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司小北破天荒地包了場,為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信誓旦旦地對他說:她是他命定的妻子。


    世上有命定嗎?


    除卻死亡,事事皆是人為才對——每個人的決擇,交織成網,繼而形成各種所謂的命運。有時候,一個人的努力會改變未來,有時候會是徒勞,隻因為事件的另一個影響方做出了另一種選擇,會把未來往另一個方向拉過去。


    一杯咖啡,一個離奇故事,耗掉了他一整個晚上。


    銀蘿問他:“你相信這世上有另一種人類嗎?他們身負異能,他們能感應命中伴侶,他們可以改寫別人的命運,他們可以很長壽,可以比普通人老得慢,就像你這樣,我這樣,明明已經四十歲了,看上去卻依舊二十幾歲……”


    她說:“我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們至少可以活一百歲,隻要好好養護自己,一百五六十歲也不在話下。我們是聚魂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的族人從事的職業是:巫師,相士,國師……我們的職責是保護一代又一代皇族……”


    她說:“你是一族之長,你能改天換命——不是所有聚魂族人都能做到這一點的,比如,你父親,他隻能看到未來。在他離世前,他看到了未來,你可以改變這個國家混亂的現狀,他給了你一個使命,讓你守護酈苳暖,守護酈羲庭,因為酈苳暖能和裴禦洲可以開創全新的政治局麵。”


    她說:“十八年前,你為了救酈羲庭,中彈,長眠,我為了喚醒你,把你偷了出來,找了一個合適你蘇醒的地穴,期待你的醒來。司小北,我是你命定的妻子,將會陪你走完餘下的百年。”


    ……


    在她說話的時候,司小北一句話都沒插進去,隻靜靜地聽著,雖然這些話是那麽的荒誕不羈,但是他還是耐著性子聽完了。


    正常人肯定會說,她還真會編故事,可他卻覺得她說得可能是真的——因為他不老的容顏,的確很難解釋。


    可他是不可能輕易全信的。


    “誰能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他平靜地要求她拿出證據來。


    “都雷,曲衡,都可以證明……就連總統和總統夫人都知道,這就是為什麽酈羲庭會把我帶進酒會的原因。”


    “我會去求證的。”


    最後他隻扔下這麽一句話。


    *


    年二十五上午,酈羲庭約了友人去劍館練擊劍,情緒不太好的她,直把對手擊得節節敗退。


    “喂,你今天吃了炸彈了嗎?下手怎麽這麽狠,不是說好教我的,你這根本就是在痛扁我……不玩了不玩了……”


    好友薑淑伊氣喘籲籲地倒在地上,摘下臉罩直瞪她:“誰惹你你找誰去,幹嘛把火發在我身上?”


    “我已經有四十天沒和小叔見麵了。沒打過電話,也沒發過短信,我要瘋了……”


    摘下帽子,她狠狠擼了一把頭發。


    “這不是挺正常的嗎?以前的你才不正常喲!”


    薑淑伊作了一句評價。


    “你這是什麽話?以前的我怎麽不正常?”


    酈羲庭納悶了,坐直了問。


    “你是誰?你可是咱們的第一公主,文也行武也行,隻要你願意做,任何事你都能做到最好,請問自從你十四歲出國讀書以來,你什麽時候特別看重過男人?就我們的交情,你要是玩瘋的時候,可以十天半個月不給我打個電話發一條短信,其他人就更可想而知了……畢業之後,你一度迷戀軍旅,閉關三年,除了你爸媽,你什麽時候會主動聯係我們這些小夥伴?可這段日子,你看看你自己,一天到晚圍著你的小叔轉,都不大愛全世界跑了……”


    說來好像是哦,這麽些年,她活得一直很瀟灑自在,任性的很,處處有朋友,卻又不會特別深交,也不會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可自從把司小北救回來的,她的生活重心全是他。


    在他沉睡著,她時不時會跑去守在藥棺身邊;有一天藥棺突然碎裂了,她提心吊膽害怕他會因為沒了藥棺的保護而丟了小命;後來,他終於醒了過來,她就整天整天圍著他團團轉,教他學電腦、學互聯網、學現代金融;等他上了班,她動不動就給他發短信,打電話,總之,黏得特別厲害……的確點不太正常,但是……


    “我是我小叔一手帶大的,當初要不是他為我擋子彈,我早沒命了。現在他好不容易回來,我圍著他轉怎麽了?我小時候就是這樣圍著他轉的。”


    她接得理所當然。


    “那是小時候,誰小時候不圍著帶他(她)的那個人?”薑淑伊白了她一眼,“長大後,你放眼看一圈你身邊人,哪個人還會圍著曾經的長輩?大家隻會和自己喜歡的人黏在一起。小庭,你這種不見小叔,不和小叔發短信,不和他打電話,你就渾身癢癢,那叫正常?哎……”她突然撞了一下她,“你……你不會喜歡上你小叔了吧……”


    “別開玩笑了好不好?”酈羲庭頓時跳了起來,“那是我小叔。”


    “又沒血緣關係。”薑淑伊跟著站起來,“再說,你和他站在一起,誰信你們是叔侄關係?你說他40了對吧,有時我甚至覺得他比你還年輕,真心挺好奇的,你小叔這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居然能不老……要不是我有男朋友,我都想追他了……”


    “滾!”


    “得得得,我滾我滾……不過,你真的對你小叔沒想法嗎?”


    “哎,你再這樣亂點鴛鴦,我們絕交了啊……”


    “是你表現的太反常好不好……”


    “我沒反常,我就是把他當叔叔。那種感情是從小養成的,哎呀,你根本不懂……不和你廢話了,走了……”


    “喂,你去哪?不是說要請我吃大餐嗎?”


    “我去找我小叔吃飯,不和你吃。”


    薑淑伊白了一眼天花板,喊過去:“酈羲庭啊酈羲庭,你這麽放不下你小叔真的正常?我看你得好好想一想了……你什麽時候對一個男人這麽上心過?”


    “你少在那裏胡思亂想,那是我叔!”


    她喊過來。


    薑淑伊慢吞吞跟著,嘴裏暗暗咕噥著:“才怪。”


    *


    酈羲庭從來沒這麽坐定不安過,給司小北打電話,電話不在服務區;發短信,如石沉大海;找都雷,同樣神秘失蹤,一連幾天找不著人,這是怎麽了怎麽了呀?


    對著手機,她不斷地語音:“小叔,你到底跑哪去了呀?”“你要是還活著,給我發個表情也好啊!”“司小北,我生你氣了……你怎麽可能又玩失蹤……”


    可是手機上始終沒有他任何消息。


    眼見得就要年三十了,她本以為今年會有一個不一樣的新年,結果,還真是不一樣啊,往年是歡歡喜喜的,今年盡顧著惶惶不安了。


    年三十眨眼而過,緊跟著是初一、初二、初三……直到正月十六,手機上才終於有了他的短信回複:“回來了,在家。”


    簡單的五個字,卻讓她喜出望外,直接就飛奔出來跳上自己的車,往他家飛馳而去。


    *


    司小北的新家在“盛世名苑”,這裏現在是整個平津地區最高端的新型小區,他買得是簡單的公寓,小區門口出入管得很嚴,酈羲庭在門口給司小北打了電話,才被允許進入。


    停好車,坐著電梯直奔26層,打了門鈴沒一會兒門就開了,穿著白色休閑毛衣的司小北來給她開門,頭發還是濕濕漉漉的,像是剛剛洗完澡。


    “司小北,你在搞什麽?這大半個月,你到底跑哪去了?”


    一見到他,她就忍不住吼。


    司小北皺了一下那雙鋒利的濃眉,“越來沒大沒小了是不是?連小叔都不叫了,直接叫名字了?”


    “我……”


    這個人的態度不冷不熱的,一點也沒有見到她的歡喜勁兒。


    “我這是緊張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我的長輩,我去了哪裏,沒必要和你報備……要不要進來?不進來我關門了……”


    這句話聽上去像在逐客。


    酈羲庭頓時覺得委屈了,調頭就走——想想這段日子,自己因為他食不下咽、寢不安枕,他怎麽能說出這麽沒良心的話來。


    “喂,酈羲庭,你在鬧什麽別扭?”


    司小北在背後叫。


    她走得飛快,吧嗒一下,有熱熱的液體掉下來,想不到她竟被他氣哭了——這麽多年,她何曾氣成這樣過……唉,她也弄不明白自己怎麽就這麽在意小北叔叔的話。


    走進電梯,她抹了一把眼淚,身後跟進了一個人,卻是司小北,歪著頭正看她,“怎麽了?生氣了?”


    她轉開頭。


    “我好像沒說什麽吧……是你自己態度不好在先的……走了……跟我回去……要生氣到家裏生氣去……”他按著電梯鍵,示意她出去。


    “你一句話都不交代就走了,我擔心大半個月,問你一聲去哪了,難道還問錯了……”


    酈羲庭哇哇大叫,眼睛一下就紅了。


    “誰讓你連名帶姓叫我了?搞得好像我是你養大的小輩似的。再說,我的事本來就沒必要和你交代的吧……”


    “你出去。你家我不去了……”


    她恨恨直叫。


    “又怎麽了!”


    “出去。”


    司小北輕歎一聲,一把擁住她拉了出來,“咱不鬧了行嗎?你要我交代是不是?行,回家,回家我和你交代……真是敗給你了……”


    他把她拉進了自己家,給她擰了一把毛巾,擦了一把臉,泡了一杯茶,坐在那裏笑得有點無奈地看她,“我不是不記得以前的事麽?有時想想怪別扭的,這不,趁著過年,我回了島上,想嚐試把以前的記憶找回來。這些天我一直在島上。那邊沒網絡也沒有電話信號。所以就沒和你們聯係……”


    “那你為什麽不帶我一起去?”


    酈羲庭的情緒終於緩和了,聽了他的解釋,悶悶反問。


    “小乖,我好像和你說過的,從今往後,你過你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我計劃做什麽,想要在哪裏逗留,都不需要把你歸劃在裏麵,也不需要問過你意見的。這才是我們該有的生活狀態不是嗎?”


    話說得一點錯也沒有,哪怕是家人,都無權幹涉其他家人的生活。


    可她就是覺得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羲庭,你來了呀……”


    兩個人正當說話,一個嬌軟的聲音插了進來。


    酈羲庭轉頭,看到穿著寬鬆睡裙的銀蘿披著一頭瀑布似的頭發笑著從一間臥室內走出來,這一刻,她背上莫名一陣發寒,雙眼跟著就直了:“銀……銀蘿姐……你怎麽會在這裏?”


    臉色蒼白的女人,身上散發著一種楚楚惹人憐的嬌態。


    最不可思議的是司小北居然站了起來,上前扶住她來到了沙發前,坐下時,司小北解釋道:“這半個月,銀蘿和我在島上……你怎麽起來了?不是讓你好好躺著嗎?至少得躺半個月……”


    “我沒事。一直躺著也怪不舒服的。”銀蘿笑得格外溫柔。


    “銀蘿姐,你……生病了嗎?”


    細一看,她的麵色的確和平常不太一樣。


    “在島上被蛇咬了一口,差點丟掉小命。不過因禍得福,現在,你小叔同意讓我做他女朋友了……”說著,她露出了嬌羞之色,眉目間盡是難以掩視的歡喜。


    “哦……是……是嗎?這樣挺好。”


    酈羲庭笑了笑,心下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味。


    “羲庭,快中午了,不如你留下吃飯吧……政北,你打個電話,讓張廚師過來做幾個菜,羲庭的嘴可挑著呢……”


    銀蘿已然是一副女主人自居的模樣。


    “哦,不了不了,我得回了……”酈羲庭不自在地一笑,“中午我有約了人一起吃,就不打擾你們了……銀蘿姐身子看上去還很虛弱,小叔,你還是扶她躺著去吧……我……我走了……”


    抓起自己的包包,酈羲庭一溜煙跑了。


    電梯內,她沮喪地拉下了臉來,之前給司小北介紹女朋友時,她覺得銀蘿和小叔挺配的,現在聽說她和小叔去了島上,如今又穿著睡裙出現在小叔家裏,她怎麽就那麽不喜歡呢?


    就好像自己最最在意的一件寶貝,平空被人奪了去,心下變得空空的,難受得厲害。


    難道,她真喜歡上小叔了?


    這個認知在腦子裏躥出來時,她連連搖頭,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她隻是太依賴小叔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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