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擎目光近乎凝滯地站在那裏,身體也僵硬著一動不動,直到司萍用力掐了他一把,他才驟然失去力氣一般,“噗通”一聲跪倒在靈前。


    所有的儀式按部就班地進行,一直到中午時分,陸正業骨灰葬入墓地。


    陸夫人終於又一次哭了出來,這一次沒有任何人勸得住,她甚至哭得差點暈倒過去,周圍幾個人扶著她,思唯更是一邊哭,一邊緊緊抱著她。


    陸天擎自始至終都是沉靜的,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紅過一下,可是他卻是最後一個離開墓地的。


    天空始終陰沉,細雨綿綿,他在墓前站了很久,直至身後傳來一把聲音:“走吧,以後還多得是機會來拜祭。”


    陸天擎緩緩回頭,看見了去而複返的陸北堂。


    “無論怎麽樣,你今天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陸北堂說,“你爸爸在天有靈,應該不會怪你了。”


    陸天擎聽完,許久之後,忽然冷笑了一聲:“會嗎?”


    陸北堂聽了,眉心忽然微微一擰,隨後才又開口:“景霄在哪裏?”


    “你問我?”陸天擎眸光依舊清冷,隨後轉身就準備離開。


    陸北堂卻忽然又喊住他,“淺淺難道沒有跟你說過什麽?”


    聽到黎淺的名字,陸天擎緩緩頓住腳步,沉默片刻之後,他驀地拿出手機來,翻到昨天晚上黎淺打給他的那個通話記錄,回撥了過去。


    那一頭,黎淺依舊在小公寓裏,安靜地坐在床上。而她身後的角落,蔣程程依舊縮在地上,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又昏了過去,一點動靜都沒有。


    而被黎淺打傷的陸景霄則獨自坐在沙發裏,哪怕他後腦流出來的血已經浸潤了部分沙發,他卻仍舊安靜地坐著,也不處理傷口,仿佛是在等待著什麽。


    到了現在,黎淺真是一絲一毫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將他打傷,本來是想要打暈他,以此來阻止他去葬禮,可是現在,他沒有暈過去,卻也沒有離開,更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企圖心——


    黎淺整個人都陷入了迷茫的狀態中。


    正在這時,陸景霄身上忽然傳來了電話的響鈴聲。


    黎淺坐在床邊,看著他緩緩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手機,下一刻,黎淺一下子就認出來那是自己的手機!


    她倏地一下站起身來,陸景霄靠在那裏,瞥了一眼手機,隨後才轉頭看向她,微微笑了起來。


    他將手機屏幕轉向黎淺,“天擎打來找你,你要不要接?”


    黎淺看著他沒有動。


    陸景霄見到她防備的樣子,輕笑一聲之後,將手機放到茶幾上,隨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黎淺見狀,快步走過去,一把抓起手機,一麵接聽,一麵一步步地退到窗邊。


    “淺淺?”電話那頭果然傳來陸天擎的聲音。


    聽到他的聲音,黎淺眼眶控製不住地熱了熱,隨後竟首先開口問道:“四哥,你有沒有參加伯父的葬禮?”


    陸天擎沉默片刻,緩緩應了一聲。


    黎淺聽了,心頭控製不住地一喜,下一刻,卻又陷入了彷徨之中。


    因為沙發裏的陸景霄緩緩睜開眼來,嘴角含笑,靜靜地看著她和陸天擎通話。


    “你在家裏?”陸天擎隨後低低問了一句。


    黎淺看著陸景霄,呼吸控製不住地微微緊繃起來,片刻之後,她緩緩開了口:“四哥,我在從前租住的那個小公寓裏……陸景霄也在這裏……”


    電話那頭驟然沉默,仿佛連空氣都凝滯了一般。


    一時間黎淺也安靜下來,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把手機給他。”片刻之後,陸天擎赫然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黎淺微微一怔,隨後才走過去,將手機放到了茶幾上,推給陸景霄。


    陸景霄與她對視一眼,拿起手機來放到了耳邊,“天擎,做孝子的滋味怎麽樣?”


    “陸景霄。”電話那頭的聲音分外冷沉,“你敢動黎淺一根汗毛,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陸景霄挑了挑眉,卻是答非所問:“黎淺為了能讓你做成孝子真是拚盡全力,我隻能說,天擎,你真是很幸福——”


    說完,他直接就掛掉了電話,將手機扔到了一邊。


    電話很快又重新響了起來,可是這一次,陸景霄似乎沒有再接的打算。他隻是站起身來,緩緩走向了黎淺。


    黎淺控製不住地退開幾步,“你想幹什麽?”


    陸景霄一麵輕笑著,一麵從口袋裏取出一雙手套來,緩緩套到了自己的手上。


    “淺淺,我成全你,讓你幫天擎當了孝子,你是不是也應該反過來幫我一次?”


    黎淺看著陸景霄戴上手套的動作,神思忽然就滯了滯。


    他戴上手套,是想幹什麽?


    陸景霄見她的模樣,卻緩緩笑了起來,隨後走到床邊,撿起了黎淺用來割斷蔣程程手上繩子的那把刀。


    就在他彎下腰的瞬間,躺在角落裏的蔣程程忽然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然而一睜開眼睛,她便對上陸景霄的視線,霎時間發出一聲尖叫。


    然而卻因為她嗓子已經遭到破壞,那尖叫的聲音極其古怪,黎淺聽在耳中,仿佛被一把生鏽的鈍刀割過,全身上下都難受起來。


    可是就是這股難受,忽然讓她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黎淺看著彎腰撿刀的陸景霄,再看看因為他而恐懼到麵容幾乎扭曲的蔣程程,她忽然間打了個寒噤!


    蔣程程知道陸景霄做過的事情,所以陸景霄不會放過蔣程程;


    而陸天擎和陸景霄這麽多年的恩怨瓜葛,陸景霄同樣不會讓陸天擎好過。


    所以,這就是他將她和蔣程程都困在這裏的原因,這也是他哪裏都不選,偏偏要選這間房子的原因!


    黎淺清醒過來,忽然抬腳就想往外跑——雖然明知道外麵同樣有他的人,再逃跑可能都是徒勞,可是她終究要試一試!


    可是就在黎淺要從陸景霄身後跑過的瞬間,陸景霄忽然轉過身來,一把抓住她的手之後,直接就將她拉進了自己懷中。


    黎淺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將自己包裹,整個人控製不住地抖了一下,隨後便用力掙紮起來。


    可是沒用——她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再加上沒有睡覺的體力消耗,而男女之力又過於懸殊的情況下,陸景霄輕而易舉地製住了她的雙手,讓她沒辦法再掙紮的同時,陸景霄緩緩將那把刀塞進了她的手中。


    觸到那微涼的刀把,黎淺全身都仿佛僵了僵,下意識就要鬆開手的瞬間,陸景霄直接用他的手裹住了她的手,讓她再也沒辦法鬆開那把刀!


    兩個人以這樣的姿態站在蔣程程麵前,蔣程程整個人似乎已經嚇得呆掉了,她目光隻是停留在那把刀上,眼睛裏除了恐懼和戰栗再沒有其他情緒。


    “陸景霄!”黎淺控製不住地怒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陸景霄站在她身後,卻驀地低笑起來,“淺淺,不用這麽激動,你看,她都已經嚇傻了,你完全不用費絲毫力氣——”


    至此,黎淺終於完全確信了他的想法。


    陸景霄想借她的手來殺掉蔣程程,嫁禍給她之後,一箭雙雕,連帶著打擊陸天擎,讓他再無翻身的餘地!


    “陸景霄!”想到即將可能發生的事情,黎淺終究還是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眶,“你為什麽非要這麽做?他是你的兄弟!他已經辭職了!他已經放棄了一切!他不會再跟你爭了,為什麽你還是不肯放過他?”


    陸景霄聞言,卻再度輕笑了一聲:“淺淺,我沒有對他做任何事,甚至還給他機會,讓他去當了一回孝子,不是嗎?”


    黎淺艱難地搖起頭來。她明知道這個男人最擅長虛與委蛇,他嘴裏根本沒有一句真話,為什麽到了現在這種時候,她還要浪費口舌跟他爭辯什麽?


    眼見著黎淺沉默下來,陸景霄卻仿佛有了更高的興致。他低頭看看黎淺的側臉,隨後又瞥了一眼縮在角落裏的蔣程程,眼睛裏都是興奮的嗜血光芒,“淺淺,這個女人知道了我一個秘密,所以她必須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你幫我這一次,也不枉我一次又一次地包容你,對不對?”


    黎淺說不出話來,她隻是緊抿著雙唇搖著頭,仿佛已經預見到事情的發展,終究還是有眼淚控製不住地滑落了下來。


    而就在這時,一直縮在角落裏的蔣程程卻忽然奇跡般地站起身來,她猛地大喊了一聲,聲音異常淒厲詭異,隨後她用力推了黎淺一把,抬腳就往門口跑去。


    然而她才剛剛跑出一步,陸景霄隻用了一隻腳,就讓她重新重重摔到了地上。


    黎淺還沒來得及回神,陸天擎已經猛地捉住她握刀的那隻手往蔣程程身上插去!


    “不要!”黎淺驚叫。


    蔣程程一下子翻轉過身體來,似乎還想看看事情究竟發展到哪一步,可是她剛一回過身,便隻看見刀尖沒入自己的身體——


    黎淺霎時間全身僵冷。


    而蔣程程看著沒入自己胸口的那把刀,仿佛已經痛得發不出聲音,她隻是控製不住地抖著,臉上漸無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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