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出來。”
從聽筒內傳出來顧青城的聲音，楊拂曉站在沈家的陽台上，看著外麵從墨藍色的天際飄灑下來鵝毛一般的雪片，心裏生出一股倔意。
“不出去。”
每次對於顧青城的話，楊拂曉都是百分之百的順從，這一次，也終於不再做出乖巧可人的模樣，直接說出了拒絕的話。
一時間，電話裏沒有一點聲音。
楊拂曉心跳很快。
為什麽顧青城不說話了呢？
不過多久，顧青城緩淡開口：“不要讓我直接進去劫你出來。”
楊拂曉握著手機的手逐漸攥緊，骨節發白：“你想進來當然可以，這是沈家，你是沈家的表少爺，就算是你搬進來住也不會有人說一句不是的，反正我們以後也要成為一家人的。”
她不想要激怒他，可是這些刻薄尖酸的話分明就是在嘴邊，聽見顧青城這種蠻橫的話，就禁不住地想要還口。
楊拂曉真的怕再多說出什麽偏激的話真的讓顧青城生氣，便直接將手機掛斷掉。
但是，她沒有想到，顧青城真的進來了。
正如楊拂曉所說，顧青城算是半個沈家人，而且沈洲更是將顧青城的身份排在沈家的家譜裏，沈宅裏甚至有顧青城的住處，顧青城進來不會有人多問半個字。
深宅裏麵有主樓和分樓的小院子，楊拂曉現在就待在沈嘉攸的二層樓房內。
楊拂曉掛斷了手機，轉身沈嘉攸剛好從樓下的小廚房端上來一盤精致營養的糕點。
“你吃點東西。”
楊拂曉笑了笑：“謝謝。”
她其實很感激沈嘉攸，帶她回來之後直接來到了這個小院子，沒有跟沈洲和玉明秀住在一起，要不然她會覺得很尷尬，處處都要提防著行為上出現什麽差錯。
糕點旁邊是一杯牛奶，楊拂曉剛剛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忽然聽見從樓下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楊拂曉手一抖，杯中的牛奶就灑了出來，濺在手背上，有點燙。
她急忙抽出一張紙巾來擦了一下手背上的牛奶，抬眼看沈嘉攸，“是顧青城來了麽？”
沈嘉攸從椅背上拿過外套穿上，“早就料到了，你在樓上，我下去看看。”
既然帶楊拂曉來到沈家，他根本就沒有避開外麵顧青城留的眼線，知道顧青城肯定會找過來。
等到沈嘉攸下樓，楊拂曉立刻來到了陽台上，開了窗戶，冷風猛地灌入進來，因為在室內平衡的溫度，一刹那就消失殆盡了。
楊拂曉看著在樓下雪地中，被雪光映照著的黑色身影，覺得淚腺有些堵。
她的離開應該太過於突然了吧。
從做手術之後的這一個月裏，她都表現的十分乖巧，從來都不會給顧青城帶來任何麻煩，對於他的事情不聞不問，就好像是他養著的一隻溫順乖巧的寵物一樣，但是寵物也會有爪子，也會有想要撓人的時候。
樓下，沈嘉攸走出去，和顧青城迎麵對上。
楊拂曉捏了一把汗，她真的怕兩人會打起來，之前是在比較偏僻的馬路路段，但是這一次，在沈家，說不定現在眼線已經去通知了沈洲，正在趕到這邊的路上。
兩人貌似隻是在說話，但是楊拂曉在二樓，風雪聲呼嘯大過兩人說話的聲音。
她眯起眼睛，卻看見顧青城忽然上前一步，直接攥起了沈嘉攸的衣領，楊拂曉倒抽了一口冷氣，轉身就向樓下跑去。
院子裏，沈嘉攸直接伸手擋開了顧青城伸出的手臂，臉上沒有一點笑意，“二哥，這大晚上的，您這是要做什麽？”
雪花飄在兩人麵容之間，顧青城說：“你知道我是來做什麽，不用明知故問，找她下來，我有話跟她說。”
“二哥，現在這種時候，你覺得就算是她下來了，你有可能帶的走她麽？你已經傷了她，”沈嘉攸說，“她現在才會選擇跟著我，我沒有跟你搶過，也一直在給你和她時間，但是現在，你對她不好，所以我就要出手了。”
顧青城眼神冷的好像是冰，冷冷笑了一聲：“沈嘉攸，你不用冠冕堂皇的說這些話，誰知道你接近她的目的是為了什麽。”
“我沒有目的，”沈嘉攸的聲音忽然低了一下，仿佛被忽然席卷過來的一陣大風給刮散了，“我可能對任何人有目的，但是唯獨不會對她……”
顧青城抬步就要向樓房內走，他現在渾身都散發著強大的氣場，直接抬步就要進去，沈嘉攸伸手去攔，顧青城直接捏著他的手腕，用力的一擰。
沈嘉攸皺了皺眉。
顧青城出身特種兵，雖然沈嘉攸在國外也練過拳擊，但是跟顧青城的身手還是差了點。
他隻是擋著顧青城兩下，就被一拳打中了左側的肋骨。
“停下！”
不遠處，從樓層中走下來一個身材嬌小的身影，裹著一件厚厚的黑色，毛呢大衣，黑色的連衣帽蓋在腦袋上，雪花飄飛落在黑色的外套大衣上，周身裹挾著大片白色彌漫的雪花。
她緩步走過來，目光自始至終落在顧青城臉上，經過沈嘉攸身邊，收回目光，壓低聲音對他說：“我有話想要單獨和二哥說。”
沈嘉攸看著楊拂曉，說：“我給你一起。”
楊拂曉搖了搖頭：“隻用五分鍾，如果有一些話不說清楚，就永遠都不可能說的清楚，我會回去的，你放心，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決定，我不會輕易改變。”
沈嘉攸目光沉沉，說：“我在後麵等你。”
說完，沈嘉攸便轉過身向身後的樓房走去，並沒有走入，而是現在門口的位置，台階上。
楊拂曉聽著身後踩著積雪的腳步聲逐漸隱去，才抬頭去看站在自己身前三步開外的顧青城。
顧青城眼中隱隱有波光流動，一片漆黑的暗色。
他直接伸手要去拉楊拂曉的手，“現在跟我回去。”
“不。”
顧青城眼睛眯了眯，向前挪動了半步，語氣微冷，“什麽？”
楊拂曉被顧青城的目光逼退幾秒鍾，重新抬起頭來，說：“顧青城，你讓我留下我留下了，讓我去墮胎我去了，讓我好好在家待著不去公司，我也聽了，但是我現在不想聽你的了，一句都不想。”
“那你想要聽什麽？”
“我想要聽你就會給我說麽？”
“先回去。”
顧青城目光落在現在楊拂曉身後很遠距離的沈嘉攸身上，伸出手來拉楊拂曉。
楊拂曉迎著他的目光，在顧青城的手觸及到她的手的同時一下子甩開，“顧青城，你不能總是掩耳盜鈴的敷衍我，我不想跟你過了，我想要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顧青城眼眸中的眸光陡然淩厲了起來，濃黑的眸遇上瑩白的雪，成了化不開的墨。
他問：“不想？”
“是的，”楊拂曉緩慢的說，“我覺得累，你知道麽，很久之前，就有一個人問過我一個問題，問我，你愛的和愛你的，你要選擇哪一個，當時我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我愛的，既然人生這樣短暫，為什麽要將就呢，肯定是要選擇一個我喜歡的人啊，因為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會有快樂啊。”
顧青城沒有打斷楊拂曉的話，目光好像是一把鎖，牢牢地鎖住楊拂曉的麵龐。
但是，卻不知道誰的手裏拿了這一把鑰匙。
楊拂曉抿了抿幹澀的唇瓣，接著說：“但是，一直到後來，我遇上了許慕珩，他離開之後，這三年，我一直在尋找，一直到現在，我遇上了你，我喜歡上甚至愛上，可是，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廂情願的喜歡甚至愛上，會有這麽累，我每天都在自欺欺人的快樂，如果我是傻子，也就必定不會想這麽多了……”
“我幾乎每天都在猜想，你到底對我是什麽感覺，究竟是玩弄還是有好感，你喜歡不麻煩的女人，我就不麻煩，我就很乖順，你想要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對我很好，非常好，甚至比當初許慕珩對我都要好，但是，這種好，讓我感覺到像是……”
她頓了頓，似乎是在斟酌著用詞，最終伸出手掌來，看著飄落在掌心的雪片，在接觸到掌心皮膚的同一時刻，已經化成了雪水，消失不見了蹤影。
她說：“就是這種感覺，明明可以看得到，卻摸不到，好像是假的，我很累，所以我想要分開。”
過了許久，顧青城才緩淡開口，“所以，這是你的真實想法？”
楊拂曉點了點頭：“是的。”
“你現在跟我回去，有很多話，一時說不清楚，等到時機到了，我會告訴你。”
楊拂曉問：“什麽是時機成熟？就是等到你覺得應該告訴我的時候，就會告訴我麽？”
顧青城用默認了這個答案。
“那如果你覺得時機一直都不到呢？那我要怎麽辦，一直等下去麽？你現在欠著沈家一億三千萬的聘金錢……”
顧青城說：“我可以幫你還掉。”
楊拂曉覺得眼眶酸酸的。
這是她一直想要問顧青城的一個問題。
記得在三個月之前，楊拂曉都在想，如果顧青城能幫她還了那一億三千萬的聘禮，那麽她就不用再受沈家的約束了，她寧可欠顧青城的，哪怕是把她自己抵押給他。
可是，事實並不是如此，她知道了顧青城和沈家的關係之後，她恍然之間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笑話……難道要拿沈家的錢還給沈家麽？隻是又把自己轉手多賣了一次。
“那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楊拂曉倔強地抬起脖頸，用固執地目光看著顧青城，“你要娶我麽？”
顧青城眸中陡然顫了顫，眼眸中波光轉了轉。
楊拂曉無奈的笑了一聲：“你看，你根本就不想娶我，不管你心裏的人是秦笙還是別人，還是你受別人所托對我好，你都沒有想過要娶我。但是，他說要娶我，沈嘉攸說了。要娶我。”
長久的沉默之後，隻有風聲入耳。
顧青城的麵龐冰冷的不像話，和天地之間的愴然，都好像融入在這片風雪之中，他說：“楊拂曉，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楊拂曉抬了抬眼眸，注視著此刻目光沉冷，眼眸中隱約有波光的顧青城，說：“好，你說。”
“原來，你說過，如果在我和許慕珩之間，你會選擇許慕珩，那現在我問你，”顧青城指了指在楊拂曉身後不遠處的台階處的沈嘉攸，“我和沈嘉攸，你選誰？”
楊拂曉定定的看著顧青城，抬起眼眸來笑了一下，她用口型說：“再見。”
然後，轉過身，走向了沈嘉攸。
她沒有回答，卻已經用超出語言外的行動，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顧青城垂落在兩側的手握成了拳，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冷聲說：“楊拂曉，你以為你自己很重要麽？”
楊拂曉的腳步猛地頓住。
顧青城唇角掀起一抹冷薄的笑，“這個世界上，不是誰沒了誰就不能過的，你口口聲聲說你喜歡許慕珩，愛他比自己的生命更甚，但是他不見了三年，離開了三年，你不是照樣好好的活了三年麽？”
說出這樣的話，口中灌入一陣冷風，嗓子裏刹那間一陣腥甜。
其實，最鋒利的刀刃，不過如此。
雙刃劍。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而顧青城不知道的是，其實，楊拂曉已經忍到了極點了，如果她站在顧傾城麵前再多一秒鍾，就會忍不住想要撲到他懷裏去，狠狠的抱住他，然後不管不顧地跟他回去。
可是現在，她必須要忍下這種突如其來的情緒。
以至於在最後幾乎失聲，隻能轉身。
當聽見顧青城那句話的時候，她的眼淚就下來了，直接順著臉頰滑落到下巴，然後滴落在雪地上。
原來……如此。
她也想，像是顧青城這種冷血的人，與他而言，女人才真正是身外之物吧，對你好的時候可以將你捧在手心裏，摘月亮摘星星，但是，一旦不需要了，就……不需要了吧。
………………
盛微微在外麵的車上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她覺得有點不對勁，不會是顧青城跟人打起來了吧。
不知道能不能把楊拂曉給搶過來，還是要她出馬去一趟，多一個人，總歸是多多一分力量。
盛微微拿了圍巾圍上，又將繁複的牛角扣從下到上係到下巴上，戴上了帽子，結果從車內出來，還是打了一個噴嚏。
“阿嚏！”
真特麽的冷，盛微微把帽子又往下壓了壓。
盛微微踩在地麵上，覺得這沈家的宅院也真的是荒廢了，雪下了一天了，也每個人出來在路上除下雪，搞的還要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盛微微之前來過沈家，知道沈嘉攸住處的位置，距離很遠，就可以從沒有遮擋物的前麵，看見一個茫茫雪地中的黑影，一動不動，宛如一尊冰雕。
媽啊，那是顧青城？
天。
盛微微跑過去，直接就給顧青城肩膀上的積雪拍打了兩下，肩頭的雪花撲簌地飄落下來，“顧青城，你擱這兒站著幹嘛啊？”
顧青城的頭發上也落著一層雪花。
盛微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沒事兒吧，見著楊拂曉了麽？”
顧青城依舊沒說話。
盛微微有點愣神，直接抬步就想要向裏麵走，大聲叫了一聲：“楊拂曉！”
顧青城扯著盛微微的手肘，說：“走了。”
盛微微被顧青城拉的向後倒退了一步，差點就倒下，“那楊拂曉呢？不帶走了？”
顧青城沒說話，拉著盛微微的胳膊，一路向外麵踉踉蹌蹌，走到車邊，他說：“你開車。”
聲音說不出的低沉黯啞，就好像這種見鬼了的天氣一樣，冷的要死，樹上都要結出冰淩來了。
盛微微有點驚詫地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顧青城，才後知後覺的覺察出來有點不大對勁了，“噢。”
她上了駕駛位，而顧青城直接閉上眼睛坐在了後車座上。
盛微微開的很慢，雪地裏開車她經驗不足，甚至旁邊有一輛輛自行車都從賓利歐陸旁邊飛快的騎過，騎自行車的人扭過來對這輛豪車露出嘲諷的笑容，似乎就是在嘲笑盛微微這種雞毛的開車技術。
這種表情想讓盛微微給他豎中指。
結果，那個嘲笑她的人呢，就摔了。
盛微微頓時心情很好了，這就是報應，啊哈哈哈哈。
忽然，坐在後座的顧青城猛烈的咳嗽了起來，盛微微從後視鏡看了一眼，一直都閉目養神的顧青城，忽然向前傾身，胸腔劇烈的震動著，劇烈的咳嗽著，聲音震動胸腔。
盛微微直接把後麵車座的車窗給自動檔搖上了。
顧青城咳了一陣子，應該是剛才迎冷風給硌到嗓子了，過了一會兒，才終於緩了下來，開口讓盛微微停車，聲音低沉極了。
“停車。”
盛微微嚇了一跳：“這會兒停車幹嘛啊？我開車就行了。”
“你現在開車能有我走得快麽？”
盛微微：“……”
就算是被甩了，也這麽毒舌，就算是現在少說一句也不會死。
顧青城一邊胡亂地解安全帶，說：“沒事兒了，我就是去藥店買點藥，家裏的藥箱裏的擦傷藥沒了。”
盛微微依言停車，顧青城直接開了車門下車。
冷風撲麵，顧青城抬手豎了豎衣領，又咳嗽了兩聲，等到藥店裏要開口，都覺得喉嚨一陣生疼，嗓子貌似倒了。
玻璃櫃上反照出他略微發白的麵龐，一雙黝黑深邃的眸。
回到紫荊園，盛微微給顧青城倒了杯熱水，坐在她身邊，問：“那個……你跟楊拂曉這算是分手了？”
顧青城閉著眼睛，溫淡開口：“就沒有在一起過，談什麽分手？”
盛微微眨了眨眼睛：“呃，那之前楊拂曉在這裏……”
“隻不過是玩玩。”
顧青城涼淡的掀了掀眼簾，索性闔上雙目閉目養神。
盛微微抽了抽嘴角，真心想說一句，到了現在，大哥，你就不用這麽睜著眼睛說狠話了。
不過，也難怪了，一向心高氣傲的顧青城被甩了……
其實，她隻想笑，顧青城竟然被甩了。
哈哈哈。
隻不過，對上顧青城那張有點陰沉的臉，盛微微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連忙擺出一副默哀的神色來，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哦，阿門。
………………
在沈家的第一個晚上，沈嘉攸讓楊拂曉睡在臥房內，給楊拂曉抱來了一床被子。
“這個屋子比較暖和。”
果然是很厚實的羽絨被，再加上厚厚的床墊，根本就不會冷的。
“謝謝你，你也早點休息吧。”
明天早上還要去去見沈嘉攸的父母，陪同吃早飯，今天也實在是太晚了。
沈嘉攸站在門口，看了一眼楊拂曉，“晚安。”
楊拂曉對於一個新的環境還必須要適應，她擇床，在一個新的床上，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在紫荊園內養的好睡眠，完全被打破了。
一直到天色蒙蒙亮，她才睡著。
再一次醒來，天光已經大亮了。
楊拂曉睜開眼睛的第一反應是，自己仍然在紫荊園，顧青城就在枕側，李阿姨已經將早餐做好了，咋咋呼呼的盛微微一準會上來把她吵醒。
但是觸目並不是放在窗台上的一盆綠色盆栽，楊拂曉腦中遲鈍了半分鍾，才想起來，昨天就離開紫荊園了，現在是在沈家。
在沈家……
楊拂曉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旋即摸到床頭的手機開了機，看了一眼時間，頓時一下子坐了起來。
竟然已經快十一點了！
昨天晚上沈嘉攸明明說了要帶著她去陪他母親吃早餐的，這些可好，早餐沒吃成，就直接到了中飯。
楊拂曉從紫荊園出來，沒有帶什麽衣服，便還是昨天晚上的那一套衣服，洗臉刷牙，順帶將黑色的長發在腦後簡單地紮了個馬尾，出來覺察到樓上樓下都沒有人，便拿起手機給沈嘉攸打了個電話。
“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你已經跟你媽媽吃過早飯了麽？我現在要去哪裏……”
她說話有點喘，沈嘉攸等到楊拂曉說完了，才說：“你睡醒了？”
“是的。”
“你在家裏先休息一會兒，我現在就開車去接你。”
“哦，好的。”
楊拂曉掛斷了沈嘉攸的電話，坐在床上，雙手抓著自己身前的衣襟，環視周遭，覺得有點不真切。
昨天還是從顧青城的懷抱中醒來，而今天就儼然已經完全不同了。
她抿了抿嘴唇，忽然覺得口中味覺苦澀。
楊拂曉有點餓，如果是她一個人，別說餓一頓，兩頓都沒關係，但是現在他還有腹中的寶寶。
她在廚房裏找吃的，吃了一片全麥麵包，又拌了一個水果沙拉，正在用勺子舀著往嘴裏送，沈嘉攸回來了，她看了一眼時間，也就才剛剛過去了十幾分鍾。
楊拂曉笑了笑：“我有點餓，就弄了點吃的東西。”
沈嘉攸皺著眉看楊拂曉隨口吃的這些東西，他覺得這裏有必要請一個營養師過來了。
楊拂曉在嘴裏含著勺子，騰出手來接電話，是孟曦的電話。
她將勺子重新放在盤碟之中，“小曦。”
電話另外一頭的孟曦說：“拂曉，你現在在哪裏啊？昨天顧青城給我打電話說找不到你人了，我說我也不知道啊，昨天大雪天的，你跑去哪兒了？”
“我們分手了。”
“不是吧？！”
孟曦倒抽了一口冷氣。
楊拂曉知道，這麽突然，對於誰來說都很難以接受。
但是一言難盡，電話裏說不清楚，索性就把孟曦約了出來，“我們晚上見麵再說吧。”
掛斷了孟曦的電話，楊拂曉便跟著沈嘉攸一同出了門，已經將近十一點了。
吃飯的地點是一家高檔餐廳，與上一次和玉明秀吃飯的餐廳不是同一家，但是顯得更加正式。
楊拂曉看了一下自己的著裝，還好是冬天，黑色的大衣也百搭，不會顯得太過於俗套。
進了包廂，楊拂曉原本以為隻是陪玉明秀吃飯，卻沒有想到沈洲也在。
“伯父、伯母好。”
玉明秀拉過椅子，讓楊拂曉坐在她身邊，問：“身體好了點沒有？”
楊拂曉眼皮猛地一跳。
沈嘉攸說：“拂曉吃過藥了，已經好很多了，昨天就是有點著涼了。”
楊拂曉立刻就明白了沈嘉攸是怎麽搪塞玉明秀早上她沒有起床來陪著吃早餐，便附和說：“嗯，好多了。”
沈洲和上一次在山上廟裏見到的沒有多大區別，不過目光很犀利，上上下下打量著楊拂曉，等到玉明秀讓沈嘉攸陪著去後廚看菜單，包廂裏隻留下了沈洲和楊拂曉兩個人，楊拂曉低著頭吃菜。
沈洲開腔：“和嘉攸相處的怎麽樣？”
楊拂曉放下手中的筷子，以示尊重：“嘉攸很照顧我。”
沈洲問：“你現在還是在msc上班？”
“是的，”楊拂曉說，“但是因為前一段時間生病了，所以一直請假靜養，沒有去公司，等到明天公司的手續辦好了，我就要重新去上班了。”
她以為沈洲還會對她說很多話，但是沈洲在說了這些話之後，便開始專心用餐了。
在這種大家族裏，楊拂曉覺得有一種壓迫感，必須要細嚼慢咽，必須要舉手投足都要慢，不能狼吞虎咽。
可是，楊拂曉忽然想起來之前有一次跟盛微微一起去吃燒烤，盛微微吃香差得很，吃的差點把竹簽子都在嘴唇上紮了個洞，忽然就覺得，大家族之間也是有不同的。
玉明秀從後廚房出來，重新坐在餐桌邊，便新叫了一盤菜過來，轉而順口說：“一會兒我找了人給你們兩個看生辰八字，你們也一起去麽？”
玉明秀這人也有點奇怪，明明是在外麵生活過多少年，但是卻依舊信中國的風水和生辰。
楊拂曉還沒有來得及答話，沈嘉攸先開口道：“我和拂曉就不過去了，媽你看著哪個日期合適就定下來。”
楊拂曉點了點頭。
從餐廳出來，沈嘉攸要幫楊拂曉將外套的衣服披上，楊拂曉下意識地就躲了一下，然後伸手拿過，“我自己來。”
等到她自己係好扣子，抬頭看玉明秀，才發覺她的母親看著她的眼神有點不大一樣，她笑了笑，頓時想自己真的是太大意了，但是一下子接受這樣親密的舉動，也根本就不可能，隻能一點一滴地適應。
沈洲和玉明秀是分兩輛車子來接的，沈洲去公司，玉明秀回沈家。
楊拂曉站在一邊，沈嘉攸送母親上了車，楊拂曉子啊身後禮貌地說：“伯母再見。”
看著車子駛走，楊拂曉鬆了一口氣。
沈嘉攸說：“以後我會盡量避免這種場合，你不用不自在。”
楊拂曉搖了搖頭：“沒什麽不自在的，總之是要習慣的。”
“我預約了產檢，陪你一起去醫院。”
現階段，對於楊拂曉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腹中的胎兒。
沈嘉攸特別細心，帶著楊拂曉來到醫院，照例做了產檢，醫生是沈嘉攸安排的，很值得信任。
腹中胎兒已經九周了。
醫生給楊拂曉做過檢查，依舊是說：“身體還是太虛，比相同周數的胎兒都要發育遲緩。”
楊拂曉坐在椅子上，沈嘉攸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需要吃什麽藥麽？”
“不用，”醫生搖了搖頭，“藥補不如食補，是藥三分毒，現在太太如果想要吃什麽藥，一定要先打電話問過我，不能私自用藥，會對胎兒發育產生影響，而且前三個月一定要嚴禁性生活，太太的身體虛，應該第四個月也要禁止，到時候來檢查我再看看。”
楊拂曉問：“我現在能看看他麽？”
醫生說：“現在月份太小，做b超會影響到孩子。”
“嗯，謝謝醫生。”
楊拂曉先從辦公室出來，沈嘉攸在辦公室和醫生多說了幾句，她站在走廊窗邊，看著窗外，平視有一棵參天鬆樹，鬆樹樹枝上全都是白茫茫的，雪已經停了，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她在包內的手機忽然響了。
楊拂曉從包裏往外拿手機，手機屏幕上“私人號碼”的四個字，讓她的心跳一下子止住了，她的餘光看到沈嘉攸已經從病房內走出來，便直接按了靜音，重新把手機塞進了包裏，向著沈嘉攸笑了一下：“問過醫生了麽？我們走吧。”
………………
晚上，楊拂曉和孟曦在商場買了兩件衣服和一些女性必備的生活用品，然後吃了晚餐。
“我們分手了。”
楊拂曉將做流產手術這一段省去，然後給孟曦前前後後差不多都說了一遍，順帶從衣架上取出一件內衣，拿給導購員。
“真沒想到顧青城竟然是這種人，”孟曦歎了一口氣，“真的是遇人不淑啊。”
楊拂曉心裏有點堵。
顧青城是怎樣的人？她自己都還沒有弄清楚，別人又憑什麽這樣說？
“他對我很好。”
“那你為什麽還和他分手？”孟曦皺了皺眉，“拂曉，我覺得你很矛盾啊，現在你就選擇嫁給沈少，是不是對沈少有點不公平？”
楊拂曉一時無言。
她隻是想要找沈嘉攸幫她保下腹中的孩子，而沈嘉攸提出對等的條件就是履行婚約。
這個婚約原本就是需要履行的，現在沈嘉攸幫了她，其實根本就算是無償的。
一直到快離開的時候，孟曦說：“我覺得你該給沈少一個公平的機會，剛剛跟顧青城分手了就馬上跟沈少結婚，網上肯定會大肆渲染說什麽水性楊花了。”
楊拂曉微微蹙了蹙眉，不過她和顧青城的事情一直都是壓在她和沈嘉攸的婚約之下的，除了幾個比較相熟的人，沒有人知道。
楊拂曉有沈家的司機來接，她便讓車子先送孟曦回了租住的地方。
“金源小區。”
楊拂曉好像聽說過這個小區，是msc旗下房地產公司開設的一個樓盤，距離亞寰不遠，而且地鐵線和公交站都十分通暢。
孟曦下了車，楊拂曉從車窗探出頭來跟她招手，看了一眼外麵的高層樓房，“肯定不便宜吧。”
“我是和別人在這裏一起租的，房費水電費都是分攤的，還不錯。”孟曦說，“今天太晚了，改天下班早，我請你上來坐坐。”
楊拂曉擺了擺手，轉身吩咐前麵的司機開車。
她靠著身後的車座，有點昏昏沉沉的，因為昨天晚上都沒有睡好，再加上一整天的筋都是在緊繃著，所以在車輛緩緩行駛的時候，她便從座椅上拿了一條毯子蓋在身上，昏昏沉沉地就睡著了。
身下車輛輕微的顛簸消失了，不知道車子什麽時候已經停下了。
半夢半醒的楊拂曉總覺得睡的不踏實，薄薄的眼皮上落上一層細薄的亮光。
人就是有這種奇怪的覺察感，在閉上眼睛的時候，感覺會變得異常敏感，就比如說，此時，閉著眼睛，楊拂曉都能感覺到，似乎是有一雙幽暗的眼眸在緊緊的盯著她。
朦朦朧朧中，她睜開眼睛，透過車窗外麵細密的燈光，眼前好像晃著一個黑色的身影，不大清晰。
從聽筒內傳出來顧青城的聲音，楊拂曉站在沈家的陽台上，看著外麵從墨藍色的天際飄灑下來鵝毛一般的雪片，心裏生出一股倔意。
“不出去。”
每次對於顧青城的話，楊拂曉都是百分之百的順從，這一次，也終於不再做出乖巧可人的模樣，直接說出了拒絕的話。
一時間，電話裏沒有一點聲音。
楊拂曉心跳很快。
為什麽顧青城不說話了呢？
不過多久，顧青城緩淡開口：“不要讓我直接進去劫你出來。”
楊拂曉握著手機的手逐漸攥緊，骨節發白：“你想進來當然可以，這是沈家，你是沈家的表少爺，就算是你搬進來住也不會有人說一句不是的，反正我們以後也要成為一家人的。”
她不想要激怒他，可是這些刻薄尖酸的話分明就是在嘴邊，聽見顧青城這種蠻橫的話，就禁不住地想要還口。
楊拂曉真的怕再多說出什麽偏激的話真的讓顧青城生氣，便直接將手機掛斷掉。
但是，她沒有想到，顧青城真的進來了。
正如楊拂曉所說，顧青城算是半個沈家人，而且沈洲更是將顧青城的身份排在沈家的家譜裏，沈宅裏甚至有顧青城的住處，顧青城進來不會有人多問半個字。
深宅裏麵有主樓和分樓的小院子，楊拂曉現在就待在沈嘉攸的二層樓房內。
楊拂曉掛斷了手機，轉身沈嘉攸剛好從樓下的小廚房端上來一盤精致營養的糕點。
“你吃點東西。”
楊拂曉笑了笑：“謝謝。”
她其實很感激沈嘉攸，帶她回來之後直接來到了這個小院子，沒有跟沈洲和玉明秀住在一起，要不然她會覺得很尷尬，處處都要提防著行為上出現什麽差錯。
糕點旁邊是一杯牛奶，楊拂曉剛剛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忽然聽見從樓下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楊拂曉手一抖，杯中的牛奶就灑了出來，濺在手背上，有點燙。
她急忙抽出一張紙巾來擦了一下手背上的牛奶，抬眼看沈嘉攸，“是顧青城來了麽？”
沈嘉攸從椅背上拿過外套穿上，“早就料到了，你在樓上，我下去看看。”
既然帶楊拂曉來到沈家，他根本就沒有避開外麵顧青城留的眼線，知道顧青城肯定會找過來。
等到沈嘉攸下樓，楊拂曉立刻來到了陽台上，開了窗戶，冷風猛地灌入進來，因為在室內平衡的溫度，一刹那就消失殆盡了。
楊拂曉看著在樓下雪地中，被雪光映照著的黑色身影，覺得淚腺有些堵。
她的離開應該太過於突然了吧。
從做手術之後的這一個月裏，她都表現的十分乖巧，從來都不會給顧青城帶來任何麻煩，對於他的事情不聞不問，就好像是他養著的一隻溫順乖巧的寵物一樣，但是寵物也會有爪子，也會有想要撓人的時候。
樓下，沈嘉攸走出去，和顧青城迎麵對上。
楊拂曉捏了一把汗，她真的怕兩人會打起來，之前是在比較偏僻的馬路路段，但是這一次，在沈家，說不定現在眼線已經去通知了沈洲，正在趕到這邊的路上。
兩人貌似隻是在說話，但是楊拂曉在二樓，風雪聲呼嘯大過兩人說話的聲音。
她眯起眼睛，卻看見顧青城忽然上前一步，直接攥起了沈嘉攸的衣領，楊拂曉倒抽了一口冷氣，轉身就向樓下跑去。
院子裏，沈嘉攸直接伸手擋開了顧青城伸出的手臂，臉上沒有一點笑意，“二哥，這大晚上的，您這是要做什麽？”
雪花飄在兩人麵容之間，顧青城說：“你知道我是來做什麽，不用明知故問，找她下來，我有話跟她說。”
“二哥，現在這種時候，你覺得就算是她下來了，你有可能帶的走她麽？你已經傷了她，”沈嘉攸說，“她現在才會選擇跟著我，我沒有跟你搶過，也一直在給你和她時間，但是現在，你對她不好，所以我就要出手了。”
顧青城眼神冷的好像是冰，冷冷笑了一聲：“沈嘉攸，你不用冠冕堂皇的說這些話，誰知道你接近她的目的是為了什麽。”
“我沒有目的，”沈嘉攸的聲音忽然低了一下，仿佛被忽然席卷過來的一陣大風給刮散了，“我可能對任何人有目的，但是唯獨不會對她……”
顧青城抬步就要向樓房內走，他現在渾身都散發著強大的氣場，直接抬步就要進去，沈嘉攸伸手去攔，顧青城直接捏著他的手腕，用力的一擰。
沈嘉攸皺了皺眉。
顧青城出身特種兵，雖然沈嘉攸在國外也練過拳擊，但是跟顧青城的身手還是差了點。
他隻是擋著顧青城兩下，就被一拳打中了左側的肋骨。
“停下！”
不遠處，從樓層中走下來一個身材嬌小的身影，裹著一件厚厚的黑色，毛呢大衣，黑色的連衣帽蓋在腦袋上，雪花飄飛落在黑色的外套大衣上，周身裹挾著大片白色彌漫的雪花。
她緩步走過來，目光自始至終落在顧青城臉上，經過沈嘉攸身邊，收回目光，壓低聲音對他說：“我有話想要單獨和二哥說。”
沈嘉攸看著楊拂曉，說：“我給你一起。”
楊拂曉搖了搖頭：“隻用五分鍾，如果有一些話不說清楚，就永遠都不可能說的清楚，我會回去的，你放心，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決定，我不會輕易改變。”
沈嘉攸目光沉沉，說：“我在後麵等你。”
說完，沈嘉攸便轉過身向身後的樓房走去，並沒有走入，而是現在門口的位置，台階上。
楊拂曉聽著身後踩著積雪的腳步聲逐漸隱去，才抬頭去看站在自己身前三步開外的顧青城。
顧青城眼中隱隱有波光流動，一片漆黑的暗色。
他直接伸手要去拉楊拂曉的手，“現在跟我回去。”
“不。”
顧青城眼睛眯了眯，向前挪動了半步，語氣微冷，“什麽？”
楊拂曉被顧青城的目光逼退幾秒鍾，重新抬起頭來，說：“顧青城，你讓我留下我留下了，讓我去墮胎我去了，讓我好好在家待著不去公司，我也聽了，但是我現在不想聽你的了，一句都不想。”
“那你想要聽什麽？”
“我想要聽你就會給我說麽？”
“先回去。”
顧青城目光落在現在楊拂曉身後很遠距離的沈嘉攸身上，伸出手來拉楊拂曉。
楊拂曉迎著他的目光，在顧青城的手觸及到她的手的同時一下子甩開，“顧青城，你不能總是掩耳盜鈴的敷衍我，我不想跟你過了，我想要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顧青城眼眸中的眸光陡然淩厲了起來，濃黑的眸遇上瑩白的雪，成了化不開的墨。
他問：“不想？”
“是的，”楊拂曉緩慢的說，“我覺得累，你知道麽，很久之前，就有一個人問過我一個問題，問我，你愛的和愛你的，你要選擇哪一個，當時我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我愛的，既然人生這樣短暫，為什麽要將就呢，肯定是要選擇一個我喜歡的人啊，因為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會有快樂啊。”
顧青城沒有打斷楊拂曉的話，目光好像是一把鎖，牢牢地鎖住楊拂曉的麵龐。
但是，卻不知道誰的手裏拿了這一把鑰匙。
楊拂曉抿了抿幹澀的唇瓣，接著說：“但是，一直到後來，我遇上了許慕珩，他離開之後，這三年，我一直在尋找，一直到現在，我遇上了你，我喜歡上甚至愛上，可是，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廂情願的喜歡甚至愛上，會有這麽累，我每天都在自欺欺人的快樂，如果我是傻子，也就必定不會想這麽多了……”
“我幾乎每天都在猜想，你到底對我是什麽感覺，究竟是玩弄還是有好感，你喜歡不麻煩的女人，我就不麻煩，我就很乖順，你想要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對我很好，非常好，甚至比當初許慕珩對我都要好，但是，這種好，讓我感覺到像是……”
她頓了頓，似乎是在斟酌著用詞，最終伸出手掌來，看著飄落在掌心的雪片，在接觸到掌心皮膚的同一時刻，已經化成了雪水，消失不見了蹤影。
她說：“就是這種感覺，明明可以看得到，卻摸不到，好像是假的，我很累，所以我想要分開。”
過了許久，顧青城才緩淡開口，“所以，這是你的真實想法？”
楊拂曉點了點頭：“是的。”
“你現在跟我回去，有很多話，一時說不清楚，等到時機到了，我會告訴你。”
楊拂曉問：“什麽是時機成熟？就是等到你覺得應該告訴我的時候，就會告訴我麽？”
顧青城用默認了這個答案。
“那如果你覺得時機一直都不到呢？那我要怎麽辦，一直等下去麽？你現在欠著沈家一億三千萬的聘金錢……”
顧青城說：“我可以幫你還掉。”
楊拂曉覺得眼眶酸酸的。
這是她一直想要問顧青城的一個問題。
記得在三個月之前，楊拂曉都在想，如果顧青城能幫她還了那一億三千萬的聘禮，那麽她就不用再受沈家的約束了，她寧可欠顧青城的，哪怕是把她自己抵押給他。
可是，事實並不是如此，她知道了顧青城和沈家的關係之後，她恍然之間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笑話……難道要拿沈家的錢還給沈家麽？隻是又把自己轉手多賣了一次。
“那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楊拂曉倔強地抬起脖頸，用固執地目光看著顧青城，“你要娶我麽？”
顧青城眸中陡然顫了顫，眼眸中波光轉了轉。
楊拂曉無奈的笑了一聲：“你看，你根本就不想娶我，不管你心裏的人是秦笙還是別人，還是你受別人所托對我好，你都沒有想過要娶我。但是，他說要娶我，沈嘉攸說了。要娶我。”
長久的沉默之後，隻有風聲入耳。
顧青城的麵龐冰冷的不像話，和天地之間的愴然，都好像融入在這片風雪之中，他說：“楊拂曉，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楊拂曉抬了抬眼眸，注視著此刻目光沉冷，眼眸中隱約有波光的顧青城，說：“好，你說。”
“原來，你說過，如果在我和許慕珩之間，你會選擇許慕珩，那現在我問你，”顧青城指了指在楊拂曉身後不遠處的台階處的沈嘉攸，“我和沈嘉攸，你選誰？”
楊拂曉定定的看著顧青城，抬起眼眸來笑了一下，她用口型說：“再見。”
然後，轉過身，走向了沈嘉攸。
她沒有回答，卻已經用超出語言外的行動，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顧青城垂落在兩側的手握成了拳，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冷聲說：“楊拂曉，你以為你自己很重要麽？”
楊拂曉的腳步猛地頓住。
顧青城唇角掀起一抹冷薄的笑，“這個世界上，不是誰沒了誰就不能過的，你口口聲聲說你喜歡許慕珩，愛他比自己的生命更甚，但是他不見了三年，離開了三年，你不是照樣好好的活了三年麽？”
說出這樣的話，口中灌入一陣冷風，嗓子裏刹那間一陣腥甜。
其實，最鋒利的刀刃，不過如此。
雙刃劍。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而顧青城不知道的是，其實，楊拂曉已經忍到了極點了，如果她站在顧傾城麵前再多一秒鍾，就會忍不住想要撲到他懷裏去，狠狠的抱住他，然後不管不顧地跟他回去。
可是現在，她必須要忍下這種突如其來的情緒。
以至於在最後幾乎失聲，隻能轉身。
當聽見顧青城那句話的時候，她的眼淚就下來了，直接順著臉頰滑落到下巴，然後滴落在雪地上。
原來……如此。
她也想，像是顧青城這種冷血的人，與他而言，女人才真正是身外之物吧，對你好的時候可以將你捧在手心裏，摘月亮摘星星，但是，一旦不需要了，就……不需要了吧。
………………
盛微微在外麵的車上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她覺得有點不對勁，不會是顧青城跟人打起來了吧。
不知道能不能把楊拂曉給搶過來，還是要她出馬去一趟，多一個人，總歸是多多一分力量。
盛微微拿了圍巾圍上，又將繁複的牛角扣從下到上係到下巴上，戴上了帽子，結果從車內出來，還是打了一個噴嚏。
“阿嚏！”
真特麽的冷，盛微微把帽子又往下壓了壓。
盛微微踩在地麵上，覺得這沈家的宅院也真的是荒廢了，雪下了一天了，也每個人出來在路上除下雪，搞的還要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盛微微之前來過沈家，知道沈嘉攸住處的位置，距離很遠，就可以從沒有遮擋物的前麵，看見一個茫茫雪地中的黑影，一動不動，宛如一尊冰雕。
媽啊，那是顧青城？
天。
盛微微跑過去，直接就給顧青城肩膀上的積雪拍打了兩下，肩頭的雪花撲簌地飄落下來，“顧青城，你擱這兒站著幹嘛啊？”
顧青城的頭發上也落著一層雪花。
盛微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沒事兒吧，見著楊拂曉了麽？”
顧青城依舊沒說話。
盛微微有點愣神，直接抬步就想要向裏麵走，大聲叫了一聲：“楊拂曉！”
顧青城扯著盛微微的手肘，說：“走了。”
盛微微被顧青城拉的向後倒退了一步，差點就倒下，“那楊拂曉呢？不帶走了？”
顧青城沒說話，拉著盛微微的胳膊，一路向外麵踉踉蹌蹌，走到車邊，他說：“你開車。”
聲音說不出的低沉黯啞，就好像這種見鬼了的天氣一樣，冷的要死，樹上都要結出冰淩來了。
盛微微有點驚詫地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顧青城，才後知後覺的覺察出來有點不大對勁了，“噢。”
她上了駕駛位，而顧青城直接閉上眼睛坐在了後車座上。
盛微微開的很慢，雪地裏開車她經驗不足，甚至旁邊有一輛輛自行車都從賓利歐陸旁邊飛快的騎過，騎自行車的人扭過來對這輛豪車露出嘲諷的笑容，似乎就是在嘲笑盛微微這種雞毛的開車技術。
這種表情想讓盛微微給他豎中指。
結果，那個嘲笑她的人呢，就摔了。
盛微微頓時心情很好了，這就是報應，啊哈哈哈哈。
忽然，坐在後座的顧青城猛烈的咳嗽了起來，盛微微從後視鏡看了一眼，一直都閉目養神的顧青城，忽然向前傾身，胸腔劇烈的震動著，劇烈的咳嗽著，聲音震動胸腔。
盛微微直接把後麵車座的車窗給自動檔搖上了。
顧青城咳了一陣子，應該是剛才迎冷風給硌到嗓子了，過了一會兒，才終於緩了下來，開口讓盛微微停車，聲音低沉極了。
“停車。”
盛微微嚇了一跳：“這會兒停車幹嘛啊？我開車就行了。”
“你現在開車能有我走得快麽？”
盛微微：“……”
就算是被甩了，也這麽毒舌，就算是現在少說一句也不會死。
顧青城一邊胡亂地解安全帶，說：“沒事兒了，我就是去藥店買點藥，家裏的藥箱裏的擦傷藥沒了。”
盛微微依言停車，顧青城直接開了車門下車。
冷風撲麵，顧青城抬手豎了豎衣領，又咳嗽了兩聲，等到藥店裏要開口，都覺得喉嚨一陣生疼，嗓子貌似倒了。
玻璃櫃上反照出他略微發白的麵龐，一雙黝黑深邃的眸。
回到紫荊園，盛微微給顧青城倒了杯熱水，坐在她身邊，問：“那個……你跟楊拂曉這算是分手了？”
顧青城閉著眼睛，溫淡開口：“就沒有在一起過，談什麽分手？”
盛微微眨了眨眼睛：“呃，那之前楊拂曉在這裏……”
“隻不過是玩玩。”
顧青城涼淡的掀了掀眼簾，索性闔上雙目閉目養神。
盛微微抽了抽嘴角，真心想說一句，到了現在，大哥，你就不用這麽睜著眼睛說狠話了。
不過，也難怪了，一向心高氣傲的顧青城被甩了……
其實，她隻想笑，顧青城竟然被甩了。
哈哈哈。
隻不過，對上顧青城那張有點陰沉的臉，盛微微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連忙擺出一副默哀的神色來，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哦，阿門。
………………
在沈家的第一個晚上，沈嘉攸讓楊拂曉睡在臥房內，給楊拂曉抱來了一床被子。
“這個屋子比較暖和。”
果然是很厚實的羽絨被，再加上厚厚的床墊，根本就不會冷的。
“謝謝你，你也早點休息吧。”
明天早上還要去去見沈嘉攸的父母，陪同吃早飯，今天也實在是太晚了。
沈嘉攸站在門口，看了一眼楊拂曉，“晚安。”
楊拂曉對於一個新的環境還必須要適應，她擇床，在一個新的床上，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在紫荊園內養的好睡眠，完全被打破了。
一直到天色蒙蒙亮，她才睡著。
再一次醒來，天光已經大亮了。
楊拂曉睜開眼睛的第一反應是，自己仍然在紫荊園，顧青城就在枕側，李阿姨已經將早餐做好了，咋咋呼呼的盛微微一準會上來把她吵醒。
但是觸目並不是放在窗台上的一盆綠色盆栽，楊拂曉腦中遲鈍了半分鍾，才想起來，昨天就離開紫荊園了，現在是在沈家。
在沈家……
楊拂曉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旋即摸到床頭的手機開了機，看了一眼時間，頓時一下子坐了起來。
竟然已經快十一點了！
昨天晚上沈嘉攸明明說了要帶著她去陪他母親吃早餐的，這些可好，早餐沒吃成，就直接到了中飯。
楊拂曉從紫荊園出來，沒有帶什麽衣服，便還是昨天晚上的那一套衣服，洗臉刷牙，順帶將黑色的長發在腦後簡單地紮了個馬尾，出來覺察到樓上樓下都沒有人，便拿起手機給沈嘉攸打了個電話。
“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你已經跟你媽媽吃過早飯了麽？我現在要去哪裏……”
她說話有點喘，沈嘉攸等到楊拂曉說完了，才說：“你睡醒了？”
“是的。”
“你在家裏先休息一會兒，我現在就開車去接你。”
“哦，好的。”
楊拂曉掛斷了沈嘉攸的電話，坐在床上，雙手抓著自己身前的衣襟，環視周遭，覺得有點不真切。
昨天還是從顧青城的懷抱中醒來，而今天就儼然已經完全不同了。
她抿了抿嘴唇，忽然覺得口中味覺苦澀。
楊拂曉有點餓，如果是她一個人，別說餓一頓，兩頓都沒關係，但是現在他還有腹中的寶寶。
她在廚房裏找吃的，吃了一片全麥麵包，又拌了一個水果沙拉，正在用勺子舀著往嘴裏送，沈嘉攸回來了，她看了一眼時間，也就才剛剛過去了十幾分鍾。
楊拂曉笑了笑：“我有點餓，就弄了點吃的東西。”
沈嘉攸皺著眉看楊拂曉隨口吃的這些東西，他覺得這裏有必要請一個營養師過來了。
楊拂曉在嘴裏含著勺子，騰出手來接電話，是孟曦的電話。
她將勺子重新放在盤碟之中，“小曦。”
電話另外一頭的孟曦說：“拂曉，你現在在哪裏啊？昨天顧青城給我打電話說找不到你人了，我說我也不知道啊，昨天大雪天的，你跑去哪兒了？”
“我們分手了。”
“不是吧？！”
孟曦倒抽了一口冷氣。
楊拂曉知道，這麽突然，對於誰來說都很難以接受。
但是一言難盡，電話裏說不清楚，索性就把孟曦約了出來，“我們晚上見麵再說吧。”
掛斷了孟曦的電話，楊拂曉便跟著沈嘉攸一同出了門，已經將近十一點了。
吃飯的地點是一家高檔餐廳，與上一次和玉明秀吃飯的餐廳不是同一家，但是顯得更加正式。
楊拂曉看了一下自己的著裝，還好是冬天，黑色的大衣也百搭，不會顯得太過於俗套。
進了包廂，楊拂曉原本以為隻是陪玉明秀吃飯，卻沒有想到沈洲也在。
“伯父、伯母好。”
玉明秀拉過椅子，讓楊拂曉坐在她身邊，問：“身體好了點沒有？”
楊拂曉眼皮猛地一跳。
沈嘉攸說：“拂曉吃過藥了，已經好很多了，昨天就是有點著涼了。”
楊拂曉立刻就明白了沈嘉攸是怎麽搪塞玉明秀早上她沒有起床來陪著吃早餐，便附和說：“嗯，好多了。”
沈洲和上一次在山上廟裏見到的沒有多大區別，不過目光很犀利，上上下下打量著楊拂曉，等到玉明秀讓沈嘉攸陪著去後廚看菜單，包廂裏隻留下了沈洲和楊拂曉兩個人，楊拂曉低著頭吃菜。
沈洲開腔：“和嘉攸相處的怎麽樣？”
楊拂曉放下手中的筷子，以示尊重：“嘉攸很照顧我。”
沈洲問：“你現在還是在msc上班？”
“是的，”楊拂曉說，“但是因為前一段時間生病了，所以一直請假靜養，沒有去公司，等到明天公司的手續辦好了，我就要重新去上班了。”
她以為沈洲還會對她說很多話，但是沈洲在說了這些話之後，便開始專心用餐了。
在這種大家族裏，楊拂曉覺得有一種壓迫感，必須要細嚼慢咽，必須要舉手投足都要慢，不能狼吞虎咽。
可是，楊拂曉忽然想起來之前有一次跟盛微微一起去吃燒烤，盛微微吃香差得很，吃的差點把竹簽子都在嘴唇上紮了個洞，忽然就覺得，大家族之間也是有不同的。
玉明秀從後廚房出來，重新坐在餐桌邊，便新叫了一盤菜過來，轉而順口說：“一會兒我找了人給你們兩個看生辰八字，你們也一起去麽？”
玉明秀這人也有點奇怪，明明是在外麵生活過多少年，但是卻依舊信中國的風水和生辰。
楊拂曉還沒有來得及答話，沈嘉攸先開口道：“我和拂曉就不過去了，媽你看著哪個日期合適就定下來。”
楊拂曉點了點頭。
從餐廳出來，沈嘉攸要幫楊拂曉將外套的衣服披上，楊拂曉下意識地就躲了一下，然後伸手拿過，“我自己來。”
等到她自己係好扣子，抬頭看玉明秀，才發覺她的母親看著她的眼神有點不大一樣，她笑了笑，頓時想自己真的是太大意了，但是一下子接受這樣親密的舉動，也根本就不可能，隻能一點一滴地適應。
沈洲和玉明秀是分兩輛車子來接的，沈洲去公司，玉明秀回沈家。
楊拂曉站在一邊，沈嘉攸送母親上了車，楊拂曉子啊身後禮貌地說：“伯母再見。”
看著車子駛走，楊拂曉鬆了一口氣。
沈嘉攸說：“以後我會盡量避免這種場合，你不用不自在。”
楊拂曉搖了搖頭：“沒什麽不自在的，總之是要習慣的。”
“我預約了產檢，陪你一起去醫院。”
現階段，對於楊拂曉來說，最重要的還是腹中的胎兒。
沈嘉攸特別細心，帶著楊拂曉來到醫院，照例做了產檢，醫生是沈嘉攸安排的，很值得信任。
腹中胎兒已經九周了。
醫生給楊拂曉做過檢查，依舊是說：“身體還是太虛，比相同周數的胎兒都要發育遲緩。”
楊拂曉坐在椅子上，沈嘉攸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需要吃什麽藥麽？”
“不用，”醫生搖了搖頭，“藥補不如食補，是藥三分毒，現在太太如果想要吃什麽藥，一定要先打電話問過我，不能私自用藥，會對胎兒發育產生影響，而且前三個月一定要嚴禁性生活，太太的身體虛，應該第四個月也要禁止，到時候來檢查我再看看。”
楊拂曉問：“我現在能看看他麽？”
醫生說：“現在月份太小，做b超會影響到孩子。”
“嗯，謝謝醫生。”
楊拂曉先從辦公室出來，沈嘉攸在辦公室和醫生多說了幾句，她站在走廊窗邊，看著窗外，平視有一棵參天鬆樹，鬆樹樹枝上全都是白茫茫的，雪已經停了，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她在包內的手機忽然響了。
楊拂曉從包裏往外拿手機，手機屏幕上“私人號碼”的四個字，讓她的心跳一下子止住了，她的餘光看到沈嘉攸已經從病房內走出來，便直接按了靜音，重新把手機塞進了包裏，向著沈嘉攸笑了一下：“問過醫生了麽？我們走吧。”
………………
晚上，楊拂曉和孟曦在商場買了兩件衣服和一些女性必備的生活用品，然後吃了晚餐。
“我們分手了。”
楊拂曉將做流產手術這一段省去，然後給孟曦前前後後差不多都說了一遍，順帶從衣架上取出一件內衣，拿給導購員。
“真沒想到顧青城竟然是這種人，”孟曦歎了一口氣，“真的是遇人不淑啊。”
楊拂曉心裏有點堵。
顧青城是怎樣的人？她自己都還沒有弄清楚，別人又憑什麽這樣說？
“他對我很好。”
“那你為什麽還和他分手？”孟曦皺了皺眉，“拂曉，我覺得你很矛盾啊，現在你就選擇嫁給沈少，是不是對沈少有點不公平？”
楊拂曉一時無言。
她隻是想要找沈嘉攸幫她保下腹中的孩子，而沈嘉攸提出對等的條件就是履行婚約。
這個婚約原本就是需要履行的，現在沈嘉攸幫了她，其實根本就算是無償的。
一直到快離開的時候，孟曦說：“我覺得你該給沈少一個公平的機會，剛剛跟顧青城分手了就馬上跟沈少結婚，網上肯定會大肆渲染說什麽水性楊花了。”
楊拂曉微微蹙了蹙眉，不過她和顧青城的事情一直都是壓在她和沈嘉攸的婚約之下的，除了幾個比較相熟的人，沒有人知道。
楊拂曉有沈家的司機來接，她便讓車子先送孟曦回了租住的地方。
“金源小區。”
楊拂曉好像聽說過這個小區，是msc旗下房地產公司開設的一個樓盤，距離亞寰不遠，而且地鐵線和公交站都十分通暢。
孟曦下了車，楊拂曉從車窗探出頭來跟她招手，看了一眼外麵的高層樓房，“肯定不便宜吧。”
“我是和別人在這裏一起租的，房費水電費都是分攤的，還不錯。”孟曦說，“今天太晚了，改天下班早，我請你上來坐坐。”
楊拂曉擺了擺手，轉身吩咐前麵的司機開車。
她靠著身後的車座，有點昏昏沉沉的，因為昨天晚上都沒有睡好，再加上一整天的筋都是在緊繃著，所以在車輛緩緩行駛的時候，她便從座椅上拿了一條毯子蓋在身上，昏昏沉沉地就睡著了。
身下車輛輕微的顛簸消失了，不知道車子什麽時候已經停下了。
半夢半醒的楊拂曉總覺得睡的不踏實，薄薄的眼皮上落上一層細薄的亮光。
人就是有這種奇怪的覺察感，在閉上眼睛的時候，感覺會變得異常敏感，就比如說，此時，閉著眼睛，楊拂曉都能感覺到，似乎是有一雙幽暗的眼眸在緊緊的盯著她。
朦朦朧朧中，她睜開眼睛，透過車窗外麵細密的燈光，眼前好像晃著一個黑色的身影，不大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