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姐姐、延弟弟,你們來啦,蝶兒和皇上姐夫正好要去放紙鳶誒,我們一起去吧。”胡蝶拿著紙鳶,衝我笑道。


    “哦、你和皇上先去吧,我想和爹爹聊一會兒。”正好胡蝶拉著蕭瀲晨玩,那我和爹爹、阿延三人可以一起聊天了,於是我牽了阿延的手,朝蕭瀲晨點了個頭,便邁步進了正廳。


    跟伯父伯母、叔叔嬸娘寒暄了一會,我便向爹爹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們可以單獨去茶廳或涼亭坐坐,我和爹爹素來親厚,這神情他一看就懂的,誰知他竟做不知會,繼續品著手中的茶:“桃兒,你和阿延去庭院陪皇上吧。”


    “爹爹,我們、”


    爹爹輕輕搖頭,示意不可,我忽然明白過來,現下的情形,能讓我和阿延單獨相處已經是破裂了,若是和爹爹“躲”到哪裏聊天,定會被以為我們在密謀什麽,心裏一陣失落。


    “姐姐?”阿延見我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有些難過地看著我,他向來聰明,自然猜到我心中所想,緊了緊我的手以示安慰。


    “那我們出去吧。”我點了點頭,有些失落地道。


    庭院裏,蝴蝶正引著那隻彩蝶紙鳶在跑,她穿著綴銀絲蝴蝶的緋色錦緞裙,頭上簪著兩對振翅欲飛的瑪瑙蝴蝶,襯著嬌俏可愛的容顏愈加明媚燦爛,她一邊跑,一邊咯咯地笑,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我頃刻覺得自己老了。三年前的我,也是這般無憂無慮啊,可如今呢……我不由朝蕭瀲晨看去,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和煦的陽光灑了下來,將他的身影染成淡金色,微有些晃眼,我看不清他的神情,隻看見他抬頭看著紙鳶,十分耐煩的模樣。


    “大小姐!”


    我聽到沈姨的聲音,連忙轉過身,見她提著漆紅提盒,一臉笑容地走了過來:“大小姐,幾日不見,你氣色愈發好了。”


    沈姨說的當然是客套話,因為蕭瀲晨在不遠處嘛,她的眼神是略顯擔憂的,但隻能掛著笑容。沈姨是我的奶娘,是看著我、陪著我長大的,母親去世後,她更是悉心照顧我和阿延,嗬護備至。知道我要進宮的宿命後,她哭了好幾天,最後也隻能擦了眼淚,教我宮廷的儀禮,和女子間的相處之道。


    其實沈姨在這方麵也沒什麽經驗,她的父親是個秀才,可惜早早過世了,家中艱難,母親便將她送到一戶殷實人家中做童養媳,結果成親沒兩年,夫君就病故了,她帶著繈褓中的兒子,出來尋活計,正巧碰上母親從寺廟裏上香歸來,十分同情她的處境,便將她們母子帶回府,我出生後,她便做了我的乳娘,對我可謂是視如己出,我也習慣親切地稱她沈姨。


    沈姨走到圓桌前,向蕭瀲晨行了禮,而後打開提盒,將一個白玉瓷盤拿了出來,上麵盛著慢慢一盤還冒著熱氣的桃花糕。


    “哇,沈姨,著也不是桃花開的季節呀,你怎麽做的!”我驚喜道,因為我叫胡桃,小時候沈姨就特意為我做了一道糕點——桃花糕,淡淡的粉色,上麵還灑著桃花瓣,精致又美味,當然還有核桃酥,也是我很喜歡的。


    我看到熟悉的桃花糕,直接用手拿了一塊,沈姨做東西一樣細心,每塊糕上都裹了一層輕薄的油紙,但因為剛做好,我的手上還是沾到了油,不過我可沒顧忌這些,已經張口吃了起來。


    大概是覺得我的吃相有些不雅,蕭瀲晨將目光落到我身上,我覺得自己當著人前,該盡盡地主之誼,而且阿延和沈姨還在這呢,不想讓他們看到我和蕭瀲晨針鋒相對,引起擔心,便拿起一塊桃花糕,遞給他:“這是我最喜歡吃的,皇上也嚐嚐吧。”


    蕭瀲晨是個做表麵文章的主,嫌棄歸嫌棄,麵上還是接了,淡笑道:“胡貴妃吃的這麽香,味道定是不錯。”


    “哎呀,大彩蝶掛到樹上了。”胡蝶鬱悶的聲音傳來,我們轉過頭,見她噘著嘴,一臉鬱悶。


    “叫侍衛過來,把胡小姐的紙鳶取一下。”蕭瀲晨吩咐一旁的侍從。


    “不用啦,皇上姐夫,蝶兒自己可以拿的。”胡蝶說完,便想蝴蝶一般,翩躚一躍,爬上了樹幹,庭院中的樹雖然不高,但對蝴蝶來說,還是有幾分危險的,我不由擔心起來,這丫頭今天怎麽這般活躍,我趕忙放下手裏的桃花糕,走了過去。


    “小蝶,你快下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沒事呢,桃姐姐。是蝶兒不小心,把大彩蝶掛樹上的,要親自摘它下來,跟它道歉才行。”胡蝶一臉的天真爛漫,伸手去夠樹枝上的紙鳶,忽然腳底一滑。


    “啊!”我驚叫起來,蕭瀲晨早已一個旋身,衝上來把胡蝶接住了。


    正廳本就能看到庭院中的情形,大家聽到想到,全都走了出來,便看到蕭瀲晨抱著胡蝶的美好畫麵。蝴蝶在我眼裏還是個小妹妹,但她也十二歲了,又長得嬌(豔)可愛,蕭瀲晨更是不用說,年輕帝王,俊逸瀟灑,超凡出塵,再加上庭院中花草的襯托,全然一幅精美的錦畫。


    唉,胡蝶要是早出生兩年就好了,便不用我來做這個倒黴的貴妃,而且她明顯很喜歡蕭瀲晨,君子該有成人之美嘛,何況我對蕭瀲晨又沒有任何情愫,可是不知為何,心裏還是有些泛酸,是因為成親才三天,就被搶了風頭嗎?我鼓了鼓嘴,現下怎麽連自己的心思都變得費解起來,那就更不用去打探蕭瀲晨的心緒了。


    蕭瀲晨把蝴蝶放了下來,又吩咐侍衛上前取紙鳶,嬸娘連忙跑上前行禮道謝:“謝過皇上,蝶兒,還不快跟皇上道謝,給皇上奉茶。”


    “是。”蝶兒乖巧地點頭,到桌前端了一盅水墨青瓷茶盞,敬給蕭瀲晨:“謝皇上姐夫救了蝶兒,這可是救命之恩呢、”


    胡蝶雖用得是天真無邪的語氣,可我聽了還是頗為尷尬,連蕭瀲晨唇角都泛起笑意:“胡小姐太客氣了,救命之恩可不至於,就是怕受傷了,摔成傻姑娘就糟糕了。”


    蕭瀲晨也用著調侃的語氣,可除了我,別人都不敢笑,他稱胡蝶為“胡小姐”,就像叫我“胡貴妃”一樣,難道他對誰都是如此嗎?總會有例外吧,我突然很想知道他是怎麽稱呼其它妃嬪的,我看的雜文異誌、還有茶樓裏聽的戲文,有“愛妃”這個稱呼,真是既甜蜜又羞澀,也不知蕭瀲晨會這樣稱呼誰?


    我正想得專心,卻被蕭瀲晨拽了一把,原來大家已經準備去清韻閣入席了。爹爹的生活品味很有文人的氣息,清韻閣坐落在假山和池塘旁邊,可以觀風望景,而且讓琴師在池塘另一側撫琴吹笛,清越悠揚的曲調順著一塘碧水傳到高歌,可謂意境縹緲,幽雅朦朧。


    由於今日蕭瀲晨過來,爹爹想是從叔父的府邸借來了一些歌(姬)舞(姬),有了歌舞潤色,確實更飽眼福,但意境就被破壞了許多,不過蕭瀲晨似乎還算盡興,大概是沒有到臣子的府邸做過客吧。


    “別拘禮了,大家隨意一些。”蕭瀲晨示意我們入席。他自己在主位上坐了,我們也在兩側的案幾前坐下。


    “胡貴妃,你怎麽坐到下首去了?”蕭瀲晨有些詫異,手指點了點旁邊的案幾:“過來坐吧。”


    爹爹在儀禮上教過我,隻有太後和皇後才能跟皇上並排而座的,皇宮裏有皇後專用的鳳椅,那天在寧和宮,鳳椅並沒有擺出來,所以我才坐在蕭瀲晨對麵。而今天在我們府邸,又沒有龍位鳳椅,隻靠排位,雖說現下嬪妃裏是我最尊貴,但到底也隻是貴妃,跟嫡妻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因此我隻在左一的案席上坐了,爹爹對於這點,也是很認同。


    “回皇上,我、臣妾不敢失禮。”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我無奈咬出“臣妾”兩字,自己都覺得聲音太過幹澀。


    “什麽失禮不失禮的,都說隨意些了。”蕭瀲晨掀了掀劍眉:“過來坐吧,否則我一個人,多無趣。”


    爹爹見蕭瀲晨這般說,也不好再堅持,畢竟過分的謙遜等於驕矜,便向我點了點頭。我會意,行了個禮,走到蕭瀲晨旁邊,讓丁香把檀木座椅擺得靠邊一些。


    蕭瀲晨輕咳一聲,一雙龍睛又露出調侃的神情:“胡貴妃這卻是為何?既這般識禮,該知道‘席不正不坐’吧,這可是孟母的典故哦。”


    他要是隻說前半句還罷了,後麵又刻意加上了“孟母”兩個字,這不是孟母胎中教子的典故麽,大家都朝我看了過來,我雙頰頓時一片飛紅,糟糕的是我還不愛抹胭脂,臉一紅就看出來了。


    爹爹知我受窘,吩咐婢女上菜,岔開了話鋒,我尷尬地在蕭瀲晨旁邊坐下,阿延這時的神情有些擔憂了,想必也看出蕭瀲晨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主,本來自古也沒幾個帝王會時常和顏悅色,溫文有禮的。


    “桃兒,你不是喜歡看西福班的雜耍嗎,爹爹今日有請他們過來哦。這曲歌舞完了就上場。”爹爹微笑道。


    “真噠!”到底是爹爹了解我,我立馬把方才的不愉快給打消了,反正在座都是自己家人,這種窘事過後也不會再被提起。


    “是一些什麽雜耍,胡貴妃這般高興?”蕭瀲晨問道。


    “很好玩的,有好多有趣的技藝呢,你在宮裏肯定沒看過吧,等會有不懂的隻管、”這是我之前對漣漪說的話呀,我居然脫口而出了,果然不能太得意忘形,我愣愣地住了口,爹爹和阿延都為我捏了把汗。


    “隻管什麽?”蕭瀲晨不懷好意地繼續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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