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牢房!


    不過這次是貨真價實的牢房,烏黑的鐵欄外麵是一條幽長而狹窄的走道,冰冷的牆壁上斑斑駁駁的,幾盞油燈依次排開,那火星子很是脆弱,被穿堂的暗風吹著忽明忽暗,這情形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我靠著冰冷的牢璧,陣陣寒意從牆壁傳進我的脊背,這讓我清醒的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幾天前的那一幕又浮現在我眼前,那些明晃晃的劍刃逼著我與沐修進了馬車,而後他們就帶走了沐修,沐修本想反抗那劍刃又逼近了我幾分,他隻好作罷,緩緩地走下了馬車。沐修臨走時的表情很落寞,那一刻一種不詳的感覺籠罩我心頭,這一別似乎將會是很久很久……


    沐修走後,馬車又駛了很久,那利刃一直架在我頸邊。一刻都不曾放開。良久,馬車搖搖晃晃的停了下來,而後一塊黑巾蒙上了我的眼,等再次能看見時,我已經到了這裏。


    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我很奇怪在這樣一座地牢裏為什麽連隻老鼠也不曾看見,難道這陰沉的地方連喜歡黑暗的鼠類也不願涉及嗎?在這裏,唯一的活物便是鐵欄外黑著臉的侍衛,他一直就站在那裏,任我如何同他說話也不曾答我一句,我簡直懷疑那根本不是一個人。


    在這個沒有一絲自然光的地方,我甚至不知道白天還是黑夜,唯有每日兩頓的飯讓我計算著時日。從進來到現在應是過了兩日了吧……我歎了口氣,搖搖頭,兩日我已經想了很多,也預設了無數種可能,但抓我來的人始終沒有出現。


    忽然幽長的走道上傳來了腳步聲,聽聲音約是兩三個人,走得極為緩慢,其中有個步子特別穩重,這有些像寂靜的夜晚聽到時鍾的滴答聲,聲音很輕卻格外的清晰。可此時我已經不想再看來著是誰了,連日的經曆已讓我身心俱疲。


    不一會鐵門開了,走進來一個人,在我麵前站住了。即使是縮在角落裏,我依然能感覺的到那股強烈的殺氣,如同地獄裏走來的惡魔,拿著索命的繩索靜靜的站在我麵前。我緩緩的抬頭,那一刻我愣住了……


    怎麽會是他?


    一雙劍眉高貴的挑著,威嚴的眼神裏掩飾不住的不屑,還藏著深深的怨恨。那身金色的龍袍籠罩在半明半昧的燭火裏,尊貴與黑暗的交融,讓眼前人說不出的邪惡。


    我看著他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沒想到會是我吧?”皇上看著我,聲音低沉而威嚴。


    良久我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為什麽?”我想到了無數種可能,但是唯獨沒有想到他,我與他從未有過怨恨,甚至我還曾救過他一命,可是為何他要抓我來這裏?


    “本以為你落入馬懷紹那賊子手裏定是死路一條了,沒想到……”他似乎很失望,“最後還是要我親自動手。”


    什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日大殿之上馬懷紹劫持我,他那下令時的那抹似有似無的微笑忽然閃過我眼前,是他!他早就有安排了!為什麽我偏偏沒注意到這個……


    “你很奇怪我為什麽這麽想你死吧?”他忽然問我,語氣冷冷的不帶絲毫感情。


    “為什麽?”此時太多的疑惑盤旋在我腦海裏,即使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吧。


    他撇過頭,看著眼前冰涼的牆壁,“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在我還是太子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女子。”他轉頭看看我,繼續不緊不慢的講下去,“那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女子,就像所有男子一樣,我第一眼就愛上了她。”頓了頓,他的語氣忽然變得落寞,“可惜她是青樓出身,即使隻是賣唱我也不能娶她,而且當時有很多人反對我們在一起,包括我的父皇。”


    我看著他,這似乎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回憶,他已經慢慢的陷進了那個回憶裏,說話的語氣緩和了很多。也許每個男人提起他真正愛過的女子都會這樣吧。


    “我當然不會就此放棄,父皇死後我毅然決定娶她為妃,雖然她不是我的皇後,但是待她我卻比待自己還要好……”忽然他的語氣變得激烈起來,“可是我沒想到她竟然啊會背叛我!”拳頭已經緊緊的握住,“我那麽愛她,為什麽她會背叛我?為什麽?”


    “愛情並不是可以勉強的東西。”我淡淡的回應了一句,他究竟想告訴我什麽?


    “是啊……”他徒然一鬆,眼神再次落寞了下來,“愛情不是可以勉強的東西,但是我無法容忍那個人竟然是我的敵人!你知道嗎……”他看像我,那眼神中的殺氣越來越濃。


    我忽然感到有些害怕,“如果你真的那麽愛她,就不該在意她背叛。”


    “哼……”他冷笑了一聲,“我是那麽愛她,即使她背叛了我,我依然還待她如往常。可是她竟然對那個男人念念不忘,甚至忘記了我們這麽多年來的感情。”他的語氣又開始激動起來,“並且她還瞞著我偷偷生下了一個孩子,那個男人的孩子!”這一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妻子和自己的敵人有了孩子?正常的男人都會生氣吧,我忽然有些同情起他來,但是一個恐怖的念頭已經出現在我的腦海裏,“她究竟是誰?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她?”他冷笑道,“她叫攸言,沐修的母親。”忽然他將眼神轉向我,冷冷的目光帶著鄙夷,“而你!正是她與那個男人的孩子!”


    如同空寂的地上掉落了一個玻璃瓶,碎落一地的晶瑩伴隨著刺耳的破裂聲。我看著他,震驚已經讓我無法言語。沐修?他竟然真是我的哥哥……


    “怎麽了?感到吃驚了嗎?”他忽然笑起來,那笑聲如同一根根針紮在我的身上,“你當然不知道了,我派人殺你時你才七歲,派去的人說你掉落山穀而死,我當時就不相信,派人去找你的屍體。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活了下來,而且還出現在我麵前!”


    “你……你怎麽知道是我……”由於過度的震驚,說出口的話有些顫抖。


    “你長得……”他忽然看著我,眼底閃過一絲溫柔,但很快便隕落了,“像極了攸言。當沐德跟我說修兒帶著一個像攸言的女子來時,我還不相信,但是在看見你的那一刻,我承認你們長得真的很像。”他頓了頓,“攸言的女兒有一隻酒紅色的眼睛,可你沒有,我疑惑了,但終究還是派人去查了你的底細。”


    “果然,你就是她的女兒!”他盯著我眼睛,怒意再次燃起,“我不會讓你活在這個世上!隻要你在的一天,我就會想起她的背叛,我不容許她背叛我!不容許!”


    “怪不得你從小就不喜歡沐修……”我喃喃的一句,沒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人就是這樣,不知道真相時拚命的想尋找,等知道了又怕麵對。


    “錯!”他忽然提高了聲音,“我愛沐修,他是我和攸言的兒子,隻要看到他我就會記起我們美好的過去,如果沒有你的父親,她將永遠都那麽愛我!”


    “可是沐修說……”我沒想到他竟然說他喜歡沐修,可明明他對沐修……


    “你以為我從小就忽視沐修嗎?甚至不想他同別的皇子一同讀書?”他看著我的眼神裏充滿了憐愛,當然那憐愛是在提起沐修時,“那是為了保護他。”他淡淡的說,“宮廷太複雜,有多少人窺視著我的皇位我很清楚,所以我不想讓沐修成為皇位的犧牲者。他不像沐德有做宰相的祖父護著,他甚至連祖父是誰都不知道,我雖然是皇帝但不可能時時刻刻都保護著他。所以我選擇忽視他,隻有這樣他才不會顯露鋒芒。”


    “他是我和攸言的孩子,我想讓他好好的活著!”我頓了頓,看著我。忽然有些迷茫了,眼前這個滿是殺氣卻又高高在上的男人,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當他說起我時,那無盡的怨恨像是嗜人的魔鬼,但是提到沐修那眼神又充滿了父親的憐愛。難道愛一個女人,可以愛到這樣的地步嗎?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告訴我這些?”我看著他,終於忍不住開口,“直接殺了我不是更好嗎?何必一直要等到今天你才告訴我?”


    “我當然不能就這樣殺了你,我絕不會讓沐修再恨我了,因為攸言他已經沒把我當父親了。所以我選擇了利用馬懷紹,我派人查探你底細時發現了馬懷紹也在派人四處找你,正巧他竟然同沐德一起謀反,而且還剛好劫持了你。我本想逼他殺你,沒想到他竟能逃出重重的包圍,劫走你。”他看著我,繼續說,“但是沐修執意要去救你,我不想他傷心,隻好讓他帶人去救你。”


    “那你為何又要殺我?”我忽然冷笑了一聲,說到最後他還是抑製不住自己那顆仇恨的心吧,對沐修的愛根本就是他的借口。


    “不!你錯了……”他遙遙頭,語氣堅定,“我遲早是要殺你的,而且會讓一切都看起來像以外,可是……”他忽然停了下來,眼神痛苦。


    “我沒想到修兒竟喜歡上了你!”他正色看著我,“你們是兄妹,我不會讓他做這樣的事情。”


    什麽?沐修喜歡我?今天每一件聽到的事情都讓我不敢相信,沐修溫暖的微笑還在眼前,那兄長一樣的懷抱曾給我無數溫暖,但是我不曾想到,他竟然會愛上我。“你胡說!”我喊叫起來,這樣的事情我絕不會相信,一切肯定都是他為了殺我的借口。


    “我沒有胡說……”他冷冷的看著我,“那日在大殿上,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那樣子和我當年告訴父皇我要娶攸言時一模一樣。”


    在深深的牢房裏,我聽不見一點風聲,但是我此刻的心緒卻如同深秋的寒風一樣,雜亂地吹著,不知哪裏才是歸處……


    那個男人走了,但我已經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走的了,因為此時的我就連思考都已經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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