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生又有多少個十五年?若是一直沒有人能通過比試,她豈不是要在竹樓中鬱鬱終老,最後失了花容月貌,變為一具發臭的死屍。


    阿母沉下了臉,訓斥道:“羅薩你應該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神明選中的人,必須在遇見合適之人之前保持純潔無暇。”


    “阿母求求你,讓我在外麵多待一會,就一會!”羅薩懇求道,小手死死攥著阿母的衣角。


    在沒有遇見他之前,她一直被關在竹屋中,隔著高高的吊腳樓望著世間的一切。因為他,她才有機會出來。


    才知道世間有舞能動人心魂,煙花散落在天邊是那麽的美。


    地是軟的,花是紅的,山嵐霧氣濕潤芬芳。


    她想留在這多彩的世間裏,再也不要被關回黑暗枯燥的竹樓。


    阿母不願與她多言,直接下了命令,“帶她下去,立即將羅薩送回竹樓。”


    少女的淚光撒了一路,雲耶望著她,卻彎了嘴角。


    曾經,她也經常出入竹樓陪羅薩解悶,將她當成自己的好玩伴。但現在,她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暢快。


    幸好,他不要羅薩,不會跟她共度春宵。或許將羅薩永遠關在竹樓中,讓她這樣年華老去,不再擁有漂亮的麵容也是好的。


    這個念頭冒出來之後,雲耶也嚇了一跳,她一直將羅薩當成盡心嗬護的朋友,甚至同情她不能離開竹樓,而時常去跟她講外麵的事情。可現在為什麽她會這麽想,會變得這樣殘忍。


    雲耶想不明白,她仿佛發現自己的體內藏著另外一個自己,與善良溫柔完全相違背的自己。


    這個發現讓她感到不恥惶恐,她捂著自己的耳朵拚命地跑,好似隻有這樣才能將惡毒的自己給甩開。


    “雲耶……”身後傳來阿母奇怪擔憂的叫喚聲,她也沒有停下腳步。


    她在掩翠的山巒間停下,這個離寨子較遠,有幾個空置不用的屋子。隻有在這,她才不會被人發現她的異樣。


    雲耶一摸自己的麵容,發現滿手都是濕意。


    她竟是哭了……


    這樣的害怕與羞恥,誰也救不了她!


    雲耶癱坐在地上,漂浮的山澗霧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往日她害怕的一切,此刻都讓她覺得安寧。


    眼睛適應了黑暗,她透過山嵐癡癡地望著朦朧月色。


    忽然聽到一道奇怪壓抑的聲音。


    似是女人在哭,又似在笑。就是這種奇妙的聲音,讓她渾身感到不自在,心跳得飛快,血液在燃燒。


    她尋著聲音一路過去,在一間草屋子麵前停下腳步,極輕極小心地靠了過去。


    稀疏的茅草屋擋不住流瀉的月光,也擋不住外麵偷窺的眼睛。


    看清屋中的景象之後,雲耶瞬間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渾身的血液都衝向了天靈蓋。


    原本不懂的,向往的一切,她都明白了。


    罪惡的花砰然開滿了整個心田,嫉妒的聲音又在心底出現。


    那麽美的兒郎,占有的人為什麽不是她?


    如果躺在木床上,迷離綻放的人是她該有多好!能撫摸他寬闊的肩膀,能親吻他醉人的薄唇,能嵌入他的身子再也不分開。


    聽著外麵跌跌撞撞跑遠的腳步聲,柳雲錦推了推身上的人,沙啞的聲音在輕喘,“王爺當真變態!”


    知道外麵有人在看,也不停下。


    君頤將懷中人兒抱了放在自己的身上,撫摸她汗濕的緞發,幽幽銷魂道:“讓她看清了,才能絕了她不該有的心思。”


    他對自己不在意的人,從無憐惜之意。


    柳雲錦靠在他軟玉般的胸口,微微喘息,黑暗之中鳳眸亮得驚人。


    “阿頤,你太不女人了!女人啊,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想要得到。魔怔入骨,至死方休。”


    這樣奇怪又恐怖的生物,才是女人。


    ……


    停歇了一晚,翌日一早,他們就離開了寨子。


    寨中的人都為他們的離開鬆了一口氣。


    吊腳竹樓中,羅薩費力睜著哭紅發腫的雙眼望著他們,目光中滿是眷戀。


    身邊一個年級相仿的少女輕輕撫摸她的長發,輕聲道:“羅薩你想離開這裏嗎?隻要跟上他們,我們就能離開寨子,去看外麵的世界。”


    羅薩有了一瞬的猶豫,她害怕被抓回來。任人叛逃出寨子,都會被處死,其中對羅薩的處罰更為殘忍。


    “不要害怕,我們從山後小路走,沒有人會發現我們!隻要離開這裏,羅薩你就自由了,你被關在竹樓中這麽多年,難道就不想出去看看?阿母那麽在意你,就算被抓住,頂多會再被關入這兒。但如果我們能逃出去,就可以再也不用回來,不用回這陰冷狹小的木屋。”她握著羅薩的手去感受竹樓外溫暖的陽光。


    整個竹樓隻有一扇常年緊閉的門,和一扇極小的木窗。寨中的少女可以進來陪她,而她永不能出去,除非遇見了神靈選中的人。


    羅薩猶豫了,經不住誘惑問道:“我們怎麽逃出去?”


    身側的少女輕輕撫摸她的長發,眼中的光芒有些攝人,“羅薩你裝病,等有人開門的時候,我就帶你逃出去。”


    一切都像計劃中的一樣,她帶著羅薩跑出了寨子,沿著崎嶇的山路連滾帶爬。


    快一點,再快一點,要趕在他們離開之前,見到他。


    兩個人都割破了手,劃破了臉,卻也義無反顧。


    從未離開過山寨的羅薩發出小鳥般清脆動人的笑聲,她自由了!外麵的世界多麽的美!


    而身邊的少女眼中的陰翳,宛若昨夜山嵐濃鬱的夜色。


    當聽見羅薩動人的笑聲之後,她眼中的濃烈嫉恨又深了一分。


    羅薩的笑聲被山下傳來的喧囂打斷,她望著山下密集移動的人影,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雲耶,我們該怎麽辦?他們就要找到我們了!”


    她不想回去,死都不想回去。


    雲耶笑望著她,深冷的眼睛一夜成熟,再不複以前的幹淨明澈。


    “是啊!羅薩,他們就要找到我們了!可是他們的主要尋找目標是你,而非我!”


    羅薩還沒明白她唇邊陰冷微笑的含義,就像隻被削去雙翼的飛鳥,直直地從山間掉落下去。


    身子在峭壁上來回撞擊,每一下都像是要將她的心肺撞出來。


    身體割裂的劇痛化為了一口鮮血從嘴邊溢出……


    “找到了!”


    “將她帶回去!”阿母從人群中走出,冷漠垂眸瞧著一動不能動的羅薩。


    羅薩費力伸手,指著那叢鬱鬱蔥蔥的綠意。


    那兒隻有一片綠意,雲耶已經不見了。


    他們順著羅薩的手看去,那兒什麽都沒有,阿母眸色微深已猜出了大概。


    但她收回視線再沒有說其他,幾個人像是扯破布一般,將她抬起,再沒有尊敬與憐惜。


    一串血淚滾過羅薩的麵頰,她被騙了,在沉潭之前才醒悟。


    阿母處置出逃之人從不心慈手軟,哪怕她是羅薩,象征純潔的美神。


    清澈的深潭下累累白骨層疊,尖銳碎裂的骨刺間遊弋著斑斕食人的美麗魚兒。一顆顆完整的頭顱望著外麵,光禿禿的眼洞裏長滿幽綠色的水草,就像是一雙雙暗綠色的眼睛,凝著陰森與怨氣,看得深潭邊的人頭皮發麻。


    身子被推入深潭,無邊的寒冷湧來。


    血淚融入寒潭,再也尋不到了,手腳被捆住的羅薩望著深潭外晃動的人影,那一輪圓月依舊掛在天上。


    那麽遠,那麽冷,遙遙地凝視世間,就如昨夜她遇見的美兒郎。


    羅薩在水中苦苦掙紮,一會之後,便再也不動了。


    十五歲的美麗少女,像是一朵綻放的花,開在水底。


    那一雙合不攏的眸子望著深潭外麵,雲耶,你逃出寨子,當真能獲得幸福嗎?


    雲耶背後發涼,她停下匆匆逃離的腳步,往身後看了看,一個人都沒有。


    月上中天,她心中無比急躁,翻過山脊之後,她看見了那一行人馬,正好要從山腳下經過。


    雲耶唇邊露出了滿足的笑意,雙腳故意踏空之後,她護著自己的頭從山脊滾落而下,正好落在了馬車麵前。


    馬受驚之後發出一聲嘶鳴,冷月勒住了韁繩,看清了馬蹄下傷痕累累,似是昏迷過去的少女。


    這個少女,他認識,是寨中為他斟過酒的嬌俏小姑娘。


    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冷月抱著她來到馬車麵前。


    “何故停下?”清冷貴氣的聲音從鸞錦車簾後傳出。


    在他懷中昏迷的少女卻似欲醒一般,動了動身子。冷月趕緊抱緊了她。


    “寨中的少女昏倒在我們車隊前麵,主上您說該如何處置?”冷月有些猶豫,寨中常年避世,這個小姑娘興許是采藥時,失足滾落下來的。若是不管不顧地將她扔在山道上,她可能就會被豺狼吃掉。


    這麽一想,殺人無數的冷月竟有點不舍得。或許是因為這個小姑娘和他遇見的人都不一樣,純澈幹淨得就像是寨中的溪水。


    掀開簾子的是柳雲錦,她看了一眼,臉上被劃傷,昏迷不醒的雲耶,豔華的麵容上劃過莫測的幽冷笑意。


    這不還是陰魂不散地跟來了!她就知道動了心的女人,就像是冤魂般若,絕不會輕易放手。


    “王妃……”冷月叫了一聲,幾分動容。


    柳雲錦放下了簾子,淡淡道:“丟在路上,她會自己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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