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


    幽暗的光線,略有些難聞的氣味,無一不在彰顯著身處其中的人處境是如何的艱難,這是顧容息服用千年烏血果的第四個月,不過是過半的時間,顧容息卻覺得,縱使他有多少信念,卻是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疼痛,不但在侵蝕著他的身體,更是無時無刻地在吞噬著他的神智,如今的顧容息每日隻有三個時辰是清醒著的,在其餘的時間,他都陷入昏睡之中。


    然而隻是在這三個時辰內,顧容息甚至無法站立起來,就好似回到了他剛從戰場上死裏逃生的時候,那種苟且偷生的感覺。


    他到底是怎麽了?


    在僅有的清醒裏麵,顧容息目光灼灼,“神醫,你實話告訴我,我到底還能不能好起來?”


    “這——”


    饒是任我行也有些吞吞吐吐,畢竟千年烏血果太過罕見,而且藥性十分霸道,如今顧容息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也著實在他的意料之外。


    誰又能想到,顧容息竟變得比從前還不如!


    甚至,他就要死了。


    “神醫,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當時服用了千年烏血果,也是我一意孤行,你隻需要告訴我,我到底還能不能好起來?”


    “一切都要看天意,我雖是天下第一神醫,卻也不是什麽都能治好。”


    轟!


    聽了任我行的話,顧容息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如果連任我行都這樣說,多半他已經沒了活下去的希望。


    “我還有一事未了,如果可以的話,還望神醫可以幫忙。”


    “何事?”


    顧容息重重地歎了一聲,“既然我時日無多,總是要當麵和綰兒道別才是,我想要見她最後一麵。”


    “其實你這又是何苦呢?相見不如懷念,更何況,那丫頭如今在皇宮裏麵,且不說不是你相見就能見的,如果你離開了這裏,恐怕你的情況會迅速地惡化下去,到時候不要說是三個月,恐怕就連一個月的時候都撐不下去。”


    “如果我在餘生不能和綰兒在一起,那麽不管是三個月還是一個月都是一樣的,我隻是想要見綰兒最後一麵。”


    “你!”


    任我行指著顧容息,半天都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可以說他是親眼見證了顧容息和陸綰之間的感情,見證了他們如何相濡以沫,可而今生死竟要將這對有情人分開,真真是慘不忍睹的畫麵。


    “神醫,答應我,這也許是我最後一個請求。”


    “好,既如此,老夫便陪你走一趟。”


    “當真?”


    顧容息的眼眸之中綻放出光彩來,有了任我行的陪伴,顧容息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撐到見到陸綰的那一刻,至少在見到陸綰的那時候,顧容息希望自己是體麵的。


    他希望留給陸綰的最後印象依舊是那等翩翩公子的模樣!


    隻可惜,他們無法一起複仇,無法一起完成屬於他們共同的理想,餘生,他還要陸綰苟活下去,帶著他們全部的希望,和他們的孩子。


    “你們不能去!”


    不知何時,任碧芊從外頭走了進來,“這裏是療傷最好的地方,一旦貿貿然離開,恐怕他就活不了多久了!”


    “不勞任姑娘費心。”


    然而此番任碧芊的態度卻是強硬得很,“這是本姑娘的地盤,如果本姑娘不想讓你離開,你以為你能離開?”


    “芊芊,我已經答應了。”


    “義父!”


    任碧芊氣得直跺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情況,如果——”


    “一切後果,由我自己承擔。”


    還未等任碧芊說完,顧容息已經冷冷道,“我是去見綰兒最後一麵,如果見不到她,我就算是死了也不安心。”


    “我和你們一起去!”


    任碧芊索性叉著腰,“如果你不肯答應的話,那麽你就不要離開,那你也見不到你心愛的綰兒!”


    “這——”


    顧容息有些猶豫,畢竟他要在意陸綰的感受,如果陸綰見到了任碧芊,不知她會作何感想。


    “怎麽,你不是心心念念著你的綰兒麽?如果說陸綰真的像你說的那麽好,那麽她應該很大度才是,再者說,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發生,不是麽?”


    “好,我們一起去。”


    顧容息清楚任碧芊的個性,如果自己不答應的話,恐怕任碧芊真的不會讓自己離開,而現在他幾乎已經等不了一刻鍾的時間,他想要立刻見到陸綰,恨不得立刻插了翅膀離開這裏,來到陸綰的身邊。


    顧容息算著日子,如今距離他們的孩子出生,不過隻有三個月的時間,他多麽想要看到屬於他們的孩子出生,隻不過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奢望。


    他已經沒有了三個月的時間!


    因了顧容息的身子虛弱,所以這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京城的時候,竟然已經是七天之後。


    “小子,老夫可警告你,如今那丫頭離不開,你隻能潛入到皇宮裏麵,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你可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


    顧容息眼神堅定,他戴上了最為熟悉的人皮麵具,還給了任我行和任碧芊都喬裝打扮一番之後,這才順著一貫的道路來到嬌蘭殿。


    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顧容息等了半晌,都沒有等到顧容崢的到來,他暗道真是上天開眼,顧容崢不來的話自然是最好,否則的話還要浪費一顆幻魂香,更何況幻魂香對腹中胎兒有一定程度的傷害,自是不用最好。


    綰兒,我來了。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二人,可顧容息竟是不敢上前一步,他害怕自己憔悴的樣子會嚇到陸綰,害怕他們分別之後就再也見不到,害怕陸綰知道真相的時候會悲痛欲絕。


    可是,他不能不告訴陸綰真相,那樣對她不公平。


    如果是尋常女子的話,或許隱瞞她一輩子才是最好的安排,可顧容息知道,他的綰兒從來都不是一般的女子,自打他們見麵的時候,他就知道陸綰乃是個奇女子,她堅強,勇敢,敢做其他女子不敢做的事情。


    可是,她到底也是個女子!


    顧容息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到底還是一步步地挪到了陸綰的身邊,“綰兒,我回來了。”


    顧容息?


    陸綰原本正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她以為是幻聽,畢竟離著顧容息好起來還有三個月的時間,算起來,那時候正好是他們的孩子降生,他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在三個月之後團聚。


    怎麽可能,顧容息怎麽可能會來?


    “綰兒,我回來了。”


    顧容息從後麵擁著陸綰,再一次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呢喃著,那動作如此輕柔,生怕弄疼了陸綰的樣子刺痛了任碧芊的眼睛,她多麽希望有一日顧容息可以這樣溫柔地對待自己,可是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了。


    顧容息不會活過三個月,即便他僥幸活了下來,在任碧芊看到這一幕之後,她便知道,顧容息對著陸綰的感情到底有多深,而這份感情,不是自己可以介入得了的。


    看來顧容息所言不假,他的心中果然隻有陸綰一人。


    可陸綰明明已經有了顧容崢的孩子!


    想到這裏,任碧芊越發為顧容息抱不平起來,如果不是任我行拉著任碧芊,她幾乎要立刻衝出去。


    顧容息明明值得更好的女子,為何即便不顧自己的性命,也拚著要來見這忘恩負義的女人最後一麵!


    “容息?真的是你!”


    陸綰的眼眸幾乎立刻亮了起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顧容息,“你已經全部好了?”


    “我——”


    看著陸綰欣喜而期盼的眼神,顧容息原本正在嘴邊的實話卻再也難以說出口,他知道陸綰是怎樣地期待著自己好起來,期待著他們可以在鞠榮山一家三口團聚,如果自己現在就告訴了她這件事情的真相,真的是最好的選擇麽?


    “容息,我真的是太高興了,今兒個孩子還踢了我,我就知道一定有好事發生,果不其然,你已經痊愈,對我來說,這真是最好的消息!”


    “也不算是痊愈,隻是我太過於思念你,所以來到宮裏看你,你還好嗎?”


    顧容息摩挲著陸綰的肚子,他想著,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和陸綰,和他們的孩子距離這樣近了。


    即便堅強如顧容息,他也止不住地紅了眼眶,隻不過一個瞬間的功夫,他便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你要好生將我們的孩子生下來。”


    “那是自然。”陸綰敏銳地發現了顧容息的不對勁兒,“容息,既然你來了,不如我們現在就走,否則等孩子生下來,怕是就來不及了。”


    “這——”


    顧容息是真的心動了,如果這時候讓陸綰和自己離開,那麽無疑是最好的辦法,他們可以在一起度過最後的一段時間,隻不過,這樣對陸綰真的好麽?


    陸綰離開,顧容崢必定震怒,日後必將天南海北地通緝陸綰,他可以不顧及自己,卻不能不顧及陸綰和他們的孩子。


    他不希望他們生活在擔驚受怕之中!


    “綰兒,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候,等到我完全康複了,便再來接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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