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宅內,許仙正翻著醫書,院子裏突然衝進來一群人,招呼也不打,便開始拆拆打打。他神色一凝,望向院中,見眾人正拆院子裏的藥圃,立刻起身走出了裏屋。


    臥房內,金如意正指揮著一個夥計撕著牆上的觀音送子的年畫。


    “把這些都撕下來,還有這些,全部給我扔了。”


    一個夥計正要抱著一堆畫往屋外走,許仙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卷畫上,神色大變。


    “都給我住手!”他上前一步,將夥計手中的畫搶了回來,小心翼翼地走到書櫥前,打開木匣,將那畫收了進去。


    金如意看著他那珍惜的樣子,目光更是憤憤。


    許仙語氣嚴厲地問:“你們是什麽人,大清早為何在我家?誰讓你們動我屋裏的東西的?”


    夥計被他神色一震,立刻嚇得不敢出聲了。


    許姣容推門走了進來,“是我讓他們換的,如意請了個風水先生,說你最近遇到這麽多怪事,都是因為這屋子布置得不好。我便想著和如意重新布置一下,免得你觸景……免得你住得不舒心。”


    金如意強笑道:“對啊,漢文哥哥,你屋裏的這些年畫都舊了,瞧著多破啊。”


    許仙冷著臉道:“不用換了,我瞧習慣了,瞧新的反倒不順眼了。”


    金如意聽著許仙的話,臉色一白,咬著唇,泫然欲泣。


    許姣容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心想當初自己考慮不周,漢文和素貞的婚事一切從簡了,沒有布置新宅,才引出了後麵那麽多事……


    “漢文,再過幾日,你和如意便要成親了。那風水先生說了,新房得重新布置才能家宅安寧。這些日子,如意為了照顧你,忙裏忙外,婚禮的首飾衣裳都沒訂,你怎麽能讓未來的娘子受這種委屈?”


    金如意連忙拉住許姣容,“許姐姐,你別責怪漢文哥哥了。我不用這些的,隻要能嫁給漢文哥哥,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許姣容道:“新媳婦婚禮上總得戴頭麵啊,這幾日漢文身子也好了不少,不如讓他陪你出去走走,看中了什麽買下便是。”


    金如意聽了,期待又欣喜地看著許仙。


    許仙皺眉不答,許姣容在一旁推了推他,他這才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兩人順著街上一家家店鋪逛過去,金如意拉著許仙走進了臻寶軒。


    他們前腳剛進去,白素貞便轉過街角走了過來,茫然地望著熟悉的街景。她在臻寶軒的門前停住腳步,有些出神地看著店內。


    “我明明是出來尋小青的,怎麽走到這一處來了?”


    白素貞轉身便要走,這時,掌櫃娘子從臻寶軒走了出來,熱絡道:“夫人,您又來挑首飾了?”


    白素貞道:“你……認識我?”


    掌櫃娘子道:“夫人不記得了嗎?當日你與你家官人,將我們店內做工最好的一支蝴蝶金釵買走了。你家官人還囑咐我們瞞著你,說是要回去給您一個驚喜呢。你們夫妻倆真是恩愛,讓人看著好生羨慕。咦——他今日沒陪你來嗎?”


    白素貞臉上一陣尷尬,正在躊躇著該如何回答時,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掌櫃的!您這有什麽新進的珠寶沒?最好是成雙成對的,戴著喜慶。”金如意一臉喜氣地在裏間的鋪麵上看著,身後跟著表情沉鬱的許仙。


    掌櫃娘子道:“姑娘要挑選新婚用的首飾,我們這兒剛好有一套龍鳳呈祥,要不要看看?”


    “真的啊,我看看,漢文哥哥,你喜歡不喜歡?要不,咱們大婚的時候,便戴這套首飾吧。”金如意拉了拉身後的人,店家這才注意到許仙。


    店家愣了一下,隨即尷尬地看了看身後站著的白素貞。


    金如意等不到許仙的回答,抬頭看到他正怔怔地望著不知哪兒冒出來的白素貞,她眼神一變,立刻握住了許仙的手。


    許仙想要避開,金如意卻死死地拽住。


    “想不到在此處遇到素貞姐姐,真是巧啊!我與漢文哥哥半月後成親,姐姐若是有空,來喝杯喜酒啊。”


    白素貞的目光落在了二人緊握的雙手上,臉色更難看,“那真是恭喜二位了,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她轉身便朝著店外奔去。


    許仙叫道:“白姑娘!”


    他心裏沒來由地一慌,立刻甩開了金如意,將銀子往櫃上一放,便追了出去。


    “漢文哥哥!”


    看著許仙離開,金如意氣惱地跺了跺腳。


    許仙一路尋找著白素貞,不知不覺便又來到了西湖。


    一聲驚雷劃過天際,天空烏雲密布,淅淅瀝瀝地雨落了起來。


    許仙連忙朝著碼頭奔去,“船家,等一等!”


    一艘烏篷船正要駛離,船家看到許仙揮手,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許仙道:“船家,外麵雨大,可否借您的船避一避?”


    船家衝船內之人道:“下雨天是留客天,姑娘,不如咱們便在這兒候上一會兒,也好讓這位相公避一避雨。”說完,船家招呼許仙上船。


    許仙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掀簾往船艙內走去。就在簾子掀開的瞬間,許仙愣住了。


    船艙內,白素貞緩緩抬頭,二人四眸相對。


    細雨連綿不絕,烏篷船中,許仙與白素貞相對而坐。


    白素貞斟了一杯茶,推到許仙的麵前,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你——”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同時閉嘴。


    白素貞終是先開口道:“你的頭疼還經常犯嗎?”


    許仙點了點頭,“隻要憶起往昔,便覺疼痛難忍。”


    白素貞黯然盯著茶杯道:“那便不要去想,不記得的事情便是不重要的事。”


    許仙盯著她,急切道:“若不重要,為何我每每看見山色空濛的西湖雨景,便有悵然若失之感?我到底忘記了什麽?錯過了什麽樣的前緣?”


    白素貞淒苦一笑:“今日的一場雨,艙內的一杯茶;萍水相逢,流水落花,明日便了然無痕。這便是前緣。許相公請自重,不要讓前緣誤了佳期。”


    她偏頭看向窗外,船艙之外,雨過天晴。


    “雨停了,我要走了。告辭。”白素貞甩開許仙要阻攔的手,掀開船簾走了出去。


    西湖邊,小青甩掉了法海,正想回白府,恰巧遇到追著許仙而來的金如意。


    “臭女人,我看這次誰還能救你!”小青手中幻化出一條蛇形的碧綠長鞭,朝著金如意就甩了過去。


    就在此時,白素貞和許仙先後從船上奔了下來。


    小青吃了一驚,手中的鞭子便收了回來,“姐姐!”


    金如意見到許仙,立刻有了護身符一樣撲進了他的懷中。


    “漢文哥哥!”


    白素貞回頭,冷漠地看著抱在一起的二人,最終什麽都沒有說,繼續朝前走去。


    “白姑娘!”


    許仙焦急地喊了一聲,白素貞卻再也沒有回頭。


    “姐姐,等等我!”小青看白素貞神色不對,擔憂之下,也顧不上懲戒金如意。


    金如意看著神色焦急的許仙,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眼中狠毒之色更甚。


    “白素貞!你為何總是糾纏漢文哥哥!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東西嗎?你敢不敢讓漢文哥哥知道你其實……”她喉嚨突然一痛,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白素貞轉過身,一步步朝著金如意走了過來。


    “如意姑娘,借一步說話,待我為你解一解心結。”


    金如意恐慌地看著白素貞,身體不受控製地跟著她離開。


    “白姑娘……”許仙想要追上去,卻被小青攔住了去路。


    白素貞將金如意拎到樹林中,手一鬆,金如意跌倒在地,捂著喉嚨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白素貞冷冷地看著她,目光中無悲無喜。


    金如意開口道:“嗬嗬,你怕了嗎!那條蛇就是你!無論有沒有我,你和漢文哥哥都不可能在一起!他絕對不會娶一個妖怪!真想看看他知道真相後的樣子!”


    白素貞俯視著她,神色淡淡地說:“金如意,你先贈我鎮妖符,令得我與官人分離。後又用攝魂散害得官人病入膏肓,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


    白素貞朝著她走了一步,金如意立刻將身子往後縮去,神色驚慌了起來。


    “你!你別過來……你想幹什麽?我有攝魂散,我隨時可以讓許仙再一病不起。你一日不放手,漢文哥哥便多受一日折磨!白素貞,你要不要這麽自私!”


    “嗬嗬,自私!你為一己私欲,幾次三番地下毒害官人,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知難而退。你該不會覺得,我離開官人,是因為怕了你吧!”


    金如意嚇得渾身發抖,“你想幹什麽!”


    白素貞冷笑,“你可知道人為何都怕妖?聽過妖吃人的故事嗎?”


    白素貞眼中射出綠光,四周狂風大作,金如意頭上的金簪忽然飛出,金簪點綴的鳳凰忽然張開了血盆大口撲向金如意。金如意嚇得驚呼出聲,連忙用手抓住簪子。


    而此時,四周的枝條忽然化作遊蛇,朝著她爬來,金如意嚇得在原地蹦跳。


    白素貞警告道:“這裏一草一木都可以要你的命……”


    金如意驚叫:“剛剛漢文哥哥看到你帶我走了,若你殺了我,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那就試試看吧,看你死了,他會不會原諒我!”


    白素貞手中捏出法訣,一束閃電應聲劈下,炸在金如意身側。


    “別!我錯了,別殺我!”


    看到金如意嚇得直哆嗦,白素貞不屑一笑,她上前一把捏住了金如意的下巴。


    “你給我聽清楚了,我不殺你,不是因為我不敢動你,是我不想讓官人傷心。念在你對他還有幾分真心,我留你一條命。倘若日後,你還敢對他有半分不妥。我自會來取你性命,若違此言,猶如此木!”她伸手,一道靈力劈出,將金如意身後的樹木攔腰斬斷。


    金如意嚇得臉色慘白,抖得如篩糠。


    西湖邊,許仙朝左走,小青便攔向了左邊。許仙朝右走,小青便攔向了右邊。


    “小青姑娘,你這是幹什麽?”


    小青怒氣衝衝的看著許仙,“你就這麽擔心你那小師妹,巴巴地想跟過去?”


    “小青姑娘,請問……”


    “無可奉告”


    “可是……”


    “沒什麽可是。”


    “白姑娘,她……”


    “你還好意思提白姑娘!你這個薄情寡義,喜新厭舊的負心漢!我姐姐為了救你,連千年……”小青驚覺失言,又惡狠狠地推了許仙一把。


    小青逼近許仙,對著他威脅道:“我和你這個不是東西的東西廢什麽話!我姐姐已與你和離,再無關係,你少糾纏,下次本姑娘再見你,可不會如今日這般好性兒!”


    她眼角餘光看到白素貞走了過來,嘲諷一笑,追趕著白素貞離開。


    許仙還想追上去,卻被金如意死死地拉住。


    看著身側瑟瑟發抖的金如意,許仙停住了腳步,但目光卻一直追隨著二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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