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一主動結束了通話,如我接到她電話時那般觸不及防。


    可我的心緒卻未曾平靜分毫......因為她最後的那兩個的字的總結——“弱者”。


    我清楚自己的德行,在北京這座城市裏,我也的確是一個弱者,但,這還是我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認識到這個事實,不管多麽失敗的人,都有自尊。


    我也沒有例外,甚至,在很多時候,我所擁有的,也僅僅隻是微不足道的自尊了。


    如今,我那份已經開始殘破不堪的自尊,都被人所揭露、踐踏,毫不誇張的講,我感到了絕望。


    沒有深淺的絕望將我籠罩著,隨之而來的,又是焦慮。


    猛然間,我想起了昨天見到佟雪時的情景,還有她說過的那些話......她的意思很明顯,當她意識到夢已經醒了的時候,她選擇離開。佟雪是一個現實的姑娘,她唯一不理智的事情,大概就是在我這種男人身上,耗費了七年的時光。


    北京足夠容納她的肉體與靈魂,同樣的,北京也讓她看到了絕望。


    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相同,現在的我就跟佟雪一樣,失去了愛人,失去了苟活在這兒的意義,這是不是也意味著,我該離開這裏了呢?


    我現在在這兒,是為了生存而掙紮,尋找生命更多的可能性;歸根結底,還不是想著有朝一日,能夠真正的在這座繁華且浮華的城市之中生活?


    生存,生活,這兩個詞看似相仿,僅僅隻是一字之差,可當一個人體會過現實的殘酷之後,就會發現它們之間的區別,本質上就差了十萬八千裏。


    之前我有想過這個問題,那個時候我告訴自己:還沒到三十歲,出來漂的這些年,不混出個人樣來該怎麽回家?難道要我灰溜溜地滾回去,最後做一次吸血鬼,榨幹父母的養老錢,結婚、生子,然後日複一日周而複始的重複著相同的工作?


    這些我都做不到,尊嚴也不允許我這樣做。


    人的心跟胃都很小,所以在吃還有愛這種問題上,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將就,所以我選擇了留下。


    但在今天,林佳一最後對我的總結,讓我開始動搖了。


    我所堅持的,並沒有讓我看到希望,相反的,目所能及,我能夠觸碰到的,又盡是絕望......愛我的人將我推開,曾經努力大展宏圖的職業,又將我拒之門外。


    漸漸地,在這條名叫人生的路上,我開始迷茫找不到方向,心中的壓抑,就像一塊千斤重石頭堵在胸口,連逃避的機會都沒有,我隻能直麵。


    深吸一口氣,我給自己續上了一支煙。


    我需要尼古丁來給自己寬慰,可我也忘記了,在我不遠處有一個人存在。她是那個願意約束我來戒煙的姑娘,當她看到我這個樣子的時候,自然會出聲詢問。


    “喂,你今天已經超過兩支了吧?”


    聞聲,我看向了王雨萱,自顧自的吸了一口煙,回道:“今天別管我,成嗎?”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你怎麽了?”


    “別問了,行麽?”


    這種時候,我會抗拒每一個出聲詢問的人,因為我不想把自己脆弱且無力的一麵展露給任何人看,林佳一已經看透了我......如今,我也要讓這朵白玫瑰看透麽?


    她是那麽的單純美好,我不想讓她看透,自尊會譴責到我想死去的。


    “那好吧,我不問了。”王雨萱猶豫片刻,開口說道:“這種時候,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但我知道,你心裏一定很不好受.......師哥,讓我陪著你吧。”


    夾著煙的手指猛然一顫。


    我故作鎮定地將它拿起,放在嘴角重重吸了一口,籲出之後,笑著對她說:“你這不就是在陪著我麽。”


    “你知道我什麽意思的。”


    “丫頭,你也知道我什麽意思。”


    四目相對下,我突然不敢去看她那雙閃爍著認真光彩的雙眼......白玫瑰,是我不敢去觸碰的美好。


    “行吧,你這頭大強驢,自己跟這兒壓抑去,姐姐要回屋補個美容覺了。”


    我沒有言語,目送她離開客廳,然後關上那道木門。


    一道門,將我跟王雨萱隔絕在了兩個世界,我的世界汙濁不堪,放眼望去,一片灰暗。這就是我不敢讓她徹底融入進我生活中的原因。


    她的美好,應該是我用心去守護的,而不是來擁有。


    並不是我有多悲觀,假使我現在能夠站在一個比現在高很多的位置上,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去追求她,不過話說回來,我如果真處在那樣一個位置,張瑤還會將我推開麽?


    至少,我們的物質會站在一個對等的位置上,在她麵對困境的時候,無需多言,也不用多費力,我就可以幫她渡過難關......這就是現實。


    我正嚐試著接受這份現實。


    接受的代價,就是我不敢再跟任何美好的姑娘有過多的感情接觸。


    “對不起......”


    我喃喃地對著那道房門自語著,即便我知道王雨萱不會想要這樣一句答複。


    ......


    從正午到黃昏,我一直保持這樣一幅姿態坐在沙發上,除了讓煙盒變空之外,我什麽都沒有去做,一顆顆燃盡的煙蒂放滿了原本潔白剔透,如今變得昏黃異常的煙灰缸裏。


    仿佛,這就是這個下午我存在的意義。


    我不禁會想,之於北京來說,我會不會就是燃盡的煙蒂之中的一員?被這座城市吸盡了,供應出來的尼古丁寬慰了它,所有的價值都滿足了它,然後我就被堆在了一邊,跟很多煙蒂一樣,等著被扔掉。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我正過著這樣的生活,原本還會求著能夠在這裏掙紮的更久一些,現在呢?


    我找不到一個答案,一個能夠讓自己滿意,讓這座城市滿意的答案。


    夢想、愛人、事業、兄弟。


    四大皆空。


    這就是北京這座城市帶給我的東西,我愛這裏,我也恨這裏,在這兒流過眼淚,也淋過雨,該經曆的都經曆了,那麽,我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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