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正殿,穢魔就似得到什麽倚仗一般,顯得放鬆了許多。


    室內光線稍弱,謝銘能看到的就是供案之後,垂幔之下,那三尊巨大的佛像,在半人高的石台上,從左往右結跏趺坐。


    謝銘還記得那天導遊拿著小喇叭賣力的給遊客們科普,說普然寺敬奉的是三世佛,最左邊是兩手結定印,代表過去的燃燈佛;中間是做說法印,代表現世的釋迦摩尼佛;最右則是同做說法印,代表未來的彌勒佛。


    三尊佛像眉目低垂,麵容慈和,似在無聲保佑信眾的前世今生和未來。


    謝銘看著那尊彌勒佛像,他仍是不信這些,但是無形中好像暗暗生出了一股勇氣來,比起方才更加鎮定和淡然。


    他若有來世,或許仍能夠和厲驁相遇相知相守...這樣一想,似乎什麽都沒必要害怕。


    要是最後無力逆轉結局,他希望厲驁能殺了穢魔,然後好好活下去。


    穢魔對這裏很是有些感情的樣子,喁喁低喃道:“我就出生在這佛像所鎮的地底,識智懵懂時,以為別人拜的是我...”


    “人有所求,我有所應...吞吃了欲念毫不自知。這世道不公!”穢魔惱恨的叫囂道:“何曾給過我選擇的餘地?”


    一批批求神拜佛的人,不論有沒有信念,登了三寶殿,有所求是必然的。它隻知道回應那欲求,貪饞那欲念的強大,卻無知的走上了歧途...它出生此地,別無選擇。


    憑什麽,它隻是在什麽也不知道的情況下,一步踏錯,這天地卻不能容?!


    謝銘默然站著...對於犯了中二病的穢魔,半句話也不想多說。


    第一步走錯了,還能怪天怨地,可是之後,穢魔的所作所為,又是誰逼它了?


    明知走錯卻不思悔改不願回頭,寧可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一去不返...隻能說它本性狹隘自私,該的!


    “你說,我求一條生路有錯嗎?”它扭頭盯著謝銘,聲音尖銳得咄咄逼人,“憑什麽厲驁就那麽好命!”


    謝銘怔了下,這和厲驁又有什麽關係?


    “嘿嘿嘿...”穢魔的笑聲滲人得緊,轉過身來,“他原本也該是魂飛魄散的命數,偏偏就有人幫了他...”


    ...魂飛魄散?


    謝銘怎麽也想不到,這個詞會和厲驁聯係起來。厲驁就是被困了七百年,也還記得濟世救人,所以才有了一身的道德金光...但是在穢魔口中,似乎厲驁原本不該這樣,而是會走上和它一樣的歧路。


    殿門被一陣疾風轟然撞開,厲驁刮進大殿...穢魔一握拳,謝銘當即就被它抓進手中。


    “你個雜碎!老子來了,放人!”厲驁氣勢洶洶的,卻顧忌著謝銘不敢上前。


    穢魔桀桀怪笑,抓著謝銘的手更加用力,“真是夠緊張的...放心,我拿了自己想要的,自然會把你的人還你。”


    剛剛電話裏,它就要挾厲驁不止給它道德金光,更索要一半的血肉...


    厲驁擰了擰眉毛,難得的長了個心眼:“我怎麽知道你不是驢我?先放人...”


    “你有得選嗎?”穢魔好整以暇的挑眉,繼而壓低了聲音威脅:“別討價還價,我耐性不多了...”


    “現在這樣,我們誰也信不過誰。”謝銘試著掙了掙身上的束縛,卻發現捆得死緊,自己根本無法動彈,“大家各退一步怎麽樣?”


    “憑什麽?我大好的局勢在握,憑什麽退?!”穢魔咬牙切齒。


    “厲驁,我聽說人死了可以轉世?”謝銘臉上帶著笑意,極為自如的建議道:“你壽命也有幾千年,耽誤個幾百年...記得去找我。穢魔你別饒了它,這家夥作惡之心不死...咳!”


    身上的繩索忽而狠狠一勒,謝銘忍不出咳出聲來,卻仍是堅持著把話說完:“它現在用我的性命威脅你,等你什咳咳!什麽都給它了...我們一樣活、活不了!”


    “謝銘!”


    厲驁忍不住想要上前,穢魔手中更是用力,謝銘臉上一瞬浮現出痛苦的神色,驚得厲驁急忙停住了腳步。


    盡管厲驁知道,現在應該順著謝銘的話,他越是表現的不在乎,穢魔越是糾結難安...可是光是看著謝銘吃痛,他就心痛難忍,更何況是要說出寧可謝銘死在當場的話來...就算有轉世,可是這個人也變了。


    厲驁遲疑著不敢開口,哪怕明知這事權宜之計,他也怕他說了之後,事情就會變成真的!


    謝銘歇了一陣,緩過口氣來,笑著問道:“著急的總不是我和厲驁,要麽你殺了我...大家一拍兩散,一死百了。再說你有什麽不放心,那半顆妖丹,不是給我吃了嗎?”


    穢魔神情凝重,思量不語。


    謝銘繼續勸道:“你也求活命,我也求活命...不過是怕你出爾反爾,至少厲驁付出那麽多,我的性命卻半點保障都沒有,誰能放得下心?”


    “嗬!”穢魔嘲諷道:“我這邊一鬆手,你老公一秒都不耽誤就能撕碎我!那妖丹等我死了,你們多的是辦法解決...既然都是想活,我的性命誰能保證?”


    肯商量那就沒問題!老公什麽的先忽略...


    謝銘好歹也是上過談判桌,簽過價值上億大合同的人,雖然談起來不如劉策寧風生水起,但也有幾分技巧。


    “既然你擔心厲驁,那你也說說你的建議...不過你要知道,隻要你不鬆手,厲驁就不可能給你道德金光和一半血肉...這個主我替厲驁做了,就算我死,厲驁也不敢給你!”謝銘半是誘導,半是威脅...


    其實對於厲驁在這件事上會不會聽他的話,謝銘也沒有把握...畢竟平時謝銘簽字多了手腕痛,厲驁都一臉心痛的吹吹親親的,要是眼看著自己受折磨,厲驁怎麽可能無動於衷?怕是自己還沒疼得叫出聲來,厲驁就先受不了了。


    穢魔也半信半疑,帶著興味試探道:“我還沒試,又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的?說不定我一動手...他連一秒都忍不了就統統答應了。”


    謝銘垂下了眼睛,暗暗“嘖”了一聲,隻是口頭忽悠,果然騙不了穢魔。


    “厲驁...你信我!”謝銘這一刻,生與死都不能自控,隻能寄希望於厲驁足夠堅強,足夠相信他的判斷——穢魔根本不敢賭!


    厲驁張了張嘴,喉嚨卻牢牢梗住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真的沒那麽大的勇氣!


    這一刻,心計與膽識幾番較量,穢魔突然鬆了口:“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厲驁,還給你吃了什麽?”


    這個問題是第二次被穢魔提出來了,謝銘心裏“咯噔”一跳,在撒謊和實話實說之間猶豫了一秒,然後選擇說實話:“龍珠。”


    他和厲驁受製於穢魔,必須先付出一點東西來,才能慢慢引得穢魔上鉤。


    “龍珠!”穢魔一瞬間欣喜不已,轉瞬又懊惱至極!


    要是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謝銘體內的是龍珠!


    它何必!?


    直接擄了謝銘,根本不必大費周章的引厲驁束手!


    隻要龍珠在手,它炮製一番,厲驁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可是偏偏現在,厲驁就在一旁虎視眈眈...它這邊敢動手剖開謝銘的肚腹,厲驁連猶豫都不會就能直接出手活撕了它!


    不過謝銘已經吞了一整顆妖丹...它還有機會!


    “既然這樣...”穢魔盯著謝銘的目光,也好似在看一塊垂涎不已的肥肉,半是饑渴難耐,半是強自抑製,“讓厲驁先進我布下的鎖陣之中,然後我再放了你...這樣如何?”


    謝銘雖然不知道龍珠的意義,但是也覺得穢魔的神情很是詭異,他毫不猶豫的說道:“你先放了我,厲驁再進鎖陣!”


    穢魔自然不肯答應,它忍了又忍,才循循誘道:“不過一個小陣,僅能困得住龍君一息的功夫...他入陣,我放你,如果他想動手,也必是我提前抓住你。如果我想動手,龍君下一瞬就能掙脫出來...到那時我也逃不出去。”


    穢魔展臂一揮,青磚石的地麵上便顯出一幅陣紋來——這是它原本打算奪了道德金光和血肉後,用來困住厲驁一息的時間逃命的。


    謝銘抬眼去看厲驁,他看不懂這陣法是否強大,不過厲驁對此很是精通——不過精通也沒什麽用,布在書房保命的陣法還不是被穢魔輕輕鬆鬆破除了。


    厲驁度算了陣法的程度,確實如穢魔所說,甚至一息時間都不到。穢魔對他的修為估計不足,這樣的陣法,也就能困他半息而已。未免穢魔又有什麽詭計,厲驁還將陣法細細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才對謝銘輕輕點了下頭。


    這似乎是唯一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了,穢魔自認安全,厲驁也能放心。


    於是就這麽定下了。


    在一人一妖和一魔彼此審視戒備之中...厲驁慢慢走進了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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