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哪兒什麽保險的事兒?”顧容息自嘲一笑:“想當年,我也覺得那件事情足夠有把握,隻可惜,我還是敗了,為此,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鞠榮山固然好,可若要重整肆家軍,陝南才是最好的地方。”


    木簡心中暗歎,他又何嚐不知顧容息心中所想,陝南如今洪澇不斷,想來就算那人再如何小心,也斷然不會想到顧容息不但活著,而且決意從陝南開始。


    洪澇說是災害,實則也是一處天然屏障,更何況這裏人煙日益少了起來,對於掩飾他們的行蹤,乃至於殺人滅口,都是極好的選擇。


    “主子既然決定了,屬下遵從便是。”


    “還有。”顧容息在暗夜中的眸子閃爍了一下:“聽聞你們在劫法場的時候,鬧得很歡?”


    “這——”


    木簡略有些羞赧地揉了揉鼻子,雖說跟著陸綰鬧了人家的封後大典,可這著實讓他心中有些痛快,是以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竟是呆在那兒,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陸綰的做法看似小孩子脾性,卻也有些可取之處,倘若我們就此龜縮在鞠榮山,我的腿又不知何時才能康複,如此反倒是給了他可乘之機,莫不如由了陸綰的性子來,看她到底能在陝南鬧出些什麽事端來。”


    “屬下會盯緊陸姑娘。”


    “不妨事。”顧容息搖了搖頭:“她既然是陸逸之妹,想來做事自有分寸,我倒是很想知道,她到底會做出些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此刻,陸綰輕掩了房門,心頭的設防也終於在這一刻慢慢地卸了下來,重生不過數日,可對於陸綰來說,卻如同數年那樣漫長。


    原來,人生也可以這樣過。


    陸綰尋了一麵銅鏡,看著鏡中陌生的自己,她不由得扯出了一抹笑意,也好,此生,她為陸綰,就讓她以這樣的身份去保護家人,去報複仇人。


    那些曾經加諸在她身上的痛楚,她要十倍百倍地還回去!


    登基大典之上爆發洪澇,這本就是不祥之兆,她就不相信,顧容崢會坐視不理。


    不是有那麽一句話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一次,她就要用老百姓的唾沫,來淹了顧榮崢!


    陸綰玉手緊握,直到指甲掐到了肉裏麵,片刻之後,陸綰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她需要養精蓄銳,因為隻有自己的精神頭兒足了,方才能夠踏出計劃的第一步。


    隻是,不知到底是哪個倒黴蛋,會被顧榮崢派到陝南來呢?


    果然不出陸綰的所料,不出三日,陸綰便聽到了朝廷將尚書之子曹天懷派到陝南的消息,雖說名義上是為了賑災,不過陝南的百姓聽了之後卻是紛紛嗤之以鼻,不管是先皇時也好,還是新皇也罷,派了當官的過來,也無非是走走過場罷了。


    不搜刮民脂民膏,便是好官!


    “來的人竟是曹天懷?”


    陸綰的眉眼帶了一絲喜色,曹天懷乃是當今尚書的獨子,素來被捧在手裏那般地養著,也不知怎的,那老尚書竟舍得自己的獨子來陝南這等洪澇之地。


    或許,是為了回去之後的加官進爵?


    隻是,他這一次,卻是回不去了。


    陸綰的笑意慢慢褪了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狠意,不管來人是誰,隻要是朝廷中人,那便必須死。


    “姑娘,你怎麽了?”


    察覺到陸綰的氣息略有些不穩,木簡不禁狐疑道:“曹天懷不過是草包一個,想來也不會對陝南的百姓有任何益處。”


    “要的就是他這樣的草包。”


    陸綰頓了頓:“木簡,這幾日便要麻煩你,多多注意曹天懷的動向。”


    “姑娘放心。”


    有了顧容息的命令,木簡對陸綰的戒備少了些,隻是在轉身之時卻聽得陸綰悠悠道了一聲:“既然陝南乃是洪澇之地,又有山石滾落,那麽是生是死,還要看他的造化。”


    一向跟隨顧容息出生入死的木簡聽了這句歎息,卻不由得從骨子裏生出一股子驚意來,難道,陸綰是想要殺了曹天懷不成?


    新皇登基,曹天懷算是陝南的頭一個欽差大臣,雖說百姓素來知道朝廷派官來此,多半是沒有好事的,然則因了顧容崢乃新帝,總歸是多了些許期待。


    然而,他們的期待終究是落了空。


    “賦稅照舊?”


    陸綰微微睜大眸子,揚起一抹如同小狐狸般的狡詐笑意:“如此不得人心,定非他的授意,看來,上天倒是送了一個極好的把柄於我。”


    “依你之見,這並非是他的意思?”


    “是,卻也不是。”陸綰捋了額角散落的青絲:“曹天懷乃是當今一品尚書之子,曹家勢大,卻也做不出假傳聖旨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來。”


    “也許,那人也有除了曹天懷的意思。”


    四目相對,就連顧容息也未曾想過,原來有一日,他竟會和一個算不得熟悉的女子,有著如此驚人類似的想法。


    “既如此,我們便如了他的願,又能如何?”


    此刻,曹天懷把玩著陝南為數不多的白瓷:“陝南油水不多,將賦稅收了,我們便班師回朝,誰要在這等鬼地方久留?”


    下人唯唯諾諾:“是,曹大人所言不假,隻是陝南素有風俗,凡是欽差大臣,都要去走訪幾家,大人回去之後也好對聖上交差。”


    “混賬!本官做事,難道還需要你來教?”


    下人連道不敢,隻是俯身之間,眼中卻有精芒閃過。


    曹天懷為人雖囂張些,卻並不愚笨,此行他為欽差大臣,可一舉一動都會被通傳回京城,是以片刻之後,他還是微微頷首:“罷了,去一趟也無妨,你且安排好人手,務必在兩個時辰內來回,本官還有要緊事要做。”


    要緊事?


    下人心中冷笑,曹天懷所說的要緊事,不過是數數此番陝南之行,有多少白花花的銀子入了自己腰包!


    “大人,前方泥濘,車馬恐難以行進,還請大人屈尊——”


    “你要本官走著過去?”


    曹天懷隨手賞了下人一個耳光:“就算是背,你也得背著本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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