜羅幹淨,可以說是什麽都不剩。


    黎仲迅因為是跑去土坡看情況,被集火的程度不高,隻有一人持槍追上他後,朝身上打了一槍,跟著過來,就開始搜刮身上的財物了。


    一陣越南話響起:“快點,讓你回去啦。”


    “沒看見這人身上帶著東西呢,我還得補一槍呢。”


    “都打死了,還補什麽槍,快走了。”


    迷迷糊糊的之間,黎仲迅聽到這樣的話,跟著那人將自己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打包拿走,卻是朝他身上踢了一腳,黎仲迅忍住沒有動彈,似乎就被放過了。


    黎仲迅身上的傷口很大,流血不少,但卻非致命傷,當然,如果不好好處理,通常都是流血而死的,但這些傷口卻是漸漸止住了,爾後人也慢慢醒來,似乎清醒了一些,爬起來後,想起發生了什麽,卻是發現其他的同伴全都倒在血泊之中,此時已經全都死去,黎仲迅感覺後怕,雖然悲傷,卻也知道哭著離開了。


    他跌跌撞撞滿身是血的往西跑,跑了半天才遇見人,不過是出來踏青的鄉民,好在他一身的鬥笠和便裝,一看就是官家的小兵,倒也有善心人趕緊接著,被帶回官府,到了晚上,才算是回到河內而去。


    這一下驚動很大,過了一會,打著火把,就有大隊人馬前去出事地點探查,將那些屍體帶了回來,以此引起的爭吵和激烈爭辯也開始了,但很快,這爭吵就結束了,哪怕是新年,也是有大批軍隊被調動起來,朝著鴻基方向開始運動,原本預備要南下對付阮氏的戰爭機器,隻怕是要先處理內戰了,哦對了,他們和阮氏的戰爭也是內戰。


    “本質上,越南的破事兒都是交通差勁,而內部缺乏緊密的產業鏈聯係的,當然了,中國也差不多,許多看似傳統的東西,知名小吃,實際上都是新中國後,交通建設好以後的產物,比如四大熏雞,什麽德州扒雞之類的,那都是在鐵路線周圍生產的易於保存的肉食,才是知名,哪怕是十三香,也是等到了有了鐵路,北方人才吃的上廉價的調料,產生了幾大菜係。”


    李向前雖然身在河南,卻是總結道:“身份界定是一個很難的事情,美國人問,我是誰,實際上我們也要問一句,誰是中國人?越南人呢,他們天然就缺這個,所以,內戰是很正常的,我們,隻不過是給了個火星子啊。”


    木容山卻是有些歎息,說道:“這事兒也做了,基本上就好像導火線一樣,必然是要打的,不過,消息傳過來,鄭準那邊可就要知道,是咱們做的了,他必然會防著咱們了。”


    李向前一笑,說道:“怎麽,迷上了那姑娘,真把人家當嶽父了。”


    “切,我嶽父多著呢,我說的這事兒,這次搞的有些太冒險了,我可是在前線啊。”


    李向前說道:“放心,隻要開打,就必然沒有轉圜餘地,就好像元首當年為了挑撥意大利和英國人開戰,就在西班牙支持意大利人的動作,結果越打,兩邊越是僵持,最終騎虎難下,在其根本,鄭準本人有野心,也就是男人有錢就變壞的本質,其實是男人有錢就顯壞,把壞的本質給你看了而已。”


    木容山說道:“好吧,反正殺了使者,兩邊也該陷入你所說的猜疑鏈之中,互相對對方的話已經無法信任,開打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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