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舒放下手中正在捏形的陶泥,擦擦手,繞過麵前的書桌走了過去。


    小家夥往後退了一步。


    紀雲舒唇角帶笑,彎腰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齊立。”


    聲音嫩稚!


    原來是通政使齊文鄉的兒子。


    那也就是說,齊大人到了府上?


    她正想著,齊立歪著腦袋,“姐姐真漂亮。”


    噗——


    紀雲舒用手指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讓你長大那還了得?”


    齊立摸著鼻子,注意力全都跑到桌上那個用陶泥捏了一半的骷顱上,伸出小手指指了過去。


    “那是什麽?”


    紀雲舒折過去將“頭顱”拿了起來,放到齊立麵前。


    小家夥沒有見過這些“可怖”的東西,眼裏一絲駭意也沒有,反而充滿了好奇。


    紀雲舒告訴他:“這是用陶泥捏的頭顱,還沒弄好。”


    “什麽是頭顱?”


    她手指點了點他的頭,“就是你的小腦袋。”


    “那什麽是陶泥?”


    “就是用來捏各種形狀的東西。”


    “那可以捏糖果嗎?”齊立舔了舔唇。


    紀雲舒被他那模樣給逗笑了,還真想用陶泥給他捏個糖果,可小家夥的興趣一下又跑偏了,跑到書桌前,盯著上麵鋪著的各種圖紙看。


    那都是紀雲舒畫的頭顱分解圖,一張張十分精致。


    齊立眼前一亮,眨巴著眼睛使勁看。


    卻瞧不出什麽究竟來。


    紀雲舒也不打擾他,讓他繼續踮著腳看。


    這時——


    門口急匆匆的跑來個丫頭,進來朝紀雲舒俯了俯身,“紀姑娘,齊大人要走了,讓齊小公子過去。”


    齊立被帶走後,紀雲舒也去了前廳。


    正好齊大人把自己兒子帶走了!


    景容站在庭院外頭,雙手負在身後,神色凝重,那冷厲深邃的目光讓人難以捉摸到他此時的情緒。


    紀雲舒走到他身旁,看著那張處在逆光中的側臉,冷若寒冰。


    她張了張嘴,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不知是該說什麽?


    還是該問什麽?


    良久——


    景容望著璀璨的星空,道了句:“權力地位,真的很重要嗎?”


    呃!


    紀雲舒一顫:“皇上他……”


    景容扭頭,對上她那雙濕潤的眼睛:“朝堂上的事交給我來辦。”


    “那……你打算怎麽辦?”


    他儼然道:“朝野上下一日不穩,我便一日不退,後日,我會重新入朝,整治朝綱。”


    這是明顯要和衛奕對著幹的架勢!


    語畢。


    他拉住紀雲舒冰冷的手,“答應我,這件事能避多遠就避多遠!你專心去查餘大理的案子,旁的事,不要管。”


    紀雲舒心頭一酸,語氣哽咽道:“你讓我如何避而遠之?”


    “……”


    “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人,不僅是大臨的天子,還是衛奕啊。”


    她身子抖顫的厲害!


    景容:“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希望這一切隻是我想多了,你讓我信他,可我何曾不信過他?若是不信,我也不會……”


    “不會什麽?”


    不會更改遺詔!


    話到嘴邊,他到底還是咽了下去。


    隻說:“總之現在我不能撒手不管!可一旦你插手進來,我會很為難,雲舒,答應我。”


    他握著她的手緊了幾分。


    “我……”


    她心裏掙紮許久。


    到底還是點了頭!


    景容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抱著。


    第二天。


    齊大人清早就去了一趟戶部,悄咪咪的將何尚書拉到了一邊。


    “哎喲,齊大人,你這是怎麽了?有話直說,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何尚書整理著被拉扯出褶皺的衣裳。


    齊大人拜托道:“還勞煩何尚書將最近調升的官員檔案調出來。”


    “檔案?齊大人要這個做什麽?”


    “最近通政司有很多折子要歸檔,新的官員調升入朝,往後自然也是要遞折子的,所以查實一遍,免得日後麻煩。”通政司每日都要負責為皇上篩選朝臣遞上來的折子,一一過目審核後,沒問題的才會送到皇上麵前批閱,雖說查官員檔案不必要,可清楚每個官員的身世背景卻很重要,免得一不小心攔截了哪位有背景的


    官員的折子,得罪了誰,那可就麻煩大了。


    何尚書有些為難:“這……”


    齊大人說:“例行公事。”


    說到是例行公事,何尚書自然沒了推拒的理由。


    便著人將最近新入朝的官員檔案都調了出來。


    並交代:“看完立刻送回來。”


    齊大人拿到檔案後,立刻送去了容王府。


    與其同時。


    紀雲舒花了一晚上的時間,也終於將那具白骨人像畫了出來。


    命人拿去查實一趟,得知畫像中人確實是華翎。


    真的是她?


    不可能啊!


    她懷揣著疑問,換了一身官服,去了趟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昏暗潮濕,不過比地方縣牢要稍微幹淨些,寬敞些,也沒什麽氣味,算是良心牢房了


    按理說,刑部先前就已經下令不準任何人探監,餘巍也是求了刑部尚書厲大人許久才得以進來一炷香的時間。


    可紀雲舒是提點刑獄司,進出自然自由些。


    獄卒領著她進來。


    她自己拿了盞燭台,還拿著個食盒。


    一路到了關押餘大理的牢房外。


    這些天,餘大理可沒少受罪!


    幾乎天天都要挨上幾鞭子。


    可他就是咬牙不肯認罪,寧死不畫押。


    骨氣很足!此時,他靠在牆角,背脊早已挺不直了,雙腳塌落,佝僂著,頭發淩亂,幾乎遮去了他整張臉,隻露出一隻空洞無力且淬著血絲的眼睛,白色的囚衣上血跡斑斑,鞭痕一道又一道,傷口處的血痂還沒好,


    就又被抽開了。


    遠處傳來腳步聲,由遠而近,就落在他的牢房門口。


    他想著,是不是要拉自己去刑場了?


    到底還是等來了這一刻。


    “咣當……咣當……”鐵鏈碰撞的響聲。


    牢房的門開了。


    紀雲舒擺擺手,示意獄卒離開。


    獄卒欠身,拿著那串鐵鏈走了。


    餘大理張著耳朵,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朝他靠近,踩著稻草,發出“沙沙”的響聲。


    最後落在他麵前。


    紀雲舒看到此時的餘大理,又震驚又難過。


    他身上橫七八豎,不知多少傷口,一道接著一道,看的滲人心慌。


    餘大理低垂著頭,隻能看到一雙落在自己眼前的鞋。


    是一雙官靴!


    女性的官靴!當朝能穿女性官靴的人,除了紀雲舒,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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