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沈唯在去食堂的路上被一個男人攔住了。


    這男人穿著黑西裝,帶著金邊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溫文爾雅。他站在沈唯跟前,衝著她微微一笑,“沈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沈唯頭皮發麻,不由自主後退一步。高君如的助理,這男人是高君如的助理,之前找過她一次的。


    今天,他又是過來威脅警告她的嗎?沈唯冷冷一笑,等著他說話。


    那助理卻抬抬手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夫人在學校北門附近的咖啡館裏,有幾句話想跟沈小姐說。”


    有什麽好說的?無非是讓她不要勾引林彥深,無非是說她和林彥深不般配,讓她早早死了那份心。


    除了這個,還有什麽好說的?


    沈唯仰仰下巴,“不好意思,我沒什麽想跟你們家夫人說的。我還有事,麻煩您讓一讓行嗎?”


    助理的眼睛在鏡片後麵閃著寒光,“沈小姐,你確定不想跟夫人聊聊?”


    “不想。”沈唯冷著臉,想從他身邊繞開。


    助理笑了一聲,突然在她背後來了一句,“聽說你弟弟馬上就要中考了?他成績好像不太好,得花錢才能上一所好點的高中吧?”


    沈唯後背一涼,猛的轉身看向助理,“你想說什麽?”


    “我沒什麽想說的。”助理仍舊麵帶微笑,“我隻是替夫人傳話的。有什麽問題,你可以親自問她。”


    沈唯用力握住拳頭,“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為什麽突然提到堯堯?他們把堯堯的情況打聽得這麽清楚,到底是想做什麽?


    “請吧,去跟夫人聊聊。”助理仍舊一副優雅的模樣,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沈唯咬咬嘴唇,一言不發地朝北門走去。助理短促地笑了一聲,迅速跟了上去。


    北門外的咖啡館,所有客人都被請走了,隻剩靠牆一桌,坐著雍容華貴的高君如。


    高君如的頭發吹得很蓬鬆地堆在頭頂,臉上未施粉黛,白皙的皮膚卻細嫩光潤,眼角雖有幾根皺紋,卻沒有損耗她的美貌,反而給她增加了不少威嚴。


    看到沈唯進來,她一雙眸子就掃了過來,兩秒鍾就將沈唯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坐吧。”高君如抬抬手,跟沈唯說話的語氣很隨便。這隨便裏,帶著股高高在上的放鬆和不屑。


    沈唯並不怕她,今日這場見麵其實也在她意料之中。劍拔弩張又怎麽樣?高君如未必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了她?


    沈唯在椅子上坐下,冷冷與高君如對視。


    高君如看著沈唯,目光一寸一寸地從她臉上掠過,連她鼻梁上的小雀斑都不放過。


    的確是個美人。高君如在心裏冷笑一下,五官精致倒也罷了,身上還有一股莫名的氣質,欲絕還迎,外表清冷骨子裏又透著股媚氣,是最勾男人魂的妖精氣質。


    難怪兒子會栽在她身上。這個女孩子確實比蔣岑氣質更複雜,更有韻味。


    高君如沒有說話,她隻是看著沈唯,冷冷的,靜靜的。


    不說話可以製造無形的壓力——這種招數很好用,在公司的高管會議上,她經常用這個招數來對付下屬,效果向來是不錯的。


    隻要沈唯沉不住氣先說話,就證明她怯場了,氣焰熄滅了。


    高君如耐心等著。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五分鍾過去了,高君如意外的發現,沈唯竟然沒有半點要開口說話的意思。


    這女孩子要麽心理素質強大,要麽個性極其倔強,不像她想的那麽好對付,高君如眉心跳了一下,看來之前是她小看了沈唯。


    “有時餐廳的老板通知你沒有?”高君如緩緩開口,聲音溫和,帶著笑意,“你已經被他們炒掉了?”


    “什麽!”沈唯眸子深處瞬間燃起了細小的火苗,她向前探出半個身子,手掌撐在桌沿,“是你幹的?”


    她的手機一直關機,餐廳聯係不上她,所以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炒掉了。


    “對。我給他們老板打了電話。”高君如不徐不疾的說道,“孫喜旺還通知了行業協會,以後不會再有任何大飯店給你提供兼職機會了。”


    沈唯以為高君如隻是來威脅她,沒想到她竟然做得這麽絕,臉頰已被怒火染紅,“你,你太過分了!”


    華哥要去國外參展,要呆兩個月左右,畫室的工作暫時停下來了,她現在唯一的外快就是有時這份兼職。高君如竟然砸她的飯碗!


    看到沈唯動怒,高君如舒心地笑了——畢竟還是個小姑娘,看上去厲害,到底還是沉不住氣,好對付。


    “這就過分了?”高君如輕輕啜飲一口咖啡,“沈唯,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還跟我兒子走那麽近,後麵還有更過分的。”


    “你到底想怎麽樣!”沈唯恨恨盯著高君如。


    “我想怎麽樣?”高君如故作沉思的模樣,“我今天可以讓你沒工作,明天也可以讓你弟弟沒學上,如果再費費心,還可以讓你也沒學可上……”


    沈唯後脖子發涼,卻還是梗著脖子,“我不信!有錢就能一手遮天嗎?這是法治社會,別以為有錢就能為所欲為!”


    “嘖嘖嘖……”高君如輕笑搖頭,“真是學生氣。沈唯,你要是不信,我們可以試試看。”


    她豎起一根手指頭,“一個月之內,我可以讓你弟弟無學可上!”


    “呸!”沈唯氣得臉色鐵青,“初中階段是義務教育,你有什麽本事能讓我弟弟無學可上!”


    沈唯這聲“呸”徹底觸怒了高君如,這20年來,還從來沒人敢用這種態度跟她說話。


    她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一雙眼睛冰冷寒涼,“沈唯,你別不知好歹。如果不信,你大可以拿你弟弟的前途來試!”


    沈唯滿心的怒氣,看到她的眼神後突然打了個寒噤——高君如的眼神太狠毒了,這眼神,和留在童年記憶裏的劉慧琪的眼神何其相似!


    高君如站起身來,聲音陰冷,“沈唯,離我兒子遠一點!想想你自己的前途,想想你弟弟的前途吧。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沈唯看著高君如,怔怔說不出話來。


    “彥深對你,也不過玩玩而已。我勸你還是不要當真。”高君如冷冷道,“當初他和蔣岑也如膠似漆蜜裏調油,如今你再問問他,你看他承不承認喜歡過蔣岑!”


    蔣岑?林彥深果然和蔣岑有過一段?那天在醫院病房她問他的時候,他還不承認!他說跟蔣岑在一起隻是為了氣她,說他和蔣岑隻是哥們……


    是林彥深騙了她嗎?還是高君如在撒謊?可是,如果是高君如撒謊,她怎麽敢言之鑿鑿的說林彥深不會承認喜歡過蔣岑呢?


    除非這種情況以前也發生過。


    在蔣岑之前,林彥深還有過其他女朋友!他跟蔣岑否認了那個女朋友的存在,就像他在她麵前否認了蔣岑一樣!


    騙子,林彥深這個騙子,他騙她!他竟然騙她!


    沈唯渾身顫抖,看著高君如,她勉強擠出一句話,“既然林彥深對我隻是玩玩,那你為什麽這麽緊張?不惜屈尊來跟我見麵,威脅我,警告我?”


    高君如一愣,她沒想到沈唯居然還不認輸,還在垂死掙紮。


    不過,也隻是愣了半秒鍾,高君如很快恢複了常態,“沈唯,你搞錯了,我不是怕彥深對你動真情,我隻是覺得你和他談戀愛的事傳出去會讓我麵子上不好看而已。”她頓了頓,“你出自一個什麽樣的家庭,你自己不會不清楚吧?”


    沈唯的手指緊緊摳著桌布,在屈辱和難堪中,她聽見高君如說:“離我兒子遠一點,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高君如說完,踩著三村的高跟鞋走出了咖啡館。


    沈唯呆坐在咖啡館裏,手指痙攣般在桌麵上抖動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的確,她不該貪戀那點溫柔,不該貪戀那點甜蜜的。高君如固然刻薄勢利,可是她說的又何嚐不是真話?


    她不用打電話去有時問,也知道那個工作泡湯了。她現在沒有任何收入來源了,離學校近時薪又高的兼職,哪裏有那麽好找!


    高君如輕輕鬆鬆一句話,就毀了她一年的生活費。


    憤怒嗎?憤怒。屈辱嗎?屈辱。可是比憤怒比屈辱更深重更濃鬱的,是悲涼。


    不,她不要喜歡林彥深了。這條路走起來太痛苦,她不想走了。聰明人都會趨利避害,為什麽她不能像聰明人那樣,放棄感情,用理智做一個聰明的選擇呢?


    沈唯趴在桌子上,把頭埋進臂彎裏默默哭了。


    是林彥深先招惹她的。是他先招惹她的啊。她沒有強吻過他,沒有故意吸引過他的注意。是他先來纏她的,為什麽最後的惡果都要讓她來承受?


    林大少自然不會有失去兼職的痛苦,自然不會有弟弟失學的痛苦。林大少和她玩一玩,調調情說說笑,她卻要付出這麽沉重的代價!憑什麽?!


    她一個為生計發愁,肩上扛著一個家庭的人,有什麽資格學人家談戀愛?她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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