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昭昭一夢
一
像機械工程這種純工科專業向來男生多女生少, 像是機械一班, 一共三十三個人，其中隻有四個女生。
四個女生住在同一間寢室, 被全班男生寶貝似的疼著, 女生節的時候, 四個人收到了全班男生的禮物, 搬書的時候，隻要站著指揮就行了, 籃球賽是男生耍帥的重要項目，四個女生一過來，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往籃板上跳。
大一下學期，其中三個女生都找到了對象。
除了馬小咪。
馬小咪長得也不賴，她是新疆人，有著新疆人特有的濃眉大眼, 高挺瑤鼻，剛上大學的時候就挺受關注的。
一年了，追求馬小咪的人有很多，馬小咪左右逢源，可最終一個都沒同意。
原因是在馬小咪心目中，一直有一個男神。
剛上大學那會兒, 馬小咪拖著行李箱經過籃球場，好奇的往那邊看。
籃球場上打籃球的有好幾夥, 隔著層層夕陽, 剛剛經曆了高考, 脫離禁錮的馬小咪覺得一切都是陌生的。
陌生的學校，陌生的男孩，陌生的青春活力。
就在馬上要轉彎的時候，不知哪裏傳來的一聲“嘿！”。
嚇得馬小咪一愣，下意識回頭看去。
就是這遲疑的一秒，馬小咪沒有看到身後朝她飛速襲來的籃球，自然也就沒有躲開。
“咣——”
籃球命中她的後腦勺。
馬小咪的腦子“嗡”的轟鳴了一聲。
眼前不斷有金星在轉。
馬小咪氣極，瞪眼去看方才嚇唬她的人。
一夥男生哈哈笑得很大聲，頑劣的笑聲裏滿滿都是惡意的嘲弄。
他們似乎要一起去洗澡，穿著大背心大褲衩人字拖，手裏拎著東西少得可憐的澡筐。
其中一個笑得聲音最大，幾乎快要背過氣去。
直覺告訴馬小咪，方才就是這個人嚇唬自己。
那個男生是同行的四個男生中最高的，肩寬腿長，寬鬆的t恤也遮不住肌肉的線條。
打籃球的人匆匆忙忙跑過來給馬小咪道歉，馬小咪一邊揉著腦袋一邊說沒關係，那人似乎認識剛剛嚇唬她的男生，道完歉之後喊了聲：“昭哥，過分了啊。”
那男生回過頭，朝他使了個眼色，擺擺手，走了。
馬小咪要走，結果打籃球的人叫住了她，尷尬的跟她搭訕，“那，那什麽……你是大一的學妹吧？要不要我帶你熟悉熟悉學校啊？”
馬小咪打量著這個人的臉，原想拒絕，停頓了一下，她眯著眼睛笑了笑，“好啊~”
談話間，馬小咪知道了打籃球的這個叫郭坤，也是學機械工程的，比馬小咪大一屆。
郭坤人很熱情，看得出來也有點緊張，滔滔不絕的把整個校園的情況跟馬小咪說了一通，也沒什麽章法，想到哪說到哪，馬小咪沒聽出重點，什麽也沒有記住。
“我們上課的教室都是不一樣的是嗎？”雖然郭坤好聒噪，可是馬小咪麵上還是笑眯眯的。
“對，你們大一應該還不會要到實驗樓去，我們大二就有實驗課了。”
馬小咪點點頭，“剛剛嚇唬我的那個人也是大二的學長嗎？”
郭坤，“啊，你說他啊，是，他跟我是同班同學。”
馬小咪，“他叫什麽名字啊？”
郭坤：“怎麽？看上他了？”
馬小咪擺手：“沒有沒有，就是好奇。”
郭坤說：“他叫孟昭，你可別看上他，咱們係裏追他的人可太多太多了，那是個搶手的香餑餑。”
郭坤一邊走一邊揉著脖子說，“不過我也搞不懂你們女孩子的心思，孟昭到底那一點值得你們喜歡了？性格也不好，脾氣也不好，成績也不好的。”
馬小咪笑了笑沒說話。
在心裏默默記下了，孟昭，機械工程大二三班。
——
雖然同屬一個專業，可是晉大的新校區占地麵積太大了，他們的宿舍分別在南區和北區，第一次碰麵之後，馬小咪就再也沒有見過孟昭。
和郭坤尚有聯絡，馬小咪明裏暗裏試探了幾次，想通過郭坤跟孟昭見個麵，認識一下。
可也不知郭坤是真的沒聽出來，還是根本就不想把孟昭介紹給馬小咪。
馬小咪和孟昭一麵也沒見上。
氣得馬小咪一怒之下刪掉了郭坤的微信。
大一期末，馬小咪因為熬夜追劇，掛科了，開學回來參加補考，考完高數一出來就看到了孟昭。
他也參加補考。
很明顯，孟昭早就忘了被自己惡作劇過的小學妹。
其實那次也不能算是一個惡作劇，郭坤那個逼一直思春，整天哭著喊著想找對象，那天郭坤在打籃球，看到人家小姑娘穿著白裙子，看得直眼了，孟昭他們幾個就決定幫郭坤一把。
馬小咪眼看著孟昭就要從自己身邊走過，喊了一聲，“嘿！”
孟昭跟同行的人說話，沒理。
情急之下，馬小咪隻好喊出了他的名字，“孟昭！”
孟昭聽到有人叫他，回頭。
孟昭的人緣特別好，每次走都是和三三兩兩的哥們。
他的哥們似乎也習慣了總有女生叫他，彼此心照不宣，打了聲招呼就先走了。
“你誰啊？”孟昭痞慣了，說話直來直去。
“你還記得我麽？我是……”
“有事說事。”
馬小咪噎了一下，仰頭看他，其實馬小咪也沒什麽事，就是心心念念想要重逢，想了整整一個學期才終於實現，如果不叫他一聲，馬小咪覺得有點虧。
“那次我被籃球砸，砸出毛病了，想找你賠償。”馬小咪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麽一個蹩腳的理由。
孟昭確實愛打籃球，回憶了一下，也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砸過她。
於是，孟昭自動把馬小咪劃分到那些想要跟孟昭搭訕，卻不怎麽會搭訕的女生那一類。
勾起嘴角斜斜一笑，露出嘴角一顆潔白的虎牙。
“那可能是你當時腦子砸壞了，記錯人。”
馬小咪看著孟昭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有同考場的姐妹也交了卷出來，看到馬小咪愣在原地。
問她：“怎麽了？看什麽呢？”
馬小咪咬咬牙，“我剛剛看到我男神了。”
唐君澤：“真的？嚇唬你的那個。”
馬小咪點點頭。
唐君澤：“你男神怎麽說的啊？”
馬小咪回過頭：“他跟我表白了。”
——
全班唯一的一個單身的女生也名花有主了，據說那男生還是這機械係的男神。
整個機械係的小姑娘，就沒有不喜歡他的。
一開始馬小咪是因為一時氣極，也是在孟昭麵前丟了麵子，唐君澤一問，馬小咪臉上掛不住。
從小長到大，馬小咪一直都是班裏的班花，長相好成績好，都是男生追她的，這是馬小咪第一次想要主動接近一個男生。
結果落了這麽個下場。
馬小咪哪裏甘心。
可是沒有想到唐君澤是個大嘴巴，不到一天，班級裏，隔壁班，隔壁專業，全都知道了大二男神級別的人物在追求馬小咪的這個消息。
馬小咪去問唐君澤，“你怎麽到處去說呀？”
唐君澤還一愣，“嗯？我說錯了嗎？”
馬小咪歎口氣，搖搖頭：“沒、沒有……”
說了這樣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言圓下去。
好在他們大三主要是以實驗課位置，和他們大二的不在同一個樓，為了證明她真的在和孟昭談戀愛，中午從綜合樓下了課，馬小咪隻能去實驗樓找孟昭一起吃飯。
下了課，孟昭慢吞吞的最後一個從教室裏出來，周圍跟著一圈兒男生，經過門口遇到馬小咪，孟昭的目光朝她移過來，連停留都沒有。
看著她就和看到門口紅色的消防栓沒什麽兩樣，眼神冷冰冰的，不帶任何感情。
他又把她給忘記了。
馬上要下樓了，馬小咪叫了他一聲，“孟昭。”
孟昭正和一個人在說話，沒聽到，馬小咪咬了咬牙，加了音量，又叫了一聲。
走在最後的一個男生聽到了，把馬小咪拍了拍孟昭，“昭哥，有人叫。”
孟昭回過頭，看向馬小咪。
男生個子太高，看別人總要低著頭，狹長的眼睛略略眯著，嘴角帶著玩味不羈的弧度。
特有的帶著青春感的帥氣。
“又是你。”
孟昭聲音低低的說，“幹嘛呀？”
馬小咪猶豫著，“能……一起吃個午飯嗎？”
對於馬小咪這種女生來說，從小就是在男生堆裏被捧著長大的，沒有受過被男生拒絕的氣是真的，可是比起被同學們拆穿謊言，馬小咪覺得，被拒絕也暫且能忍。
“你究竟什麽事兒？”
馬小咪深吸一口氣：“就是想一起吃個午飯。”
被無視過兩次，馬小咪現在也是豁出去了。
小瞧就小瞧，又能怎麽樣。
這麽想完，馬小咪腰杆也挺直了，聲音也變大了。
小姑娘吸氣一口才說話的模樣有點可愛，孟昭一笑，“吃麵，行嗎？”
馬小咪一愣，這是……同意了？
孟昭說的吃麵，並不是和馬小咪兩個人一起出去，而是他和一幫兄弟，順便帶著馬小咪。
孟昭和一眾高個子男生走在前麵，馬小咪自己亦步亦趨跟著。
馬小咪知道，這隻是孟昭不好意思再一次拒絕她，他是要用這種方式告訴馬小咪，他對她毫無興趣。
但是，沒關係。
馬小咪現在想要的也不是孟昭這個人。
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
馬小咪愛麵子如命，孟昭人長得帥，知名度高，宿舍裏的三個女孩子都有了男朋友，那三個男孩馬小咪都見過。
一個她都瞧不上眼。
她要找的男朋友，一定是人中之龍，帶出去能讓誰都羨慕的那種！
孟昭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到了麵館，他們兄弟四個一一坐定，唯獨多出來一個馬小咪。
她尷尬的猶疑了一下，其中有個男生正要起身去給她另搬一個椅子過來的時候，孟昭說：“那邊有空椅子。”
馬小咪：“……好。”
麵館的椅子又大又沉重，馬小咪力氣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搬了一把過來，放在桌子的最邊上。
麵好了，他們兄弟幾個一邊吃一邊談論著遊戲，上網的事兒，馬小咪一句也插不上嘴，最後吃完麵，他們不回學校，馬小咪下午還有課。
隻一句“再見”，之後就沒有別的話說。
別了馬小咪，孟昭幾個走在路上，其中一個兄弟推了推孟昭，“怎麽的昭哥，又一個追你的啊？”
孟昭懶懶一瞥，“不知道。”
“沒看上？”那人回頭瞧了一眼那個潔白的纖瘦背影正在左顧右盼的過馬路，“我瞅著挺可愛的啊。”
另一個人說：“你還不知道，昭哥心裏有人，是吧昭哥。”
孟昭笑了笑，沒說話。
那人道：“拉幾把倒吧，昭哥那個人都是多小時候的事兒了，還當白月光呢？”
孟昭“嘖”了一聲，“白月光？”
這詞兒好。
形容她正好。
小的時候孟昭的家鄉發生地震，逃生的過程中，小孟昭和父母走散，地震之後又是一波強力的餘震，孟昭被困在黑暗裏。
和另一個小姑娘一起。
兩個人年齡相仿，小孟昭膽子小，怕得直哭，小姑娘原本也是害怕的，可是看到孟昭哭，她竟變得勇敢起來了。
黑暗之中看不清楚樣貌，可是聽得到聲音，小姑娘給他唱她很喜歡的一首歌，聲音甜甜的，奶奶的。
“我有一顆種子，”
“我盼望它發芽，”
“陽光啊，陽光，快來照耀它，”
“讓我看到它成大，看到它開花。”
歌曲的調子很奇特，有點像少數民族的山歌，孟昭從來沒聽過。
可神奇的是，小孟昭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因為她柔和的歌聲慢慢平靜下來。
最後救援隊趕到，把兩個孩子救了出來，孟昭看到她的容貌，隻匆匆一瞥。
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一顆小小的淚痣。
這麽多年過去了，孟昭早已經忘記她的樣子，這已經是腦海中僅存的記憶。
可是，白月光，用來形容那樣的歌聲。
太貼切。
馬小咪並沒有因為在麵館的挫敗放棄孟昭。
吃飯的時候他們點了幾個菜，馬小咪留心看著孟昭都喜歡吃什麽。
在網上買了一個小鍋，去早市買了點材料，趁宿管不查的時候，偷偷把小鍋拿出來，按照網上的步驟，根據孟昭的喜好做了幾道愛心便當出來。
連續幾天，都被孟昭拒絕了。
有一天中午，原本還是朗朗晴天，不一會兒烏雲聚攏過來，竟下起了瓢潑大雨。
孟昭昨天跟他們在網吧包宿，一夜沒睡，早上回來補個覺，本來中午有節課的，孟昭從被窩裏探出頭來，發現外麵大雨傾盆。
被子往腦袋頂上一蓋，去他.媽的，不去了。
沒躺一會兒，手機響了。
孟昭也沒看號碼，“喂？”
少年沒有睡醒，帶著濃濃的起床氣，聲音也沒好氣。
電話那端似乎沒有想到孟昭是這種語氣，稍微停頓了一下。
“你……今天不來上課嗎？”
是馬小咪。
她做好了愛心便當，給孟昭送到他上課的地方，結果孟昭沒來。
“你怎麽有我電話？”
馬小咪：“是……郭坤給我的。”
孟昭心裏一陣煩躁，“不去就是不去，哪那麽多裏理由。”
說完掛了電話，往旁邊一扔，腦袋縮回被子裏。
過了一會兒，一隻手伸出來，拍了幾下拍到手機，按了個靜音，再一次收回去。
一個小時後，室友吃完飯回來了，看到孟昭醒了。
“昭哥，樓下有人找。”
那會兒孟昭剛醒沒一會兒，熬了一宿頭疼得很，補個覺也不消停。
孟昭脾氣正爆著。
“找幾把找，不去。”
拿出手機打了兩把遊戲，又一個室友回來了。
“昭哥還玩呢？樓下有個小姑娘找，都被雨澆透了，你不下去看看？”
孟昭在遊戲裏的小人兒激戰正酣，過了會兒才回答，“澆透了？”
“是啊，不知道怎麽弄的，沒帶傘？”
孟昭看了眼窗外還下著的大雨，皺了皺眉，“草”了一聲。
“煩都煩死了。”
雨聲也煩，遊戲也煩，什麽都煩。
又玩了一把，輸了，孟昭氣的把手機一扔，翻身一跳，直接從上鋪翻下床。
“昭哥找人去？”
孟昭氣呼呼的沒說話。
出門沒一會兒又回來了，從抽屜裏拿了把傘出來，又氣呼呼的走了。
小姑娘等在樓下，凍得直發抖，一邊跺腳一邊用手給自己嗬氣，從頭發到衣服，全都滴著水。
孟昭下了樓，馬小咪一眼就看到了他。
雖然他們已經算是認識了，可是每次馬小咪看到孟昭那張臉的時候，她都會在心裏默默念一句：好帥啊……
也不光是臉，包括身材，包括動作，孟昭身上的氣質，整個就是青春洋溢的帥校草模樣。
所以馬小咪總能在人群中一看瞧見孟昭。
她見他終於下樓，興奮的朝他高高的揮手。
孟昭揉了下頭發，朝馬小咪那邊走。
“你終於下來了，呐，給你。”
小姑娘的臉上洋溢起笑容，手裏捧著一盒便當遞給孟昭。
她從頭到腳幾乎沒有幹的地方了，便當卻一丁點都沒濕。
想必是這傻姑娘是把便當盒抱在自己懷裏，一直護著的。
孟昭緊繃的麵容稍微和緩了一點。
一把接過便當盒，把黑色的雨傘遞過去，“以後別來送便當了。”
馬小咪眼睛裏的光一下就熄滅了，“別……我，我隻是……”
孟昭略略抬起眼睛，“明天我去你班等你，去食堂吃。”
馬小咪心裏知道，這場大雨之後孟昭的心總會融化一些，隻是沒有想到進展會有這麽大。
孟昭這個人看著冷冰冰的，心似乎比馬小咪想象的要柔軟很多……
——
孟昭和馬小咪在一起了，孟昭的兄弟們都覺得不可思議。
追孟昭的女生有不少，雖然沒有像馬小咪這麽主動這麽頻繁的，但是也都花了心思。
手工巧克力，手工蛋糕，甚至是馬小咪那樣的愛心便當，孟昭收到的也數不勝數了。
孟昭都無動於衷，為什麽偏偏馬小咪這一個，孟昭招架不住了呢？
“那天之後，馬小咪病了好幾天。”
“……就，因為這個？”
孟昭點點頭，“嗯。”
“為什麽？淋雨生病，不是很正常？”
孟昭其實自己心裏也不大清楚，反正就是有點擔心馬小咪會再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傻事來吧。
孟昭外表慵懶不羈，實則內心十分細膩。
骨子裏的善良不允許他眼睜睜看著馬小咪做傻事無動於衷。
隻是那時候孟昭不知道，並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樣善良。
有的人心狠手辣，能到達他無法想象的地步。
——
孟昭的成績一直不好，他著實也不喜歡機械一類的東西。
相反的，他很喜歡文字。
高中分文理的時候，所有的老師都推薦孟昭學文，可是他的父母不知從哪聽來的，說是理科生更好找工作，而且他們堅持認為，男生學文會變得娘娘腔。
便忽視了孟昭和老師們的意見，直接改了孟昭的填報表，打著為了孟昭好的旗號給他報了理科。
孟昭喜歡自己寫點小東西，上高中的時候就開始在雜誌期刊上連載文章，後來上了大學，認識的編輯告訴他在微信公眾號上寫更加賺錢，並且給他推薦了一個朋友。
孟昭文筆好，邏輯性強，寫出的故事有張有弛，可圈可點，不像是新手所寫，更像是一個文字高手的作品。
那位朋友看到之後大為吃驚，說是孟昭可以試試撰寫劇本。
其實寫作一直都是孟昭的夢想，可是在他那個愚昧的家庭裏，並不承認寫作會是一項工作，孟昭的這個夢想就一直埋在心裏，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現在這個朋友這麽一說，心裏的那顆種子漸漸地開始發芽，生長。
孟昭開始嚐試創作劇本，朋友推薦他寫職場熱劇，孟昭沒思路，熬了好幾個晚上人設才終於寫出來。
那部劇本是孟昭的處女作，買的錢也不多。
那位朋友看了一遍之後，給孟昭提了建議，他說孟昭的筆觸和思路，很適合懸疑類或者權謀劇，建議孟昭嚐試一下。
那時候孟昭大四，室友們都在找工作，孟昭對機械類的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就窩在寢室裏沒日沒夜的寫。
寫劇本的時候需要精力集中，孟昭總會在剛開始寫的時候告訴馬小咪一聲，寫的時候可能回複消息不及時，讓她自己好好上課。
馬小咪並不讚成孟昭寫劇本，她和他父母的想法一樣，認為既然學了機械就應該趁著校園招聘這個好機會，找一個對口的好工作，不然到了社會，工作更加難找了。
至於寫劇本，那是他們夠不到的行業。說到底，馬小咪也是從來都不相信孟昭有什麽能力，能寫出什麽名堂。
後來周圍的同學們陸陸續續都找到了自己心儀的工作，就剩下孟昭一個。
每一次有人問馬小咪，她男朋友工作找得怎麽樣了，馬小咪都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抱怨孟昭，覺得他是在逃避，或者根本就是懶散慣了，大男孩的性格，根本不成熟。
孟昭每天忙得昏天黑地，跟馬小咪也說不明白，他隻想快一點把劇本寫完，把稿費給馬小咪，跟她證明自己真的沒有懶惰。
越是這樣拚命，馬小咪就越覺得他是在寢室裏偷懶。
後來孟昭的劇本終於寫完了，兩人的關係也岌岌可危。
孟昭去找馬小咪，有人說她這節課沒上，去了食堂。
孟昭去食堂找，食堂人很多，好在孟昭長得高，隱約看到前麵有一個人的背影很像馬小咪，孟昭正要過去，卻看到馬小咪端著兩碗湯到某一處座位上，不一會兒一個個子高高的男生走過來，坐到馬小咪對麵。
孟昭走過去，叫了馬小咪一聲。
馬小咪看到孟昭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孟昭想去牽馬小咪的手，“你在幹什麽？”
馬小咪：“啊，等一下啊。”
這句話是跟對麵那個男生說的。
然後拉過孟昭到一旁，“你怎麽來了？”
“那人誰啊？”孟昭沒答反問。
馬小咪反而急了，“還沒找呢吧？”
相處這麽久，馬小咪實在太了解孟昭。
聰明的確是聰明，可是孟昭心地太善良，心太軟，馬小咪也終於理解了為什麽自己淋個雨孟昭就同意了和她在一起。
孟昭看不得這個。
這樣的人實在太好操縱，馬小咪清楚地知道什麽樣的話會傷害到孟昭，傷害程度為多少都算得清清楚楚。
所以在孟昭忙著寫劇本的這段時間，馬小咪也沒閑著，她一個小女生離家這麽遠，一個人在外生活，身邊沒有男生照料可怎麽行。
沒有孟昭，還有別人。
總之她沒有說同意別的男生的追求，那就隻能算是朋友，不能說她馬小咪出軌。
那次孟昭和馬小咪吵了一架，因為工作，因為那個男生。
後來馬小咪親自到孟昭的寢室樓下等他，一等就是三個小時。
晉城沒有下雪，可是寒冬臘月，天氣寒冷，孟昭終是沒有忍心。
馬小咪再一次得到了孟昭的原諒。
畢業的時候，孟昭的權謀劇本賣出去了，並且大獲好評，孟昭一舉成名，那部劇也成了年度大劇，捧紅了一票人。
孟昭被人評價為“天才編劇”，有人直接出錢買下了孟昭還未創作完成的劇本。
他收到了一筆不小的稿費，馬小咪的媽媽生病了，馬小咪急得哭了，孟昭安慰了馬小咪一番，跟著她一起到新疆給馬小咪的媽媽治病。
馬小咪家境貧寒，根本負擔不起媽媽的手術費，馬小咪再一次看向孟昭。
媽媽生病，馬小咪哭成了淚人，孟昭把卡拿出來。
那是孟昭辛辛苦苦，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賺的錢，是孟昭頂著所有人都已經就業，身邊無數人的小瞧與不解的壓力得到的回報。
孟昭舍不得。
可是那涉及到馬小咪的媽媽一條人命。
馬小咪媽媽的手術很成功，她昏睡著的時候馬小咪出來和孟昭見了麵。
“錢……我會盡量還給你的。”
孟昭笑了笑，牽起她的手：“沒關係啊，我們慢慢賺錢。”
回到晉城，孟昭幾乎已經沒什麽錢了，學校那邊已經開始趕人，他隻能在距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租了一個破舊的老式公寓。
租金很便宜，剩下的一點稿費便負擔得起。
搬完家，孟昭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這些天下來，孟昭實在太累了。
醒來的時候給馬小咪打了通電話，馬小咪沒接，孟昭看了眼時間，有點餓了。
換了衣服猛地站起身，孟昭稍微搖晃了一下。
好暈。
孟昭沒急著走，稍微緩了一會兒，眼前的金星散了才下樓。
午後陽光充足，可是孟昭冷汗涔涔，在小區門口找到一家小超市，孟昭低頭進去。
小超市似乎也是新開的，貨架子擺的有點亂，孟昭乍一進去，沒看到裏麵有人。
“有人嗎？”孟昭叫了一聲，“老板，買貨。”
某一處有個人影一動，“有，有人。”
那個身影急著出來，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貨架子，眼看著上麵的一個大紙殼箱就要砸下來，孟昭一下驚醒，眼疾手快的衝到那邊，他個子高，在紙殼箱距離那人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伸手接住了。
那人抬起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還帶著驚嚇，怯怯的看著孟昭。
“謝謝你啊……”聲音小小的，又軟又甜。
眼底一顆小淚痣，看上去有點可愛，又有點可憐。
一
像機械工程這種純工科專業向來男生多女生少, 像是機械一班, 一共三十三個人，其中隻有四個女生。
四個女生住在同一間寢室, 被全班男生寶貝似的疼著, 女生節的時候, 四個人收到了全班男生的禮物, 搬書的時候，隻要站著指揮就行了, 籃球賽是男生耍帥的重要項目，四個女生一過來，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往籃板上跳。
大一下學期，其中三個女生都找到了對象。
除了馬小咪。
馬小咪長得也不賴，她是新疆人，有著新疆人特有的濃眉大眼, 高挺瑤鼻，剛上大學的時候就挺受關注的。
一年了，追求馬小咪的人有很多，馬小咪左右逢源，可最終一個都沒同意。
原因是在馬小咪心目中，一直有一個男神。
剛上大學那會兒, 馬小咪拖著行李箱經過籃球場，好奇的往那邊看。
籃球場上打籃球的有好幾夥, 隔著層層夕陽, 剛剛經曆了高考, 脫離禁錮的馬小咪覺得一切都是陌生的。
陌生的學校，陌生的男孩，陌生的青春活力。
就在馬上要轉彎的時候，不知哪裏傳來的一聲“嘿！”。
嚇得馬小咪一愣，下意識回頭看去。
就是這遲疑的一秒，馬小咪沒有看到身後朝她飛速襲來的籃球，自然也就沒有躲開。
“咣——”
籃球命中她的後腦勺。
馬小咪的腦子“嗡”的轟鳴了一聲。
眼前不斷有金星在轉。
馬小咪氣極，瞪眼去看方才嚇唬她的人。
一夥男生哈哈笑得很大聲，頑劣的笑聲裏滿滿都是惡意的嘲弄。
他們似乎要一起去洗澡，穿著大背心大褲衩人字拖，手裏拎著東西少得可憐的澡筐。
其中一個笑得聲音最大，幾乎快要背過氣去。
直覺告訴馬小咪，方才就是這個人嚇唬自己。
那個男生是同行的四個男生中最高的，肩寬腿長，寬鬆的t恤也遮不住肌肉的線條。
打籃球的人匆匆忙忙跑過來給馬小咪道歉，馬小咪一邊揉著腦袋一邊說沒關係，那人似乎認識剛剛嚇唬她的男生，道完歉之後喊了聲：“昭哥，過分了啊。”
那男生回過頭，朝他使了個眼色，擺擺手，走了。
馬小咪要走，結果打籃球的人叫住了她，尷尬的跟她搭訕，“那，那什麽……你是大一的學妹吧？要不要我帶你熟悉熟悉學校啊？”
馬小咪打量著這個人的臉，原想拒絕，停頓了一下，她眯著眼睛笑了笑，“好啊~”
談話間，馬小咪知道了打籃球的這個叫郭坤，也是學機械工程的，比馬小咪大一屆。
郭坤人很熱情，看得出來也有點緊張，滔滔不絕的把整個校園的情況跟馬小咪說了一通，也沒什麽章法，想到哪說到哪，馬小咪沒聽出重點，什麽也沒有記住。
“我們上課的教室都是不一樣的是嗎？”雖然郭坤好聒噪，可是馬小咪麵上還是笑眯眯的。
“對，你們大一應該還不會要到實驗樓去，我們大二就有實驗課了。”
馬小咪點點頭，“剛剛嚇唬我的那個人也是大二的學長嗎？”
郭坤，“啊，你說他啊，是，他跟我是同班同學。”
馬小咪，“他叫什麽名字啊？”
郭坤：“怎麽？看上他了？”
馬小咪擺手：“沒有沒有，就是好奇。”
郭坤說：“他叫孟昭，你可別看上他，咱們係裏追他的人可太多太多了，那是個搶手的香餑餑。”
郭坤一邊走一邊揉著脖子說，“不過我也搞不懂你們女孩子的心思，孟昭到底那一點值得你們喜歡了？性格也不好，脾氣也不好，成績也不好的。”
馬小咪笑了笑沒說話。
在心裏默默記下了，孟昭，機械工程大二三班。
——
雖然同屬一個專業，可是晉大的新校區占地麵積太大了，他們的宿舍分別在南區和北區，第一次碰麵之後，馬小咪就再也沒有見過孟昭。
和郭坤尚有聯絡，馬小咪明裏暗裏試探了幾次，想通過郭坤跟孟昭見個麵，認識一下。
可也不知郭坤是真的沒聽出來，還是根本就不想把孟昭介紹給馬小咪。
馬小咪和孟昭一麵也沒見上。
氣得馬小咪一怒之下刪掉了郭坤的微信。
大一期末，馬小咪因為熬夜追劇，掛科了，開學回來參加補考，考完高數一出來就看到了孟昭。
他也參加補考。
很明顯，孟昭早就忘了被自己惡作劇過的小學妹。
其實那次也不能算是一個惡作劇，郭坤那個逼一直思春，整天哭著喊著想找對象，那天郭坤在打籃球，看到人家小姑娘穿著白裙子，看得直眼了，孟昭他們幾個就決定幫郭坤一把。
馬小咪眼看著孟昭就要從自己身邊走過，喊了一聲，“嘿！”
孟昭跟同行的人說話，沒理。
情急之下，馬小咪隻好喊出了他的名字，“孟昭！”
孟昭聽到有人叫他，回頭。
孟昭的人緣特別好，每次走都是和三三兩兩的哥們。
他的哥們似乎也習慣了總有女生叫他，彼此心照不宣，打了聲招呼就先走了。
“你誰啊？”孟昭痞慣了，說話直來直去。
“你還記得我麽？我是……”
“有事說事。”
馬小咪噎了一下，仰頭看他，其實馬小咪也沒什麽事，就是心心念念想要重逢，想了整整一個學期才終於實現，如果不叫他一聲，馬小咪覺得有點虧。
“那次我被籃球砸，砸出毛病了，想找你賠償。”馬小咪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麽一個蹩腳的理由。
孟昭確實愛打籃球，回憶了一下，也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砸過她。
於是，孟昭自動把馬小咪劃分到那些想要跟孟昭搭訕，卻不怎麽會搭訕的女生那一類。
勾起嘴角斜斜一笑，露出嘴角一顆潔白的虎牙。
“那可能是你當時腦子砸壞了，記錯人。”
馬小咪看著孟昭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有同考場的姐妹也交了卷出來，看到馬小咪愣在原地。
問她：“怎麽了？看什麽呢？”
馬小咪咬咬牙，“我剛剛看到我男神了。”
唐君澤：“真的？嚇唬你的那個。”
馬小咪點點頭。
唐君澤：“你男神怎麽說的啊？”
馬小咪回過頭：“他跟我表白了。”
——
全班唯一的一個單身的女生也名花有主了，據說那男生還是這機械係的男神。
整個機械係的小姑娘，就沒有不喜歡他的。
一開始馬小咪是因為一時氣極，也是在孟昭麵前丟了麵子，唐君澤一問，馬小咪臉上掛不住。
從小長到大，馬小咪一直都是班裏的班花，長相好成績好，都是男生追她的，這是馬小咪第一次想要主動接近一個男生。
結果落了這麽個下場。
馬小咪哪裏甘心。
可是沒有想到唐君澤是個大嘴巴，不到一天，班級裏，隔壁班，隔壁專業，全都知道了大二男神級別的人物在追求馬小咪的這個消息。
馬小咪去問唐君澤，“你怎麽到處去說呀？”
唐君澤還一愣，“嗯？我說錯了嗎？”
馬小咪歎口氣，搖搖頭：“沒、沒有……”
說了這樣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言圓下去。
好在他們大三主要是以實驗課位置，和他們大二的不在同一個樓，為了證明她真的在和孟昭談戀愛，中午從綜合樓下了課，馬小咪隻能去實驗樓找孟昭一起吃飯。
下了課，孟昭慢吞吞的最後一個從教室裏出來，周圍跟著一圈兒男生，經過門口遇到馬小咪，孟昭的目光朝她移過來，連停留都沒有。
看著她就和看到門口紅色的消防栓沒什麽兩樣，眼神冷冰冰的，不帶任何感情。
他又把她給忘記了。
馬上要下樓了，馬小咪叫了他一聲，“孟昭。”
孟昭正和一個人在說話，沒聽到，馬小咪咬了咬牙，加了音量，又叫了一聲。
走在最後的一個男生聽到了，把馬小咪拍了拍孟昭，“昭哥，有人叫。”
孟昭回過頭，看向馬小咪。
男生個子太高，看別人總要低著頭，狹長的眼睛略略眯著，嘴角帶著玩味不羈的弧度。
特有的帶著青春感的帥氣。
“又是你。”
孟昭聲音低低的說，“幹嘛呀？”
馬小咪猶豫著，“能……一起吃個午飯嗎？”
對於馬小咪這種女生來說，從小就是在男生堆裏被捧著長大的，沒有受過被男生拒絕的氣是真的，可是比起被同學們拆穿謊言，馬小咪覺得，被拒絕也暫且能忍。
“你究竟什麽事兒？”
馬小咪深吸一口氣：“就是想一起吃個午飯。”
被無視過兩次，馬小咪現在也是豁出去了。
小瞧就小瞧，又能怎麽樣。
這麽想完，馬小咪腰杆也挺直了，聲音也變大了。
小姑娘吸氣一口才說話的模樣有點可愛，孟昭一笑，“吃麵，行嗎？”
馬小咪一愣，這是……同意了？
孟昭說的吃麵，並不是和馬小咪兩個人一起出去，而是他和一幫兄弟，順便帶著馬小咪。
孟昭和一眾高個子男生走在前麵，馬小咪自己亦步亦趨跟著。
馬小咪知道，這隻是孟昭不好意思再一次拒絕她，他是要用這種方式告訴馬小咪，他對她毫無興趣。
但是，沒關係。
馬小咪現在想要的也不是孟昭這個人。
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
馬小咪愛麵子如命，孟昭人長得帥，知名度高，宿舍裏的三個女孩子都有了男朋友，那三個男孩馬小咪都見過。
一個她都瞧不上眼。
她要找的男朋友，一定是人中之龍，帶出去能讓誰都羨慕的那種！
孟昭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到了麵館，他們兄弟四個一一坐定，唯獨多出來一個馬小咪。
她尷尬的猶疑了一下，其中有個男生正要起身去給她另搬一個椅子過來的時候，孟昭說：“那邊有空椅子。”
馬小咪：“……好。”
麵館的椅子又大又沉重，馬小咪力氣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搬了一把過來，放在桌子的最邊上。
麵好了，他們兄弟幾個一邊吃一邊談論著遊戲，上網的事兒，馬小咪一句也插不上嘴，最後吃完麵，他們不回學校，馬小咪下午還有課。
隻一句“再見”，之後就沒有別的話說。
別了馬小咪，孟昭幾個走在路上，其中一個兄弟推了推孟昭，“怎麽的昭哥，又一個追你的啊？”
孟昭懶懶一瞥，“不知道。”
“沒看上？”那人回頭瞧了一眼那個潔白的纖瘦背影正在左顧右盼的過馬路，“我瞅著挺可愛的啊。”
另一個人說：“你還不知道，昭哥心裏有人，是吧昭哥。”
孟昭笑了笑，沒說話。
那人道：“拉幾把倒吧，昭哥那個人都是多小時候的事兒了，還當白月光呢？”
孟昭“嘖”了一聲，“白月光？”
這詞兒好。
形容她正好。
小的時候孟昭的家鄉發生地震，逃生的過程中，小孟昭和父母走散，地震之後又是一波強力的餘震，孟昭被困在黑暗裏。
和另一個小姑娘一起。
兩個人年齡相仿，小孟昭膽子小，怕得直哭，小姑娘原本也是害怕的，可是看到孟昭哭，她竟變得勇敢起來了。
黑暗之中看不清楚樣貌，可是聽得到聲音，小姑娘給他唱她很喜歡的一首歌，聲音甜甜的，奶奶的。
“我有一顆種子，”
“我盼望它發芽，”
“陽光啊，陽光，快來照耀它，”
“讓我看到它成大，看到它開花。”
歌曲的調子很奇特，有點像少數民族的山歌，孟昭從來沒聽過。
可神奇的是，小孟昭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因為她柔和的歌聲慢慢平靜下來。
最後救援隊趕到，把兩個孩子救了出來，孟昭看到她的容貌，隻匆匆一瞥。
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一顆小小的淚痣。
這麽多年過去了，孟昭早已經忘記她的樣子，這已經是腦海中僅存的記憶。
可是，白月光，用來形容那樣的歌聲。
太貼切。
馬小咪並沒有因為在麵館的挫敗放棄孟昭。
吃飯的時候他們點了幾個菜，馬小咪留心看著孟昭都喜歡吃什麽。
在網上買了一個小鍋，去早市買了點材料，趁宿管不查的時候，偷偷把小鍋拿出來，按照網上的步驟，根據孟昭的喜好做了幾道愛心便當出來。
連續幾天，都被孟昭拒絕了。
有一天中午，原本還是朗朗晴天，不一會兒烏雲聚攏過來，竟下起了瓢潑大雨。
孟昭昨天跟他們在網吧包宿，一夜沒睡，早上回來補個覺，本來中午有節課的，孟昭從被窩裏探出頭來，發現外麵大雨傾盆。
被子往腦袋頂上一蓋，去他.媽的，不去了。
沒躺一會兒，手機響了。
孟昭也沒看號碼，“喂？”
少年沒有睡醒，帶著濃濃的起床氣，聲音也沒好氣。
電話那端似乎沒有想到孟昭是這種語氣，稍微停頓了一下。
“你……今天不來上課嗎？”
是馬小咪。
她做好了愛心便當，給孟昭送到他上課的地方，結果孟昭沒來。
“你怎麽有我電話？”
馬小咪：“是……郭坤給我的。”
孟昭心裏一陣煩躁，“不去就是不去，哪那麽多裏理由。”
說完掛了電話，往旁邊一扔，腦袋縮回被子裏。
過了一會兒，一隻手伸出來，拍了幾下拍到手機，按了個靜音，再一次收回去。
一個小時後，室友吃完飯回來了，看到孟昭醒了。
“昭哥，樓下有人找。”
那會兒孟昭剛醒沒一會兒，熬了一宿頭疼得很，補個覺也不消停。
孟昭脾氣正爆著。
“找幾把找，不去。”
拿出手機打了兩把遊戲，又一個室友回來了。
“昭哥還玩呢？樓下有個小姑娘找，都被雨澆透了，你不下去看看？”
孟昭在遊戲裏的小人兒激戰正酣，過了會兒才回答，“澆透了？”
“是啊，不知道怎麽弄的，沒帶傘？”
孟昭看了眼窗外還下著的大雨，皺了皺眉，“草”了一聲。
“煩都煩死了。”
雨聲也煩，遊戲也煩，什麽都煩。
又玩了一把，輸了，孟昭氣的把手機一扔，翻身一跳，直接從上鋪翻下床。
“昭哥找人去？”
孟昭氣呼呼的沒說話。
出門沒一會兒又回來了，從抽屜裏拿了把傘出來，又氣呼呼的走了。
小姑娘等在樓下，凍得直發抖，一邊跺腳一邊用手給自己嗬氣，從頭發到衣服，全都滴著水。
孟昭下了樓，馬小咪一眼就看到了他。
雖然他們已經算是認識了，可是每次馬小咪看到孟昭那張臉的時候，她都會在心裏默默念一句：好帥啊……
也不光是臉，包括身材，包括動作，孟昭身上的氣質，整個就是青春洋溢的帥校草模樣。
所以馬小咪總能在人群中一看瞧見孟昭。
她見他終於下樓，興奮的朝他高高的揮手。
孟昭揉了下頭發，朝馬小咪那邊走。
“你終於下來了，呐，給你。”
小姑娘的臉上洋溢起笑容，手裏捧著一盒便當遞給孟昭。
她從頭到腳幾乎沒有幹的地方了，便當卻一丁點都沒濕。
想必是這傻姑娘是把便當盒抱在自己懷裏，一直護著的。
孟昭緊繃的麵容稍微和緩了一點。
一把接過便當盒，把黑色的雨傘遞過去，“以後別來送便當了。”
馬小咪眼睛裏的光一下就熄滅了，“別……我，我隻是……”
孟昭略略抬起眼睛，“明天我去你班等你，去食堂吃。”
馬小咪心裏知道，這場大雨之後孟昭的心總會融化一些，隻是沒有想到進展會有這麽大。
孟昭這個人看著冷冰冰的，心似乎比馬小咪想象的要柔軟很多……
——
孟昭和馬小咪在一起了，孟昭的兄弟們都覺得不可思議。
追孟昭的女生有不少，雖然沒有像馬小咪這麽主動這麽頻繁的，但是也都花了心思。
手工巧克力，手工蛋糕，甚至是馬小咪那樣的愛心便當，孟昭收到的也數不勝數了。
孟昭都無動於衷，為什麽偏偏馬小咪這一個，孟昭招架不住了呢？
“那天之後，馬小咪病了好幾天。”
“……就，因為這個？”
孟昭點點頭，“嗯。”
“為什麽？淋雨生病，不是很正常？”
孟昭其實自己心裏也不大清楚，反正就是有點擔心馬小咪會再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傻事來吧。
孟昭外表慵懶不羈，實則內心十分細膩。
骨子裏的善良不允許他眼睜睜看著馬小咪做傻事無動於衷。
隻是那時候孟昭不知道，並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樣善良。
有的人心狠手辣，能到達他無法想象的地步。
——
孟昭的成績一直不好，他著實也不喜歡機械一類的東西。
相反的，他很喜歡文字。
高中分文理的時候，所有的老師都推薦孟昭學文，可是他的父母不知從哪聽來的，說是理科生更好找工作，而且他們堅持認為，男生學文會變得娘娘腔。
便忽視了孟昭和老師們的意見，直接改了孟昭的填報表，打著為了孟昭好的旗號給他報了理科。
孟昭喜歡自己寫點小東西，上高中的時候就開始在雜誌期刊上連載文章，後來上了大學，認識的編輯告訴他在微信公眾號上寫更加賺錢，並且給他推薦了一個朋友。
孟昭文筆好，邏輯性強，寫出的故事有張有弛，可圈可點，不像是新手所寫，更像是一個文字高手的作品。
那位朋友看到之後大為吃驚，說是孟昭可以試試撰寫劇本。
其實寫作一直都是孟昭的夢想，可是在他那個愚昧的家庭裏，並不承認寫作會是一項工作，孟昭的這個夢想就一直埋在心裏，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現在這個朋友這麽一說，心裏的那顆種子漸漸地開始發芽，生長。
孟昭開始嚐試創作劇本，朋友推薦他寫職場熱劇，孟昭沒思路，熬了好幾個晚上人設才終於寫出來。
那部劇本是孟昭的處女作，買的錢也不多。
那位朋友看了一遍之後，給孟昭提了建議，他說孟昭的筆觸和思路，很適合懸疑類或者權謀劇，建議孟昭嚐試一下。
那時候孟昭大四，室友們都在找工作，孟昭對機械類的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就窩在寢室裏沒日沒夜的寫。
寫劇本的時候需要精力集中，孟昭總會在剛開始寫的時候告訴馬小咪一聲，寫的時候可能回複消息不及時，讓她自己好好上課。
馬小咪並不讚成孟昭寫劇本，她和他父母的想法一樣，認為既然學了機械就應該趁著校園招聘這個好機會，找一個對口的好工作，不然到了社會，工作更加難找了。
至於寫劇本，那是他們夠不到的行業。說到底，馬小咪也是從來都不相信孟昭有什麽能力，能寫出什麽名堂。
後來周圍的同學們陸陸續續都找到了自己心儀的工作，就剩下孟昭一個。
每一次有人問馬小咪，她男朋友工作找得怎麽樣了，馬小咪都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抱怨孟昭，覺得他是在逃避，或者根本就是懶散慣了，大男孩的性格，根本不成熟。
孟昭每天忙得昏天黑地，跟馬小咪也說不明白，他隻想快一點把劇本寫完，把稿費給馬小咪，跟她證明自己真的沒有懶惰。
越是這樣拚命，馬小咪就越覺得他是在寢室裏偷懶。
後來孟昭的劇本終於寫完了，兩人的關係也岌岌可危。
孟昭去找馬小咪，有人說她這節課沒上，去了食堂。
孟昭去食堂找，食堂人很多，好在孟昭長得高，隱約看到前麵有一個人的背影很像馬小咪，孟昭正要過去，卻看到馬小咪端著兩碗湯到某一處座位上，不一會兒一個個子高高的男生走過來，坐到馬小咪對麵。
孟昭走過去，叫了馬小咪一聲。
馬小咪看到孟昭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孟昭想去牽馬小咪的手，“你在幹什麽？”
馬小咪：“啊，等一下啊。”
這句話是跟對麵那個男生說的。
然後拉過孟昭到一旁，“你怎麽來了？”
“那人誰啊？”孟昭沒答反問。
馬小咪反而急了，“還沒找呢吧？”
相處這麽久，馬小咪實在太了解孟昭。
聰明的確是聰明，可是孟昭心地太善良，心太軟，馬小咪也終於理解了為什麽自己淋個雨孟昭就同意了和她在一起。
孟昭看不得這個。
這樣的人實在太好操縱，馬小咪清楚地知道什麽樣的話會傷害到孟昭，傷害程度為多少都算得清清楚楚。
所以在孟昭忙著寫劇本的這段時間，馬小咪也沒閑著，她一個小女生離家這麽遠，一個人在外生活，身邊沒有男生照料可怎麽行。
沒有孟昭，還有別人。
總之她沒有說同意別的男生的追求，那就隻能算是朋友，不能說她馬小咪出軌。
那次孟昭和馬小咪吵了一架，因為工作，因為那個男生。
後來馬小咪親自到孟昭的寢室樓下等他，一等就是三個小時。
晉城沒有下雪，可是寒冬臘月，天氣寒冷，孟昭終是沒有忍心。
馬小咪再一次得到了孟昭的原諒。
畢業的時候，孟昭的權謀劇本賣出去了，並且大獲好評，孟昭一舉成名，那部劇也成了年度大劇，捧紅了一票人。
孟昭被人評價為“天才編劇”，有人直接出錢買下了孟昭還未創作完成的劇本。
他收到了一筆不小的稿費，馬小咪的媽媽生病了，馬小咪急得哭了，孟昭安慰了馬小咪一番，跟著她一起到新疆給馬小咪的媽媽治病。
馬小咪家境貧寒，根本負擔不起媽媽的手術費，馬小咪再一次看向孟昭。
媽媽生病，馬小咪哭成了淚人，孟昭把卡拿出來。
那是孟昭辛辛苦苦，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賺的錢，是孟昭頂著所有人都已經就業，身邊無數人的小瞧與不解的壓力得到的回報。
孟昭舍不得。
可是那涉及到馬小咪的媽媽一條人命。
馬小咪媽媽的手術很成功，她昏睡著的時候馬小咪出來和孟昭見了麵。
“錢……我會盡量還給你的。”
孟昭笑了笑，牽起她的手：“沒關係啊，我們慢慢賺錢。”
回到晉城，孟昭幾乎已經沒什麽錢了，學校那邊已經開始趕人，他隻能在距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租了一個破舊的老式公寓。
租金很便宜，剩下的一點稿費便負擔得起。
搬完家，孟昭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這些天下來，孟昭實在太累了。
醒來的時候給馬小咪打了通電話，馬小咪沒接，孟昭看了眼時間，有點餓了。
換了衣服猛地站起身，孟昭稍微搖晃了一下。
好暈。
孟昭沒急著走，稍微緩了一會兒，眼前的金星散了才下樓。
午後陽光充足，可是孟昭冷汗涔涔，在小區門口找到一家小超市，孟昭低頭進去。
小超市似乎也是新開的，貨架子擺的有點亂，孟昭乍一進去，沒看到裏麵有人。
“有人嗎？”孟昭叫了一聲，“老板，買貨。”
某一處有個人影一動，“有，有人。”
那個身影急著出來，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貨架子，眼看著上麵的一個大紙殼箱就要砸下來，孟昭一下驚醒，眼疾手快的衝到那邊，他個子高，在紙殼箱距離那人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伸手接住了。
那人抬起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還帶著驚嚇，怯怯的看著孟昭。
“謝謝你啊……”聲音小小的，又軟又甜。
眼底一顆小淚痣，看上去有點可愛，又有點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