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好些,怎地又站在這風口?仔細吹了冷風”


    一身緋色厚實錦裘的麗色佳人站在紅梅樹下,聽了這聲音慢慢回首,些許愣神,隨即溫潤一笑,刹那人必花嬌,“聽葛巾講這紅梅開了,便出來看看,也是剛到這裏,無礙的”


    劉秀看著那嬌美笑容自然而然的也彎起了嘴角,接過侍婢呈上的手爐放到玉手中,一起握起來暖著,“你若想看,派人折了看就是,何必自己過來!快起雪了,回去吧”,說罷便小心扶著她腰後不容她考慮帶著人往長秋宮方向走,後麵的侍婢小黃門們很有眼力的折了剛剛被看過幾眼的紅梅,稍微隔了一段跟著。


    郭聖通也由著他,掩了掩錦裘遮住隆起的肚腹,伴著劉秀一起走在園中的石徑上,後麵的人看著一紅一黑的錦裘背影,男子挺拔、女子窈窕,靠在一起是何等般配,使這建武九年格外冷冽的新歲看著也多出一絲和美之意,而眾人落在郭聖通身上的目光多少都帶了些豔羨,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緒。


    當日劉秀猶豫了,自己一人坐在妻子床前坐了一個時辰,沒人知道他想了些什麽,隻出來後終是同意了沒日三滴血祭天、連續七日的作法。


    這也當真讓許多大臣反對,不是多少滴血的問題,而是這血是給誰的問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若他是為父母便是舍了一身骨血那便是萬古流芳的至孝赤子,若為手足那便是悌睦典範可傳後世,即便是為了子女那也是慈父仁愛為天下頌揚,可如今確實為了一名婦人,哪怕她是發妻皇後,他們也是覺得不妥當的,何況身為帝王真龍,怎可為一婦人意氣用事、損傷身體至此!


    若純粹就是幾滴血哪怕便是幾碗血,劉秀也不會猶豫,他是那一刻都想到了這些,還有早已由有心人散布、慢慢流傳開來說他寵信“奸佞”、好美色的那些流言,知道自己答應後會麵臨什麽勸諫、抵抗、嘲笑和更深更過的傳言,還有那幫“兄弟”對他更加的不讚同以及對妻子更加的不認同,可是獨坐在妻子床前仿佛時間很長的一個時辰,他都一一想開,他要做的事已經被鄧禹察覺到,他曾經以為會支持自己的、會為大漢天下不惜一切的好友,暗中的種種作法卻是顯示他不會再支持,更何況其他人!


    鄧禹可以與陰識暗中來往,又可以再與來家互通有無,而表麵上他帶領的鄧氏一支卻是死死的站在自己這一邊,不摻和爭位後宮之事,甚至幫他調解自己與南陽集團的利益爭執,儼然是自己最信得過的心腹,可就是這樣一個十幾歲便跟隨自己的“兄弟”和另一位能替他舍命的知己聯手坑了他,他們太了解自己了!


    劉秀看到密報上記錄的鄧禹之妹與來十九之母陳氏的暗中交往,看著他們怎麽授意將一個能隱忍、會算計、通曉經史的來十九按著自己心中的要求培養成一個毫無城府、甚是平凡的女子,看著自己以為成功的謀算了那些人、猶自得意的點了來十九進宮,卻是真正合了他們的心意,猶如背心被親近之人狠狠捅了兩刀,這可是比被陰識的謀算背叛更痛更狠!覺得那顆不知道在哪裏的心也是被虐的可以!


    他是由他們一手抬起,可他也給了他們應得的權勢富貴,想要再多的,他絕不會再給,更不會更兒孫留下禍患!


    看著床上熟睡般的人,耳邊都是她氣急時說的那句“可我郭聖通圖的是什麽”,劉秀終是伸手將她額前的發絲理到耳後,起身出了內室,也便有了猶豫之後的決定。


    ……


    “不準,好個不準啊”,鄧禹奏疏希望離開洛陽去守邊郡,得到劉秀的批複便是這兩個字,如今他便是想抽身都不能了,跟隨劉秀至今都是旁觀他猜忌算計別人,甚至出謀劃策幫他算計,卻不想今日輪到自己了,這滋味……真是吞了苦膽也不過如此。


    “文叔啊文叔,置身其中,你讓我又當如何不顧一族之人、不顧部下親友而明哲保身?”鄧禹吞下一杯苦酒,喃喃低問,“若真明哲保身,沒有那些人支持,我今日又如何做的到這個位置?嗤”,他便是想真心不為權勢、名利、富貴,一心為著少時光複漢室、留名青史的夢想也早就辦不到了,這樣純粹的人千百年也出不來一個,而他看自己這些千百同僚,那是一個也沒有,銚期算少半個,耿弇算半個,鄧晨算半個,他,嗤,練少半個也算不得的。


    “是弟食言,讓次伯兄等不得看到陰氏被昭雪召回洛陽的一天,是低無能,讓來兄出征在外尚有後顧之憂”,眾人都以為他酒量甚淺,其實他才是真正的千杯不醉!鄧禹再連飲三杯,目光卻是越來越清明透亮,既然不讓他離開,那他就隻能奉陪到底了!


    ……


    “啟稟陛下,陰采女已經在北宮禁宮門內跪了兩天求見陛下,如今,眼見是要撐不住了”


    “她既然願意跪著就跪著吧”,劉秀不願多說,他自認對她、對陰識父子真真正正已經仁至義盡了。


    陰氏被貶邊地,依然不思悔改,暗藏禍心,不僅是詛咒皇後,如今連他也算上了,更是企圖勾結犯邊匈奴叛漢,這一次他不會在心慈手軟,將其罪責昭告天下,除了本就咳血臥於病榻、並不知情的陰識及其子侄,其他一律處死滅族,他是給了陰識最後的體麵,陰識據說是撐著身子靜坐一夜,最後大笑幾聲,說著“世間最傻者非我陰識”,便氣絕身亡,劉秀當時聽罷,心中莫名慌亂了一會兒也便放開不再想了,留下他的兒子、侄子侄女和本就病弱、現在更是惶惶不可終日的弟弟,他絕對對得起陰識了,而且,陰家發往的邊地本就是朱祐在守,朱祐那個老好人既然決定告發陰氏、將他守著陰家這些時日所得的密事統統上報給了自己,那他肯定的覺得對不住陰識,肯定是會好好對待陰家最後的幾個人的。


    鄧禹祈求外調,賈複這個長年生病的告病,李通又再次上書告老還鄉,劉秀嘲諷的笑笑,很好啊很好!下令召回於景丹一線防守匈奴和盧芳的朱祐、杜茂,朱祐回洛陽,杜茂卻是去了齊地,令派馬成、王霸前往,隴西一線,耿弇、蓋延、吳漢、岑彭、祭遵共同征討隗純餘部,馮異留守,接受來歙先行屯糧、以備軍資後攻打蜀地建議,卻是沒有再派來歙監軍,但也沒有召回來歙。調整朝堂人事,歐芳調任尚書令,朱祐任少府卿,再次下詔舉賢納士,月餘,賈複病愈,李通不再上書還鄉,鄧禹依然如常。而內宮之中,玳瑁已經是馮宮人,因何來美人關係要好,便被皇帝特許一起住在了玉堂殿。


    ……


    長秋宮中,郭聖通靠在榻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聽著姚黃稟報陰麗華跪著昏了過去,便道“派最好的禦醫,用最好的藥,她這口氣若是斷了那就唯你是問”


    “喏”


    瞥了一眼放在架上插好的紅梅,便是扭頭不再看。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後捅上幾刀滋味如何劉秀該是嚐到了,被別人的錯帶累的苦果,陰識、鄧禹這些個人也吞過了,上一世她因著那道詔書受的惡氣算是出了一半。


    她的算計早就開始,隻是當聽到那句詩從自己女兒口中念出、看著劉秀那張幸福洋溢的臉,她還是被忍不住陷入上一世絕望吐血的心境之中,難以自拔,然她等了八百年,那股複仇的意識早已深入骨髓、深入靈魂的每一個角落,是以在第一天夜晚便是醒來,趁著劉秀不在的時候,秘密吩咐計劃改動和提前,欠她的她一刻也不曾忘記,上一世拋卻她的,踩著她們母子、郭家爬上去的,一起狼狽為奸的,她是一個不會放過,他們活得不好,自己掐的越厲害,那她就高興了!


    還有她舅舅的命,雖然這一世她知道的更多,換了是她也不會留下那樣一個野心勃勃的心腹大患,可是立場決定一切,她不可能做到不在乎的。這一世二舅舅終是被謀算死了,北地三股最大的勢力,彭寵族滅,耿況被逼到了送子為質才的緩身的地步,真定王府舅舅如同“廢人”,二舅舅已死,再無軍權,而郭家見著劉秀在長安祭拜先漢列位帝後之時,公然把呂後挪出,說她行為不配供奉在那裏,也就明白了自己絕不能學諸呂,郭聖通自己更不能學呂後罷權,還是老老實實為妙,對於北地劉秀實際上該是比南地放心多了。


    郭聖通把玩著手指,她要做的可不僅僅如此,她那口惡氣可是隻才出了一半,上一世他們自己惹得亂民民變,劉秀之前沒有徹底平亂,之後有沒有及時出兵,也沒有答應他們那些條件,才惹得盜匪瘋狂殺戮,最終卻是要她默默承受苦果,那時的她除了皇後位和坐不穩太子位的兒子還有什麽,不是任由他們踐踏拿捏?這一世,哼,這顆苦果既然還是得結出來,那她便讓他們自己去吞,噎死幾個,那就要看他們自己的命了!


    “葛巾,下去辦吧”


    “喏,主人,來美人、馮宮人求見”


    郭聖通垂眸低笑,這麽快就沉不出氣了,來十九你可是辜負了鄧大人、來大人的期望呢。


    “邱宮人呢,今日怎麽沒一起來?”


    葛巾也笑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東漢皇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上餘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上餘波並收藏重生之東漢皇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