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是短暫的幾年,但是對李婉來說,卻已經恍若隔世。有些記憶,和上輩子的記憶一樣,已經在漸漸消散,回憶中的畫麵失去了色彩,變得不再鮮豔。


    但是,無論如何,都忘不了這輩子的母親,這輩子全心全意相信自己,願意在背後默默支持自己的母親。


    如果不是李夫人,李婉覺得,自己小時候那樣妖異的表現,也許早就被李老爺提溜出去輕觸掉了。她還記得,李老爺是知道自己的秘密的。


    所以,再次見到李夫人的時候,李婉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她側身看著沈勳,捂著嘴淚眼朦朧。沈勳輕輕地笑了起來,摸了摸她的頭發:“嶽母等一會兒就上來了,別著急。”


    兩個人坐的地方雖然是包廂,但是門口隻是掛了一道簾子,這樣的房間,看上去一點都不隔音。


    李婉心中有許多話想說,但是見到李夫人上來的時候,神色依舊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李夫人顯得有些憔悴,但是眉間風度卻還能看得出來有一種怡然的閑適。見到李婉,她的嘴唇顫抖了一下,最後卻定格成一個溫柔的笑:“你好。”


    李婉行了一禮:“這位夫人您好。”她裝作不認識的模樣,笑道:“夫人倒是麵善,見著到好像是我的長輩。”


    李夫人一笑,顯得十分高興。兩個人就勢聊了兩句,李夫人就坐了進來。就算是坐進來了,兩個人也沒有再說什麽敘舊的話,李夫人隨口說著服飾首飾,李婉說著夫君不讀書不上進。


    沈勳在邊上悶悶地喝酒,對自己躺槍一事表示相當無辜。


    李夫人輕輕地笑,道:“若說讀數,讀四書極佳,最好的是讀中庸。”她含笑看了一眼沈勳,“這位想必就是你的夫君,若是官場中人,倒是該好好讀一讀中庸。”


    沈勳心中一動,含笑點了點頭。


    兩人又多說了一些閑話,各自散開。


    等到李夫人離開之後,李婉還坐在酒樓裏,捧了酒樓說書人的場,然後才離開。


    李夫人身邊一直都有人在,李婉很清楚。


    她也同樣清楚,自己的身份是瞞不住陸芷的。所以她大大方方地和李夫人見麵,但是卻沒有真的露出母女想見的分外喜悅來。


    不是為了瞞住陸芷,而是為了瞞住同來的人。


    如今見過了李夫人,雙方又已經商量好了事情,她唇邊的笑意就怎麽都遮不住了。


    沈勳見她坐上馬車之後,連搭理都不搭理自己一下,不由得連連歎息,道:“我就不曾見過你這般過河拆橋那麽快的。好不容易我讓你見了嶽母,結果回身你就不搭理我了。”


    他故作可憐:“早知如此,我就不去冒著風險通風報信讓嶽母出來了。”


    李婉似笑非笑看他,挑眉道:“是嗎?原來你還有這樣的心思,那就更加不能留了。”沈勳慘叫一聲,撲過去拉著李婉的袖子可憐兮兮求安慰。


    被他逗得一笑,李婉最後還是親了親他的臉頰:“謝謝你……”


    沈勳靠在她身上,聞言笑嘻嘻:“你我夫妻一體,那麽客氣幹什麽。”


    兩個人緊密地挨著,沈勳的聲音細不可聞地從唇中溢出,落到李婉的耳中去。


    “從嶽母大人方才透露的情況來看,你哥哥隻怕情況不妙。”


    李婉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不過,具體還是等到見麵了,再細說比較好。”


    沈勳搖頭:“你的身份瞞不過女帝,既然如此,見麵了想要暢所欲言,隻怕不容易。”他微微地皺起了眉:“若是我手下在北寧宮中有人,就方便得多了。”


    李婉沉默了片刻,低低地說:“你手下沒有,但是,李家有。”


    沈勳一驚,“你說什麽?”


    李婉唇邊就浮現出若有似無的笑意來。


    回去的路上,李婉並沒有對沈勳細說,等到夜間夫妻二人躺在床上,激情過後,李婉才依偎在沈勳懷中,輕聲道:“祖父當年輕易敗落,不僅僅是因為奪嫡。”


    沈勳也能想象,但是卻不曾知道更多的細節,聞言立刻就細問起來。李婉卻不願意多說,隻是沉默了一陣之後,道:“不過,這些人馬,不在我手裏。”


    她靠在沈勳肩膀上,壓低了聲音對沈勳說:“這些人,如何聯係如何控製,一直都是李家嫡係子孫才知道的。當初祖父是在宮中被捕,消息送出來,最後隻落了一半到父親手中,另一半卻被祖父身邊老仆掌握著。”


    沈勳摸著她光潔的裸背,心中若有所思。


    李婉簡單地說完那些陳年舊事,歎道:“作為女子,我是參與不到這些事當中的。也隻有哥哥,也許才可能知道這些。不過,父親也不知道有沒有將事情告訴哥哥。”


    沈勳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方才笑道:“你叫了好幾聲哥哥了。”


    李婉往他懷中又縮了縮:“不管怎麽樣,他都是我的哥哥,血脈親人,是沒有辦法忘記的。”


    沈勳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我生一個小孩,可好?”


    過了幾日,女帝終於下了聖旨,商談正式開始。


    沈勳作為正使,自然要上陣。他曾經在京中荒廢幾年,對那些紈絝們的習性了解得一清二楚,如今正好下手將他們指使得團團轉,每個人的個性都被發揮得淋漓盡致。


    北寧的官員們頓時苦不堪言。其中某些女官,當場就被使團中某些人明火執仗的追求行為整的黑了臉,毫無顧忌地拂袖而去。


    沈勳見了,臉上笑容越發燦爛起來。


    北寧對這種行為不滿,甚至有人提出以牙還牙,立刻就被人反駁了回去。南齊雖然也有女官,但是那些女官更加接近書吏,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幕後的,上了談判桌的還真沒有。


    更何況,君子之道,哪裏能這樣無恥。


    念及此,好些人對南齊的無恥越發咬牙切齒起來。


    女帝陸芷很快就知道了這些事,她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讓自己手下的人對北寧的那些人越發冷淡了一些。


    於是,南齊使團中的那些慣於插科打諢的紈絝就發現,北寧使團中的人看到自己的時候都當做空氣了,甚至說話都隻是通過自己的上級轉達。這樣的場麵讓他們覺得分外無趣,一些小手段自然就用不出來了。


    沈勳對此已經相當滿意。


    畢竟商談的事情算得上是大事,小手段隻能惡心人,卻不是最終決勝負的辦法。更何況通過這樣的手段將一些精於算計的女官送走,已經是超出預料的收獲了。


    於是,沈勳很快就投入到了全心全意的談判當中去。李婉作為她的副手,計算得飛快,好幾次都拯救了差一點就一頭栽進北寧挖下來的坑中的沈勳。雖然過後在審查的時候這些坑也會被發現,但是畢竟會更麻煩。


    如今被李婉發現了,沈勳不由得心中得意洋洋起來。


    李婉卻做得心不在焉。這樣的事情對她來說沒有太大難度,甚至她還有閑情觀察著那些北寧的官員,然後滿意地發現,這些官員們的神情當中,都有不自然的緊繃。


    這樣的場景,如果發生在一個剛剛建國的王朝,那就是朝氣蓬勃,但是這種雙方對峙了百多年的時候。一個怡然自得,另一個緊張兮兮,代表的就是自信與不自信的區別。


    李婉微微地一笑。


    看起來,就連北寧的官員,都對自己的國家沒什麽信心啊……


    這樣也好,她平靜地想。沒有了信心之後,這個國家的敗亡會顯得更加容易。


    商談持續了十幾天,李婉就陪著沈勳計算數字和在文書中摳字眼做了十幾天。等到初步的草案終於定下來的時候,不管是誰都鬆了一口氣。


    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


    使團中的人都趁著這個機會出去遊玩了。對他們來說,北寧的都城還是有自己的獨特之處的。


    李婉卻隻是又在沈勳的陪同下出去了一次,見了見李夫人,雙方又是一番親切但毫無意義的交談。


    兩個人交談的內容被送到陸芷的桌案上,就連陸芷都皺了皺眉。


    她雖然聰明,卻也沒能猜到,兩個人這樣的對話中藏著什麽樣的玄機。再三確認了隻是普通的對話之後,她就將這樣的消息丟到了腦後。


    但是很快,同樣的消息就被送到了李牧言的手中,李牧言臉上卻漸漸地露出笑容來。


    這番對話,藏著的是兄妹二人小時候經常玩的遊戲。


    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慢慢地開始抄寫,然後從中數著地方,將自己拚湊出來的那番話寫下來。


    然後,他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叫了人進來點起火,將自己抄下來的書燒掉,然後繼續抄。


    這樣的事情他已經做了好長時間,半點都不曾引起旁人的懷疑。就連陸芷,都隻是以為李牧言心中不痛快,接著這種方式來抒發心情。


    全然不曾想到,這樣的時候,消息已經一個接一個地送進來,然後被送出去了。


    李牧言從來沒有這樣覺得,李家人當初留下來的遺產有這樣寶貴過。


    也幸好那個皇帝是如此的不識貨,抄走了那些金銀財寶,而留下了這樣至關重要的東西。


    同樣的,他也明白了沈勳現在的位置是多麽尷尬,對沈勳曾經婉轉提出來的想法,有了不同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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