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後,扶霜緩緩地朝父親的書房走去,有些別扭。鬧了這麽幾天的矛盾,心裏有些難受,不知該如何同父親說。在阿若那兒是說的好好的,真在去的路上,想說的話,全都吞進了肚子裏。


    扶夫人恰巧從書房出來,看到有些別扭的女兒,前去拉住了她。


    這十多日,霜兒被禁足,她不是不去看,是被諸多煩心事攔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霜兒又倔強,說了大抵也沒什麽用,隻有等霜兒自己想清楚。


    這父女兩,性格無二,甚是頭疼。


    “曼之,莫氣你父親了。”


    素辭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她是寵愛女兒的,可這時候更心疼的無疑是自己的丈夫。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取舍?


    扶霜錯愕。她這段時間是過分了,娘親都已這樣同她說了,她是真的不夠理解父親,是自私著。


    “娘親,不會了,不會再氣爹爹了,我知道分寸的。隻是這幾日有些不懂事,不知道該如何說,任性了些。曼之都明白的。”


    “你爹爹也不容易,他習慣了自己抗下很多事,並不會抱怨什麽。娘親看著心疼,卻坐不了什麽事。連解憂都做不到,有些難過。你父親他背上壓著很多事,隻是需要親近的人能理解一二,不求多理解,隻要能明白就好。曼之,別鬧了。所有的情誼都擱著吧,哪怕是假意,也讓爹爹得些寬慰。”


    素辭同丈夫說了許多,她能理解他們所有人,在個中明白了自己究竟有多無力。明明知曉了,什麽也做不到,隻能任由事情發生,自己難過。


    她也想著都勸著,勸著丈夫不要這麽,可當知道真正的一切後,哪裏還會勸丈夫,隻會勸自己的寶貝女兒。傅仕那事,本就複雜,且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曼之若是再這麽倔強下去,受苦的隻會是她自己。


    “娘親,曼之知曉,不會再那般倔了。”


    見扶霜點了頭,承諾了,素辭提著的心才放下。此前一直讓阿若那丫頭勸著,不見什麽成效,曼之突然明白,她是有些吃驚的。


    在曼之來的時候,才會這樣的欣慰,也有些不安。父女兩一點就著的性子,怕事情越來越無法理清。丈夫那兒,已經說好了,就是霜兒這兒,必須好好談談,萬不可再讓他們吵起來了。


    現在是放心多了,父女兩鬧了十幾天的情緒,隻有兩個人麵對麵好好的說說,才能理得清楚。這些誤會,她是插不上手的,頂多就是插上幾句嘴,僅此而已。


    “曼之,來了?”


    扶太守剛發泄了情緒,眼睛微紅,比最開始好多了,不仔細看看不出什麽。他方才就像是小孩子一般,無聲的嗚咽,現在想想,躺在夫人懷裏的時候,還真有些丟人。還好,隻有夫人和他兩個人。


    “爹爹,曼之來認錯了。”


    扶霜說罷,跪在扶太守身前,低著頭,放下一切的倔強。


    她的懂事,該用在這裏,而不是用在同父親爭個結果。她讓父親難過了,失望了,這是事實,不能反駁什麽。


    “曼之,你沒錯,錯的是站的角度。你護著他也沒錯,餘也圓了你一個江湖夢,你感激。傅員外要的很簡單,餘也的出發點也很簡單。兩人明爭暗鬥求個結果,不管是誰被卷進去也隻是陪襯罷了。餘也樹敵太多,傅員外取不了他的命,也會有許多人。不過是試探與獻計。是爹爹沒用,沒有能為曼之遮風擋雨的本事,隻有順著命令走。”


    “是曼之的不是,是我任性,不聽話不懂事,沒有體諒過父親的難處,隻會大呼小叫。明知道父親有自己的事需要處理,還如此肆意妄為,惹得父親生氣,爹爹打罵曼之吧。”


    扶霜越說越想起十幾天前質問父親的時候,頭越埋越低。不敢抬頭看父親眼神,怕父親對她失望,怕父親開始討厭她……


    扶太守把扶霜拉了起來,他哪裏會討厭自己的女兒,疼著還不急,是心疼。女兒涉世未深,能懂什麽?他這個做父親的,應該盡職盡責的去照顧她才是。


    “曼之,有些苦,隻有自己吃過才會知道,這是不能接著再犯一次的。不怪你,父親我啊,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爹爹想你能夠灑脫一些,快樂一些,而不是被事情所束縛。曼之,這世間多的是人心險惡,隻有各自體會,是父親著急了。”


    “曼之明知是錯的,還去做了,添了許多麻煩。曼之自己都覺得自己很討厭,爹爹不覺得曼之真是一個不懂事的女兒嗎?除了聲聲質問,什麽也未曾做到。”


    扶霜記得,小時候,她喜歡同爹爹說許多話,後來也不知是怎麽了,便沒再多同爹爹說什麽,更願意把事情都壓在心中,隨風而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從未去真的探究什麽。現在到了這樣的地步,她何嚐無錯呢?


    她是在乎爹爹和娘親的,隻是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率性的說出來。


    “曼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若是因為你做錯了什麽事,爹爹就怪罪你,不再同你說什麽,那不叫親人。何為親人,是血濃於水的親人,是難舍難分。爹爹未必能能理解你,還是關注著你,我知道我的寶貝女兒是最好的。你不願成為爹爹和娘親心中所盼望的樣子,走那樣的一條路,爹爹和娘親也不怪你。”


    扶太守很早就知道,扶霜想走的是怎樣的一條路,卻並不想讓她去涉足。體會過個中角逐,以及人心,他哪裏還舍得讓寶貝女兒去接觸?


    霜兒所選擇的那條路,無疑是崎嶇的,也許走到了盡頭,也得不到什麽,隻會發現更多的不公。這般反差,她未必受得住。扶太守並不希望看到霜兒眼中的光亮,因為這些事情而被磨掉。


    “曼之隻是想盡一些自己的綿薄之力。曼之不是什麽大善人,隻覺得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已經很開心了。世人皆苦,曼之都明白的。”


    扶太守歎著氣,哪裏願意讓曼之知道這背後的真相究竟是什麽,寧願把事情全放在心中。


    “曼之啊,若是連自己都深入苦海,深知苦海無涯,凡事便由不得自己了。最後你會發現,最希望被救的是自己。”


    太息街頭,四處張貼著追捕餘也的告示,餘也走進一瞧,看見自己的臉被畫的歪七扭八的,左眼竟有個眼罩,右臉有條刀疤。這畫的不是他餘大盜,而是海盜餘吧?怎麽說,他也算得上是一個美男子吧,竟被畫的這般醜,還如何行走江湖?


    不知是出自哪位‘名門大家’之手,如此醜化他,哪天等他碰上了,定要好好的同他捋一捋。


    “兄台,早些時候就跟你說了,這餘也不是好惹的吧?看這張貼的告示已經掛出十餘天了,還未見消息。可見此人,的確不是空穴來風,有的是本事。”


    書生拉過旁的兄弟,開始說道。兩人本在醉仙樓喝酒,瞧著也沒什麽事,便下來走走。這告示處,十餘天的熱度都未消減半分,也是奇了。


    “他要是沒本事,也不會鬧騰成這般。該慶幸餘也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否則還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為他癡為他狂。喏,這畫像都清奇成這樣了,還有人犯花癡呢。”


    那兄弟示意他看看旁邊的兩位姑娘,還真是,恨不得與餘也共修秦晉之好。也不知道餘也是哪兒好,就是招人家姑娘待見。還未露麵,便吸引了那麽多。


    “此事不慌,怎麽說,小姑娘嘛,這時候自是崇拜英雄的。餘也是劫富濟貧,比許多官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拋開其他的不說,人家的確是實實在在的真英雄,不招人喜歡才有問題。”


    “你這就錯了,重點不是人家是英雄,這麵貌是過得去的。你若讓一個醜的不行的矮人過去,便再去瞧瞧,有多少人喜歡。”


    “也是。不過,以這樣的告示帖,真的能抓到人嗎?這餘也若是在太息城,頂著這樣的告示貼,橫著走也未必有人能認得出來。哪裏會有人把自己打扮的奇奇怪怪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似得。”


    “隻能說清奇。”


    ……


    聽那兩個人閑聊了會後,餘也覺得無趣,隨意扯了張告示,就往太守府走去。怎麽說,也得讓太守抓了他去給了交代。


    未必有兩全,但一定會比現在的處境好上千倍萬倍。


    “老爺、老爺,外麵有個自稱是餘也的人來了。看起來,並不像是騙子。”


    管家在書房外喊到,扶太守和扶霜一下來了精神,齊齊走了出去。


    這人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現,實在是有問題。扶霜是顧及餘也是否是真來了,明知道是前路凶險,還過來,是奇怪。他不是不懂分寸的人,某種程度來講,是惜命的。


    扶太守則不相信,餘也竟這般膽大包天。


    等到瞧見餘也後,扶霜心裏咯噔了一下,還真是餘也本人來了。他這般不怕死的過來,到讓扶霜有些不明白。


    “你便是餘也?”


    扶太守有些疑問的問道,此人的確是儀表堂堂,還有幾分貴氣,與他想象中的餘也,是有些差距的。原以為是個粗人,沒成想還是個懂事的公子哥。


    “正是在下。”


    餘也不卑不亢。他既然來了,就沒想過從太守府逃出去,會信守承諾,救扶霜。


    “霜兒,他可是真的餘也?”


    扶太守有些不信,扶霜與餘也有些交道,她是知道餘也長什麽樣的。扶霜正想著,拿捏一個度,如何去同父親說。


    餘也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安心,說實話便可。她知道餘也向來鬼主意最多,知道分寸,有自己的退路,便點了點頭。


    “餘也,老夫是不是應該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早些天,把這城內城外都翻了一個遍,也不見你蹤影,今日竟親自登門。不知閣下,所為何意?”


    扶太守有些氣惱,正因為這臭小子,他和曼之才吵了起來,今日有所緩和,把話也講清楚了。沒成想,這臭小子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還真把自己當成九命貓了?


    “晚輩隻是覺得,自己做的事,應該由自己一力承擔,而不是遲遲不露麵,讓其他人擔著。這些天未曾出來,是因為偶然去了片世外桃源,得了貴人照顧。歸來後,事情並未了解,有了開頭,也該由晚輩添個結局。”


    餘也並非挑釁扶太守,而且實話實說。他來太守府,也不是為了扶霜一個人,也為了太守,他的善名是實實在在的。若是因為他一個人,而讓太守出了什麽事,讓他死上千次萬次,也是死不足惜。


    世道炎涼,不能讓好人連最後的歸處都沒有。


    “你可知道,自你踏進太守府那刻起,就已經不可能再出去了。傅員外等的就是你這個人,交代給我的,便是把你找出來,帶過去。而我,既然答應你,就會做到。你在傅員外那裏,未必有命活著,就不怕?”


    倒是一個不錯的臭小子,說話條條在理,與他想的相差甚遠。也難怪自家女兒護著,餘也的確是好人,這世道難得的好人。他並未用自己的本事傷天害理,而是存著善心做善事。


    “晚輩既然來了,就已經想好了所有的路,太守不必擔心,餘也也不會跑。太守便放心的把餘也抓去交給傅員外便是,這些事,因餘也而起,也該由我而終。太守有個好女兒,扶霜是不錯的,她待人做事都極其懂事。所有的事都是餘也自己一個人所想的,與他人無關。扶霜好奇了些,不過晚輩隻是讓她在旁看著,並未真正讓她參與,太守可放心。”


    細細打量了一番扶霜,才發現她這十餘天竟瘦了一圈。扶霜講義氣,認定了就不會輕易多說出什麽話來。她和他那會兒是一個陣營,定是為了他做了不少事,頂撞了扶太守。


    若是因為他,父女兩之間有了什麽隔閡,是不值得的。


    “此事就如此,權當你未見過霜兒,並不存在什麽參與。老夫知道你是好心前來,便不拂了你的意。若是你有運氣活著,能從傅員外手裏逃出來,便來太守府,老夫許你一諾,以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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