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拂曉在發覺有人靠近,腦中首先閃現的人是顧青城,再其次就是剛出去打電話的緹娜,但是聽見這個聲音的一刹那,她顫了顫,壓根沒有想到,沈嘉攸會來到病房來看她。


    沈嘉攸將一束新鮮的花束幫楊拂曉插在床頭的花瓶中,裏麵白色的百合花特別漂亮,他轉過身來看著楊拂曉半張著嘴的表情,忽然一笑:“看到我這麽驚訝?”


    楊拂曉點了點頭,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將平板重新翻過來,匆忙之中把照片關掉,重新打開寫字板在上麵寫:“我得了暫時失語症,你先坐。”


    沈嘉攸看著平板上有些歪歪扭扭的字,再看到她右手手腕處裹纏的紗布,便明白了。


    他走過去,坐在楊拂曉床邊,“你可以說話,我之前在國外學過唇語。”


    楊拂曉的手指還放在平板上,剛剛想要寫字,聽見沈嘉攸的這句話,即刻就將平板放在了床頭的另外一邊,看向沈嘉攸:“你在國外為什麽要學唇語?”


    她刻意放慢了語速,怕沈嘉攸看不明白。


    不過說話放慢語速,相反覺得口型過於誇張了。


    沈嘉攸笑了笑,“因為曾經修過這方麵的課程,而且教這個課程的教授變態嚴,我考了兩次才通過。”


    楊拂曉聽了哈哈大笑,“你也會覺得教授變態嚴麽?我以為你肯定是好學生啊。”


    “不是的,當時在唇語方麵的課程,我基本上隔幾天就要去找一次教授,”沈嘉攸說,“所以,現在學生的苦,我都懂。”


    楊拂曉笑的幅度有點大了,結果嘴角咧到了耳朵根,牽動了耳朵上被綁匪咬的那一口,猛地痛了一下,捂住了耳朵。


    “怎麽了?”


    沈嘉攸有點緊張,直接湊上來看楊拂曉耳朵的位置。


    楊拂曉擺了擺手,向後側了側身:“沒事兒,已經不疼了。”


    沈嘉攸看著楊拂曉身上的傷處,眸光也逐漸暗了下來,他在來之前去問過醫生有關於楊拂曉的情況,他難以想象,在失去與外界聯係的這一天裏,楊拂曉是如何受到別人虐待,又是如何撐過來的。


    但是,現在看見她嘴角的笑,還是一如既往的明朗,就好像是能照亮別人前路的陽光。


    許是沈嘉攸自己盯著楊拂曉看的時間久了點,楊拂曉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我臉上有什麽嗎?”


    沈嘉攸這才回過神來,“沒有,你要喝水麽?我給你倒一杯水。”


    楊拂曉和沈嘉攸說了一會兒話,便有心想要提起婚約的事情。


    但是,才說了兩個字,就被沈嘉攸打斷了。


    “我知道,你現在好好休養,婚期我會告訴我父母,向後推遲一下,等你傷好了,可以美美的穿上婚紗,我們再辦婚禮。”


    楊拂曉相信,她看到沈嘉攸這樣說,他的眼神裏的的確確表露出來的是真情實意。


    如此,她越是拖著沈嘉攸,就越是覺得於心不忍。


    “不是,我想說,婚期的事情……”


    而就在楊拂曉準備說接下來的話的時候,病房房門從外麵打開了。


    孟曦手裏拎著一個果籃,推開門,說:“拂曉,我來……”


    當她看見病房內的沈嘉攸,口中的話頓了下來,再看看楊拂曉,問:“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啊?”


    楊拂曉咬了一下嘴唇。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機會和沈嘉攸說婚約的事情,恰巧孟曦來了,當著孟曦的麵,肯定是不能提退婚的,這是關於男人的麵子問題。


    不過,現在沈嘉攸說向後推遲婚期,那就已經為她爭取了一些時間。


    沈嘉攸見楊拂曉有朋友來,便起身,說:“我改天再來看你。”


    楊拂曉點了點頭,擺手說再見。


    孟曦向沈嘉攸微微頷首,轉頭看著他離開,轉過來一把拉住了楊拂曉的手:“這就是跟你訂婚的沈三少啊,我覺得他比顧青城更適合你啊,這麽溫柔體貼,最起碼不會總是冷著一張臉,好像不會笑一樣。”


    楊拂曉微微一笑。


    其實顧青城不是不會笑,她是見過顧青城笑的,因為不常笑,所以一笑的時候就給人驚豔的感覺,感覺冰山被陽光一照,冰雪消融。


    孟曦給楊拂曉削了一個蘋果,遞給她,“我記得你不是喜歡吃榴蓮麽,本來說買的,後來一想,病房裏有點密閉,就算了。”


    楊拂曉點了點頭,咬了一口蘋果,抓著孟曦的手,在平板上寫字,“那天我被抓走之後,酒店裏發生了什麽?”


    她看過日曆,距離經貿論壇當夜已經過了一天,這一天究竟是怎樣的,她不清楚,卻很想知道。


    孟曦向前拉了一下椅子,說:“然後我就去找你,結果發現你不在更衣室了,然後顧總就找人調監控,監控也是被調換過的,後來顧總就開始問那個監控室的工作人員,他快去了半條命吧……反正是找了你一天吧,還有沈少,我之前見到過報紙上你和他的照片,所以我就把你失蹤的事兒告訴他了,他應該也是幫了不少的忙。”


    楊拂曉就算是現在聽著,都覺得足夠兵荒馬亂的,要是她自己再小心一點,也許就不會出現這種事情了。


    不過,最後能等來顧青城接她,就很好了。


    孟曦在病房裏呆的時間長,因為周六,也不用上班,順帶就說了一下這一次實習打分要計入期末考的成績。


    楊拂曉有點愕然,“不是吧?還有期末考?”


    孟曦:“……”


    肯定是有的,當楊拂曉聽孟曦告訴她,期末考一共有五門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天都黑了。


    “我們上過課麽?竟然還要考試……”


    孟曦聳了聳肩:“用我們年級導員的話來說:兩碼事,考試是考試,上課是上課。”


    楊拂曉深切的感覺到,在接下來直到期末考的這段時間裏,自己會有多忙。


    索性,她就讓孟曦把那五門考試的書都給拿到病房裏來看。


    孟曦翻了個白眼:“你還怕考試麽?你都幾乎過目不忘了。”


    的確如此,作為文科生,楊拂曉有一個最大的優勢就是記憶力好,記的特別快,而且準確,在大三的時候有一個魔術師過來學校做表演,然後其中有一個環節就是考眼力,十張撲克牌一次排列,十五秒鍾之後同時翻過來,楊拂曉是唯一一個全部記下來的。


    結果,楊拂曉的名字幾乎一夜之間紅遍了全校,蓋過了同一時期在論壇上的校花評選。


    ………………


    緹娜並沒有再回病房,直接就打車去了msc,上了電梯去找顧青城。


    在外麵,方秘書攔住了緹娜,“緹娜小姐,顧總正在開會。”


    緹娜本姓蘇,但是近幾年來,她用了英文名緹娜之後,便不再有人提起過這個已經被時間和塵土湮沒的名字了,所以,當那個電話打過來,緹娜接通之後,聽見一個低沉的男聲叫她“蘇煙”,她渾身的血液都凝滯了。


    緹娜逼迫自己用強硬的口氣說:“陸離,你想幹什麽?”


    陸離輕笑了一聲:“隻是老朋友敘敘舊,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這一刻,緹娜才知道,不管她之前有多麽強硬,用一層一層的堡壘將自己包裹其中,想要保護自己,但是在聽見陸離聲音的這一刻,堡壘就自動瓦解了。


    緹娜深吸了一口氣,不動聲色道:“並沒有,陸公子如果沒有什麽事情,我這邊還有事情,就先掛斷電話了,再見。”


    緹娜片刻不停地說完這句話,便將手機移開耳畔,直接掛斷了電話。


    她看了一眼這個手機號碼,便直接手機定位查了查,結果發現,這一次的信號定位,竟然就是在距離c市不過一百公裏的s市。


    她現在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找顧青城。


    緹娜在顧青城的辦公室內坐下,麵前擺了一杯咖啡。


    她端起咖啡,淺淺的啜著,等到一杯咖啡見底了,也過去了將近二十分鍾,原本波瀾四起的心境,也就緩緩地平靜了下來。


    她將咖啡重新放在桌上,站起身的同時,顧青城也開過會回來,襯衫西裝,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了前天在找人時候的頹烈之氣,一身衣服一如既往的幹淨齊整。


    身後跟著的是柳依恬,注意到沙發上坐著的緹娜,微微頷首,將手中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上,問:“顧總,還有其他的事情麽?”


    顧青城說:“沒事了,有事會叫你。”


    柳依恬轉身退下。


    緹娜看著柳依恬的樣子,“說實話,她長得有點像秦笙。”


    “是的。”


    “又是別人給你送的?”


    顧青城解開領口的兩粒扣子,說:“楊家送來的。”


    緹娜搖了搖頭,走到桌邊,隨手翻動了一下剛剛的會議記錄,都是一些例會,無外乎例行公事,都是一些套話,也怪不得顧青城會讓她跟著去做會議記錄了,“不過,你倒是把她留在身邊了,稀奇的很。”


    “還有用。”顧青城坐下來,抬眼看緹娜,“來找我為什麽?陸離給你打電話了?”


    一語中的。


    不用緹娜回答,就看緹娜微變的眼神,顧青城就知道的確是的。


    緹娜說:“我查到他的手機信號定位是在s市。”


    顧青城挑了挑眉:“哦,離你的距離從一千公裏縮短到一百公裏了,你應該高興,他距離你越來越近了。”


    緹娜斜睨了顧青城一眼,俯身掐了一下落地窗邊的綠色盆栽,掐了一手的汁液,又抽出紙巾來擦了擦手,“不知道他這次回來的目的是什麽……”


    “你不是不會怕的麽?”顧青城淡然一笑,“肯定是為了陸家。”


    緹娜的內心也已經平靜了一些,“隻不過可惜了,現在陸家並不在我手上,我也隻是忠人之事……好了,我也沒什麽事兒了,醫院裏你的小情人,恢複的不錯,臉色看起來不錯,精神也不錯,她倒是好像是野草似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挺好一姑娘。”


    顧青城沒說話,眼睛看著辦公桌上暗掉的電腦屏幕,裏麵倒映著他麵龐。


    緹娜走到門口,又停下了腳步,轉身看過來:“喂,我說,你找到那個綁架犯了沒有?”


    顧青城抬手按了一下太陽穴,說:“還在找。”


    “話說,你這次找著了,是準備交給警隊,還是自己處理?”


    顧青城薄唇勾起一抹冷嘲的笑,“都沒有報警立案,交給警隊做什麽?”


    緹娜眨了眨眼睛。


    這句話說得再顯而易見不過了。


    以顧青城的狠辣手腕,恐怕這個暴力狂的綁架犯,在顧青城這裏丟掉半條命都是輕的。


    ………………


    顧青城這兩天沒有到病房裏來,倒是盛微微搬來了,直接買了一個折疊床並一整套的床單被褥,似乎是把這裏當成是臨時性酒店了。


    “我要給你送飯啊,你不知道李阿姨有多擔心你,已經定了這一個月的菜單,每天都換著菜式給你做飯。”


    紫荊園的李阿姨來過一趟,因為楊拂曉的年齡和李阿姨在國外的女兒都比較相似,所以看見楊拂曉傷成這種樣子,也是心疼的不得了了,還是盛微微又去辦公室裏買通了醫生,從醫生嘴裏說出沒有大礙,李阿姨才相信了。


    說實話,這幾天,楊拂曉內心還是比較溫暖的,雖然顧青城沒有來。


    楊拂曉在房間裏憋悶了三天,覺得實在是透不過氣來,就讓孟曦推著她出去到住院部前麵的小花園裏走走。


    楊拂曉身上的傷都是皮外傷,隻有腳踝處的傷有輕微骨裂,現在還不能過度用力,孟曦便從醫生那邊借來了一個輪椅,推著楊拂曉從電梯下去,到外麵來透透氣。


    在小花園的假山亭邊,找了一處陽光照射的地段,停下了輪椅,將輪子撐住,楊拂曉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孟曦坐在一邊的假山石上跟她說了一會兒的話,忽然,就聽見從假山後麵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剛才在走廊上,還看見孟曦了。”


    楊拂曉眼光一閃,莫名的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再看向孟曦,從孟曦的眼睛裏看到一抹很陌生的光,不過,她可以肯定,孟曦肯定聽出來這個女人是誰了。


    接下來的一個男人的聲音,楊拂曉也聽出來剛剛說話的那個女人是誰了。


    薑力揚說:“是麽?”


    劉麗麗說:“就是跟咱們是一個樓層的,不過她好像是來探望人的……”她頓了頓,重新抬起頭來,“你別又是想要舊情複燃了吧?”


    薑力揚推著輪椅的手改為扶著劉麗麗的肩膀,“我這輩子隻愛你一人。”


    而就在此時,薑力揚推著輪椅,從假山後麵轉了過來,在這句十分惡心的話傳入楊拂曉和孟曦耳中的同時,兩個人的身影也映入了眼簾。


    劉麗麗看向孟曦的表情,立即就多了一絲刻意的挑釁,轉過來對身後的薑力揚說:“推我去湖那邊走走,這邊空氣不太好,都被汙濁了。”


    薑力揚的目光在孟曦和楊拂曉臉上停留片刻,便轉動輪椅,沿著平滑的道路,向湖邊走去。


    看著那兩人離開,楊拂曉轉過來,寫道:“這人就是個渣……”


    孟曦冷笑了一聲,轉過來,“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了,就當是遇見了渣。”


    她自嘲地低了低頭:“我運氣向來都不好,交了個男朋友,四年了還劈腿了,我不知道被當成傻子玩弄了多長時間了。”


    楊拂曉知道孟曦雖然嘴上說釋然了,而實際上,距離釋然應該還是有一段距離吧,畢竟是四年的感情。


    隻不過現在她的失聲還沒好,想要安慰孟曦,手上寫字總也趕不上說話的語速,等到孟曦下一句話說完,她寫的這句話明顯已經跟不上節奏了。


    “薑力揚這男人心術不正,劉麗麗要真的不知道薑力揚是圖的她的錢,要麽就是傻,要麽就是真愛,”孟曦反問了一句,“你覺得她可能是真愛麽?”


    楊拂曉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


    如果真愛的話,才可能包容另一半身上所有的缺點吧,哪怕是最令人厭惡的。


    楊拂曉覺得曬著太陽很愜意,孟曦從包裏拿了一包紙,“我去個廁所,等我回來我們就回去。”


    楊拂曉點了點頭。


    她摸出手機來,搜索出來顧青城的手機號碼,看了一下時間,不知道現在給他打電話會不會打擾到他的工作。


    但是,雖然這麽想著,手指輕巧的一碰,還是撥了出去。


    楊拂曉聽著來自於聽筒內的聲音,過了很久,她都以為不會有人接通了,正準備掛斷,就聽見聽筒內傳來了男人低沉有力的聲音,“喂?”


    楊拂曉的心髒猛地一跳:“是我。”


    但是,等到開口,方才想起來沒有聲音,這真的是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想要說話的時候,卻說不出話來。


    電話另外一端,顧青城也了解楊拂曉的失聲,便說:“掛了電話,你給我發短信。”


    楊拂曉掛斷電話,給顧青城發了一條短信:“我現在在小花園裏曬太陽,剛剛想給你打電話,忘了失聲了。”


    幾乎是秒回的一條短信:“嗯。”


    楊拂曉看著這一個字,真的是惜字如金啊,難道他就不能多發兩個字麽?


    她就又發了一條:“你今天晚上回醫院麽?”


    這一次,沒有等到顧青城的回複。


    有點失落。


    應該是比較忙吧。


    楊拂曉又發了一條:“你先忙吧。”


    因為是深秋了,這種陽光的白天,就感覺天氣很好了,花園裏的花草都枯了,唯獨剩下強勁有力的鬆柏樹木,梧桐的落葉黃黃紅紅,鋪在枯黃的雜草中。


    一片落葉悠悠蕩蕩飄落在她腿上。


    楊拂曉將落葉拿在手裏,看著已經枯黃的焦脆的落葉上麵的紋路,抿了抿唇瓣。


    在不遠處,前麵鋪滿落葉的小道上,有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相攙扶著走過來,白頭發的老爺爺似乎是腿腳不大靈便,走的很慢,一邊的老奶奶就扶著他的胳膊,“你慢點兒走啊,也沒人催你,急什麽。”


    老爺爺說:“這不是怕你急了麽。”


    “我急什麽,”老奶奶笑了一下,臉上的皺紋紋路很深,“我才不急,有你在身邊急什麽。”


    楊拂曉始終注視著這兩個老人,笑眯眯的抿著嘴唇,覺得這種執手白頭的感覺很溫馨。


    老奶奶注意到了,便轉過來:“小姑娘,你笑什麽?”


    楊拂曉沒有料到老太太會忽然轉過頭來問,略微一愣,反射性的開口,才發覺沒有聲音,便拿了手邊的平板寫字:“奶奶,我看您和老爺爺的感情很好。”


    老奶奶一眼就注意到楊拂曉不能說話,扶著老爺爺坐在一邊的石凳上,“那是我脾氣好,要是往前倒幾年啊,他脾氣大,還用不著我的時候,肯定就把我推到一邊去了。”


    “說哪兒的話哎。”老爺爺說,“讓這姑娘聽聽,到底是誰脾氣大了。”


    “就是你的脾氣大啊,別說人家小姑娘,問問孫子孫女,哪個不說你在家裏愛亂發脾氣了。”


    這一次,老爺爺倒是沒有回話了,不過表情上看起來明顯就是不服氣的模樣。


    楊拂曉張開嘴笑的很是燦爛。


    忽然,聽見前麵的人工湖那邊有人喊了一聲“救命啊”。


    楊拂曉急忙向湖邊的位置看過去,好像在匆忙過去的人群裏看到了有孟曦的身影,她嚇了一跳,趕忙就想要轉動輪椅去湖邊,但是因為第一次坐輪椅,角度掌握不好,雙手轉著輪子,差點就讓自己想下栽倒過去。


    一邊的老奶奶走過來,“來,我推著你去看看。”


    老爺子說:“去吧,我在這兒歇會兒。”


    楊拂曉急忙雙手合十,無聲地道謝。


    老奶奶推著楊拂曉來到湖邊,湖邊已經站了好多人,而深秋冰冷刺骨的水中,一個人還在撲騰著胳膊。


    在湖邊的位置,楊拂曉看見了一台輪椅,是剛剛劉麗麗坐的輪椅,上麵已經沒了人。


    而水下,劉麗麗正在努力地撲騰著。


    興許劉麗麗會遊泳,可是,她既然坐著輪椅,就說明腿出了問題,在水裏,就算是會遊泳也沒辦法。


    在岸邊,薑力揚蹲下來,伸出手想要拉住劉麗麗,“麗麗,你拉住我的手!”


    孟曦站在輪椅旁邊,一聲冷笑:“這就是你所謂的愛一輩子麽?現在你最愛的人落水了,結果你現在卻還站在岸邊,眼睜睜地等著別人來救,你怎麽不跳下去去救她?”


    薑力揚抬起頭來,站起來,忽然一下子抓住了孟曦的領口,“孟曦,我說過,我什麽都不欠你的了,但是你現在將麗麗推進水裏,就算是我饒了你,你覺得劉家可能饒了你麽?!”


    “誰能證明是我推的?”孟曦將薑力揚的手撥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說,“薑力揚,我隻是在跟她說了兩句話,結果她卡子掉了,便彎腰去撿,不小心掉進去了而已。”


    說完,孟曦便轉身離開。


    薑力揚死死地咬緊牙關,等到後麵的救援隊來,跳入水中將劉麗麗撈上來,她幾乎已經沒了氣,進行了緊急救援做人工呼吸送氧,才將肺裏的水吐出來一部分。


    已經有護士抬著擔架,將從水裏撈出來的劉麗麗送到醫院住院部內。


    等到人都散了,楊拂曉靜靜地坐著沒動,而身後的老太太推著楊拂曉的輪椅原路返回,問:“剛剛那個女孩兒,是你朋友?”


    楊拂曉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在平板上寫下:“紅衣服的那個,這個男人是她的前男友,拋棄了她。”


    “其實,男女朋友因為形形色色的原因分手的很多,但是好聚好散,非要搞的這麽激烈,誰都不好過。”


    若說孟曦沒有推,而那個趾高氣揚的千金小姐劉麗麗就自己掉進河裏了,說給誰都絕對是不信的,就連楊拂曉都不相信。


    老奶奶歎了一口氣,扶著楊拂曉身後的扶手,慢慢的向前走著,“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這種特別負麵的情緒,其實已經放手,已經不愛了,但是看見前任過的比自己好,就莫名其妙地覺得心裏堵得慌,人人都有一種心理,渴望看見在一起的那個人,非你不可,但是,誰又真的非誰不可呢?”


    楊拂曉盯著路麵上鋪著的一層經過一夜秋風,飄落下來一層厚厚的落葉,輪椅的轉輪碾壓過枯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好似已經將枯瘦到沒有水分的落葉碾軋粉碎。


    重新回到遠處,等老奶奶和老爺爺離開了,楊拂曉在原地等孟曦,卻都沒有等到孟曦。


    一直到天空中沒了太陽,有點冷意,後麵才傳過來一個聲音“啊,拂曉,我忘了你了!”


    楊拂曉轉過頭來,看見孟曦匆匆忙忙地從狹窄的綠化通道過來,跑的有點氣喘籲籲的。


    “我剛才給忘了,回到病房裏才發現你沒在。”


    楊拂曉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沒關係。”


    孟曦推著楊拂曉的輪椅後座,“我剛剛回到病房內,看見給你送飯的那位盛小姐已經來了,讓我告訴你,帶了你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還有醋魚。”


    楊拂曉在平板上寫:“我喜歡吃糖醋排骨???我怎麽不知道???”


    然後舉起平板來讓身後的孟曦看,孟曦看了之後哈哈大笑,“那估計就是那位盛小姐自己的口味吧,不是你的,哈哈哈。”


    其實孟曦稱呼盛微微為盛小姐,也是有原因的,在病房內的第一次見麵,孟曦自我介紹:“我叫孟曦,你叫什麽?”


    盛微微好像是最高領導人會晤似的伸出手來跟孟曦握了握:“我叫盛小姐。”


    當時這個稱呼讓楊拂曉笑了半天,不過孟曦也就習慣了,叫她盛小姐。


    因為盛微微這一次帶了三個人的飯菜,她自己在紫荊園已經吃過飯了,強留下孟曦在病房內也吃了一下,才算是消滅了不少的飯菜。


    孟曦和楊拂曉兩人靠在床邊吃飯,而盛微微就倚靠在沙發上,一條腿敲在茶幾上,一條腿悠悠晃晃的,另外一隻手捧著一個果盤,裏麵洗幹淨的瑪瑙葡萄,一粒接著一粒的往嘴裏扔,慵懶而愜意,一邊挑著眼角瞄著電視。


    其實這位盛家的大小姐,還真是養成了一身驕奢淫逸的習慣,之前孟曦見到過第一次,就說盛微微又大小姐脾氣,和劉麗麗一樣,都是大小姐脾氣。


    但是,盛微微的身份可是要更加貴重一些,而且盛微微更可愛,雖然有大小姐脾氣,但是卻沒有大小姐的架子。


    吃過飯,孟曦又坐了一會兒,說:“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楊拂曉急忙拉了一下孟曦的胳膊,“如果你有事的話,明天就不用來了。”


    孟曦說:“我也沒什麽事兒,除了實習上班。”


    楊拂曉靠著枕頭,隨便調著台,盛微微枕著沙發,看見楊拂曉調的哪一個台好看了,“誒誒誒,就這個台!再往回調一個頻道。”


    楊拂曉重新調回來,看見上麵台標是xxxx法製頻道,再看看法治在線幾個字,就明白了。


    敢情這盛微微現在還在糾結著沈律師,準備學法律常識。


    楊拂曉在平板上寫:“你和沈律師見過麵了麽?”


    盛微微坐起來,將吃了一半的馬奶葡萄放在桌上,“見過了,我特麽的穿的特別正式啊,小西裝半身裙,還特別把卷發給盤上去了,但是,他竟然看見我的一瞬間轉身就走,你說這是毛線意思啊?”


    果然是和楊拂曉想象中毫無差別。


    盛微微托著腮,有點疑惑了,“拂曉,你說他為什麽不喜歡我呢?我明明這麽可愛這麽萌這麽有血性。”


    楊拂曉:“……”


    “你有沒有追過你喜歡的男人?你是怎麽追上的?”


    楊拂曉聽了盛微微的這句話,眼睛眨了眨,頭腦裏第一時間竄出來的人影便是顧青城。


    當時也都是因為他和許慕珩完全相像的容顏才靠近他的,若說她是怎麽做的,也就是四個字:死纏爛打。


    比起盛微微來,也根本就不高明多少。


    但是,好歹楊拂曉還有一點先天的優勢,隻頂頭上司,和她的工作並不衝突,而盛微微卻需要從頭開始學習法律常識,這肯定是一個坎兒。


    楊拂曉想了想,在平板上寫:“你可以試著正常一點去接觸沈律師,比如說偶爾給他送便當,去律師事務所裏當義工,免費的,你應該還沒有找到工作,可以試著自己去應聘一下。”


    反正盛微微肯定不會缺錢花,且不說有顧青城幫襯著,就說是來自澳門的賭王老爸,隨隨便便就夠了。


    盛微微起初也隻是懵懵懂懂的看著,楊拂曉還以為是自己寫的字太過於潦草了,讓盛微微看不懂,結果盛微微從沙發上一下子彈了起來,“我明白了!我出去打個電話!”


    盛微微離開了不一會兒,楊拂曉拿著手機,看了一眼,還是沒有顧青城的短信,也沒電話。


    明明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而是顧青城作為一個公司的執行總裁,事情會更多,哪裏有一直有時間跟她這種小女人卿卿我我呢。


    忽然,病房門敲了兩下,楊拂曉抬首,看向病房門。


    有點希冀,這個進來的人是顧青城。


    然而,這個進來的人卻是楊拂曉最討厭的一個人——楊素素。


    楊素素拎著一盒保健品,還有一箱牛奶,楊拂曉看著那盒保健品,就覺得礙眼,她難道已經到了喝保健品的年齡了麽?


    楊素素將保健品放在桌上,轉過來笑靨如花的看著楊拂曉:“看起來你這是傷的不清啊,怎麽搞的?好像是從經貿論壇上直接給綁架走的,差點就驚動了上頭的領導。”


    楊拂曉如果可以開口說話,現在肯定直接頂回去,但是現在,楊拂曉隻能憋著氣,就當楊素素的話是在放屁,一邊講平板放在腿上,寫著字。


    楊素素在椅子上坐下來,笑著看著楊拂曉:“爸媽都說來看你,但是今兒太晚了,我就給阻了,等到明天白天他們再來,我就先過來看看你。”


    真的是說的夠冠冕堂皇的。


    “謝謝你來看我,回去請轉告爸媽,說不用擔心,我已經好很多了,等我好了會回家看他們的。”


    楊拂曉將平板豎來給楊素素看,楊素素有點驚訝,“你不能開口說話了麽?”


    “暫時性失語症。”


    楊素素“哦”了一聲,尾音拉長,“原來是這樣啊,我聽人說,綁架你的是個變態強=暴犯,你是不是被強=暴了?”


    楊拂曉聽了這種話,很是氣憤,“你是從哪裏聽到這種話的?”


    楊素素貌似很驚訝:“你不知道麽?你隻是住院了,還不是與世隔絕了吧?能聯網吧,你上上論壇瀏覽一下,很多都是說的這件事情,還說因為這事兒,你跟沈家的婚約要吹了……嗬嗬,不過無所謂了,反正你本來就不是處,現在這種事情說出去,正好可以解了人家沈家的疑慮……”


    楊素素這句話沒有說完,楊拂曉已經抬手給了楊素素一個耳光,一個狠狠的耳光。


    之前顧青城說的沒有錯。


    在氣憤到極點之後,打人耳光,的確是很爽的一件事情,減壓,雖然力量是對等的,作用在臉頰上的力也會同樣作用在她的手掌上,有點麻疼。


    楊素素捂著臉,難以置信:“你敢打我?”


    楊拂曉生氣的用手指了指病房門的位置,無聲的吐出兩個字:“出去。”


    “我現在不跟你打,跟你打失了我的身份,”楊素素拿了手包站起身來,“哼,你以為自己很幹淨麽?就算是讓沈家知道了你的破處經曆是給了強=暴犯,也比知道你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上過床要好!”


    楊拂曉愕然瞪大了眼睛,“什麽意思?”


    楊素素誇張地張了一下嘴,然後馬上又重新捂上,“你還不知道啊?”


    楊拂曉的心正在一點一點往下沉,她寧可自己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停楊素素接下來的話。


    楊素素說:“官方資料,顧青城和沈嘉攸是表兄弟,沈嘉攸的父親是顧青城的舅舅,而私下裏流傳,顧青城其實是沈嘉攸的父親和他最寵愛的幼妹亂倫生下來的雜種,要不然為什麽沈洲會棄了沈嘉攸而一心將顧青城扶上位呢?”


    楊拂曉腦袋裏轟的一聲炸開了。


    她完全不知道楊素素接下來說的是什麽了,她隻知道,她聽見了楊素素說,顧青城竟然和沈嘉攸是表兄弟?


    那麽,她有幾次跟顧青城提起和沈嘉攸的婚事,他為什麽都沒有說起過?原來他不僅僅知道的一清二楚,而是是沈家的表少爺。


    楊素素就知道,楊拂曉現在都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果然,這種事情經過她的口說出來是再好不過的了。


    她從楊拂曉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終於看到了類似於皸裂的表情,就好像她那個晚上將那一張楊拂曉和顧青城的合照撕的粉碎的時候,看到的楊拂曉的氣急敗壞。


    憑什麽一個寄人籬下的養女,需要依附於別人生活的貧女,會總是笑逐顏開?就算是被綁架被淩虐了被關了一天一夜,現在看見她還是一樣的頤指氣使?


    就憑著她的運氣好?


    楊素素狂妄地笑了一聲:“楊拂曉,我之前說過,你不過就是我們家養的奴才,你就是要看著我們臉色的,如果沒有我們家給你吃的給你喝的,你現在早就餓死了!你以為你外婆能活到現在?要不是我們,你們兒孫兩個早就去黃泉和你爸媽團聚了,別說你還能遇見顧青城和沈嘉攸這樣的大金主,更別說就以你的姿色,還能腳踩兩條船……”


    不知道是楊素素的哪一句話觸動了楊拂曉脆弱的神經,楊素素沒有想到,就算是生氣都很是隱忍的楊拂曉,會忽然拿起床頭櫃上一個暖水壺,直接就向門口的楊素素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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