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戚垠的付出


    冬至這日,午時剛過,戚垠便騎馬去到軍醫館。


    連續幾日的大雪停了,陽光穿透層雲射到地麵,在雪白的地麵上反射出耀目的白光。


    天空的雲彩被陽光印染,從通紅到淺黃,一層層一幢幢,色彩瑰麗美妙。


    很多人都為這樣的天氣心情振奮暢快。


    戚垠常年板著的臉在這日也展開來,眼睛嘴角帶上絲帶著期待的微笑,帶著副將,出了軍營,他便縱馬狂奔,一路到達軍醫館前。


    “讓樂辰出來。”戚垠下馬對門口路過的某醫生說道。


    那軍醫並不認識戚垠,隻是看他身上的軍官服飾,身上散發出來的巍巍氣勢,語言的霸道和慣於命令人的口氣,他猜測此人在軍中地位不低,很可能就是樂辰的那位將軍,便一轉眼跑進舍院內庭,進了樂辰他們屋子便喊,“那個將軍來找樂辰了。”


    樂辰已經發燒燒得昏沉,外界一切都已和他無關,即使躺著昏睡了也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一陣激咳過後便是張著嘴呼哧呼哧地呼吸,臉上脹得通紅。


    小野正在照顧他,看他這個樣子怕是不去請醫師來看看不行。


    聽到將軍來找樂辰的話,小野就很惱火,說道,“樂辰病倒了,沒辦法出去,讓他回去!”


    那醫生感歎了一聲,看樂辰的確是起不來的樣子,便跑出門去傳話。


    戚垠牽著馬,身姿站立地筆直,一身肅然淩冽之氣,臉上神情卻柔和,正望著瓦上的雪,聽到裏麵有跑出來的腳步聲,但顯然腳步聲不是樂辰的,他的表情複又變得肅然。


    “樂辰病倒了,沒有精神出來,讓您回去。”那醫生躬身很是客氣。


    “病了?”戚垠重複一遍,麵色沉了下去。


    “是病了,正躺在床上,聞醫生在照顧他,的確沒有辦法起床出來。”那醫生聽戚垠的語氣裏帶著不悅,便躬身地更厲害,話說得也極委婉恭敬。


    戚垠從門口看了看軍醫館裏麵,將馬韁繩綰在栓馬樁上,對那醫生說道,“帶我進去看看!”


    “這,要向管事通報才行!”醫生很為難。


    “那你先去通報,不要超過半炷香時間。”戚垠立在門口。


    那醫生隻好又進去通報,不消片刻,軍醫館管事就出來了,看到戚垠,躬身要拜,戚垠道,“本將進去見個人,馬上出來。”


    人已進去,那醫生見他行走如風,要跑著才能在他前麵帶路。


    剛進醫生住宿的舍院院門,耳聰目明的戚垠已聽到一間房中傳來巨大的咳嗽聲,聲音中又帶著腹腔振動的那種悶咳,一聽就知道是久病如此。


    一間三四丈長兩丈來寬的屋子,裏麵並排架著木板的通鋪,可供十來人住。樂辰在最裏麵的位置,一張帶灰的薄被蓋在他身上,隻露出個腦袋,人一咳整個身子都在起伏。


    戚垠在門口一看到就皺緊了眉頭,幾步走上前去。


    小野見過戚垠一次,他原來坐在木板床沿,被戚垠的氣勢一震,馬上起身站在一旁,馬著臉悶聲說道,“樂辰病了,您回去吧!”


    “沒吃藥麽?”戚垠站在床邊看著樂辰,就這麽看著,麵上表情沉重,但是並不能從他臉上看出他的心情。


    “吃過了,一直沒好,已經去叫了醫師來看看,我們開的藥沒起太大作用。”小野不知道戚將軍心中在想什麽,他雖然氣惱這位將軍不看時機,樂辰明明病了還來找他,真不知道體恤人,但也不敢不回答他的話。


    戚垠伸手摸了一下樂辰燒得通紅的臉,很是燙人,他皺了一下眉,吩咐道,“讓醫師快些。”


    小野憤憤地跑出去,門口有幾個膽子比較大的醫生站在那裏看熱鬧,被小野惡狠狠的一瞪,大家就縮回自己房子裏去了。


    請的是醫師裏脾氣最好的李醫師,請別的醫師不僅不好請,還會挨他們的罵。


    李醫師進來看到戚將軍在,馬上行了禮,過去給樂辰搭脈看病。


    之後臉色就黑了下來,說道,“怎麽拖到現在了,之前沒吃藥嗎?這可如何是好,怕是轉成了肺病,再嚴重就要成癆了。”


    戚垠一聽,臉色也黑了下來,眼神淩厲駭人,問道,“他病多久了?”


    “初雪那天就病了,一直拖著,就到了現在。”小野答地委屈,又慌著對李醫師懇求道,“那您老快給治吧,我們這些都隻是治些小傷可以,哪裏能看什麽大病。”


    李醫師看看戚垠,心中拿不定主意,最後還是說道,“將軍,這裏風氣不好,臨近傷兵館,濁氣重,生病不易愈,再說,這樂醫生要是真轉成了癆病,可不能在這裏害了這房裏住的其他人,您看您能不能去申請將他轉出去。”


    聽到一個“癆病”,小野就有些生氣了,也不顧李醫師是他的上司,馬上說道,“哪有說是癆病就是癆病的,這房裏的人大家不是都還好好的嗎?”


    戚垠臉色也沉了幾分,考慮了一下,說道,“我將他帶出去,會去給申請。”


    李醫師聽他這麽說,馬上又說道,“慶太醫在軍中,是這方麵的妙手,您要是能請到他來為樂醫生治這病,我們也就不敢在他麵前獻醜了,樂醫生想必會很快痊愈。”


    小野聽著雖覺得李醫師的話很有道理,但是也想啐他一口唾沫,他這不是認定樂辰就要轉成癆病了,不想給治了嗎?


    戚垠副將明義騎馬在其後趕來,剛到門口,就見他家將軍用被子裹了個人抱著從軍醫館裏出來。


    看到他,戚垠說道,“馬上回去。”


    戚垠上馬,讓樂辰坐在他前麵靠在他胸前,縱馬回去了。


    小野從裏麵跑出來,邊跑還在邊喊,“我也要跟著去。”


    隻是,卻沒有人理他。


    樂辰被戚將軍帶走的事情,在軍醫館裏被大家添油加醋頗做了幾天的談資。


    樂辰被戚垠帶回去,戚垠看樂辰高燒厲害,咳嗽地更厲害,絲毫不敢耽擱,馬上去求大將軍虞嘉翔,虞嘉翔對屬下一向厚待,雖對戚垠這根木頭居然也有如此關懷之人感到好奇,但也大方的答應將太醫出借。


    根據太醫所說,樂辰的病的確已經拖得凶險了,差點就要轉成肺病,那樣就不好治了,多虧小子年紀輕輕,身體本身不錯,所以,才能很快治好。


    將軍房中本不能住病人,將將軍也傳染了病,那就是天大的過錯了。隻是,戚垠看樂辰病了之後顯得特別的脆弱惹憐,心中那根纖細敏感的弦絲一再顫動,實在不舍將他移出自己房間。


    樂辰吃了太醫開的藥,當晚,並沒有清醒,身體雖燙,卻又冷得不斷打顫。


    戚垠站在一旁看著,心一橫,將衣服脫了,隻穿了褲衩和樂辰睡在一個被窩裏,他的身體溫度比常人高,緊緊將樂辰抱進懷裏,樂辰最後熱得直冒汗,不斷掙紮,想掙脫他的束縛,戚垠也狠心地沒有放鬆,第二天一大早,戚垠看外麵天空有一絲泛白,他便起床練武,發現樂辰的燒已經退了,人睡得不算熟,時而皺眉時而展顏,還喃喃囈語。


    戚垠去查了早晨操練,和幾個下屬吩咐了事情,回到房間,樂辰還沒有醒,但是在夢裏總算沒有撕心裂肺的咳嗽了。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樂辰從夢裏醒來,坐起身,嘴裏不斷說著這一句,眼淚磅礴如春江之水,嘩啦啦像是流之不盡。眼神卻又空洞,外界的一切都被他摒棄在外。


    戚垠被樂辰突來的這一出痛哭弄得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坐到床頭拍著樂辰的背,安慰道,“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樂辰哪裏能聽得進,突然過來一個溫暖肉體,馬上撲進他懷裏,就如以前撲進媽媽姐姐懷裏一般,哭訴道,“我要回去,我不要在這裏,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直說得又咳嗽起來,一陣嗆氣抽搐。


    戚垠一直以為樂辰是從欒京跑出來的貴公子,哪天受夠苦頭了就要回去的,他此時聽樂辰這麽說,心裏有些不舍,但也並不難過,拍著樂辰的後背幫他順氣,嘴裏說道,“你回去吧!我可以派人保護你回去。”


    “真的?你可以送我回去?”樂辰睜著一雙哭紅的大眼,眼淚糊在臉上,表情異常怪異。


    “嗯,可以。”戚垠堅定地回答。


    “你帶我出城吧,你先帶我出城,我要出去。”樂辰將希望寄予眼前之人,馬上趁熱打鐵,“你現在就帶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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