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黒寂深沉。


    苗翠花的家中,大門緊閉,屋內,煙霧繚繞。


    一屋子的人圍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大氣都不敢吭。


    “小玉,你大膽的說,啊,這可是縣公安局下來的高隊長,他們是專門抓壞人的...”田家民站在桌子旁,對小玉說著,語氣甚是溫和。


    田月清和郭慧雲分坐在小玉兩邊,照看著,麵前放著煮好的一碗紅糖水,幾粒桂圓肉在糖水裏時隱時現。


    “小玉,我叫高劍南,是縣公安局刑偵大隊的隊長...這個照片上的胎記你認得嗎?”坐在小玉對麵的高劍南說話了,田家民已經給他說了大致的情況,他極力的讓話語聽起來親切一些,溫和一些。


    麵前的小媳婦如受驚的小鹿,這陣仗讓她心裏緊張的要死,屋子裏圍著的人,個個都望著她,等著她說話呢,有和藹的,有凝重的,有帶著笑意的,有滿麵愁容的...


    “你...你比派出所的官還大嗎?”小玉怯生生的終於冒了一句話出來。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眾人有點忍俊不禁了,這孩子怕是腦子還沒緩過神吧,沒頭沒影的怎麽問這個呢?


    高劍南也差點沒笑出聲,這,這話問的...站在他身後的小邱和段偉憋著笑,插了一嘴:“公安局當然比派出所大啊,嗯...就好比吧,公安局是爹,那派出所呢,就是兒子,爹總比兒子大吧?兒子總要聽爹管吧,...這樣說,懂吧?”


    小邱的話,雖然有點粗俗,比喻的倒也形象,聽的眾人都要笑出聲來,高劍南也是無語,這小子,虧你想的出啊,還爹啊,兒子的...不過山村裏,老百姓倒是服這種調調,淺顯易懂嘛。


    坐在那怯生生的小玉,似乎眼裏閃動了幾下,小邱說的話,那麽簡單直白,她當然是聽懂了。麵前的這個男人比清溪鎮派出所的官大,派出所也得聽他的。


    心裏好像安穩了些,小玉伸手把那個照片又推回給高劍南了,輕輕點了點頭,細聲的說到:“認得,是燕子的...何燕...也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回家...”


    “何燕?哪個何燕?她是哪裏人?你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哪裏?”小玉輕輕的一句話,讓高劍南頓時打起了全部的精神,這信息太重要了,他職業性的一連問了幾個問題。


    小玉低著頭,高劍南突然間急迫的語氣讓她有點心慌,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呢?大半夜的公安局的來問這個?為什麽他們會有燕子的這個照片?這麽私密的照片...難道...


    茫然無措的胡思亂想著,邊上的田月清輕輕搖了一下小玉的手臂,這小妮子,怎麽說著說著就走神呢。


    “她和我是老鄉...我們是一個縣的...最後一次看到她,差不多...有一個月了...就在我姆媽的小餐館裏。”被田月清提醒了一下,小玉開始慢慢的回憶她和何燕的相識。


    外地人,一個月前,最後在落雁湖這裏出現...高劍南的腦子裏飛速的閃現出幾個關鍵節點,似乎一團迷霧中,有了一絲亮光。


    “小玉,說下你們怎麽認識的?...不要緊張,當聊天就好...那個何燕都和你說了些什麽,還記得嗎?”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有點急切了,高劍南壓了壓嗓音,安撫著小玉。


    “燕子是...被人販子騙來的...那個男的叫...成澤兵...他們倆在外地打工認識的,成澤兵說和燕子談戀愛,把燕子騙到這邊來的...然後...”小玉說著說著,似乎有點不忍,眼眶有點泛紅。


    苗翠花拿了條毛巾過來,遞了過去,郭慧雲幫的接了,輕輕撫著小玉的背,似在安慰。


    高劍南沒急著追問,小媳婦的情緒需要平複一下,他散了一支煙給邊上的田家民,等著小玉繼續講。


    “那個殺千刀的人販子,他把燕子帶到清溪鎮,結果...燕子說,成澤兵的家早就不在清溪鎮了,搬走了...燕子被他賣給鎮上的一家發廊,說是3000塊錢...”


    “在發廊,燕子就被那個老板...糟蹋了...鎖在小黑屋裏一直給關著,不聽他們的話,就打...”


    屋子裏一片沉默,隻有幾個女人的唏噓聲,在煙霧中歎息著。


    卑劣的行徑令人發指,不是小玉說,淳樸的山裏人家誰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醜惡之人。


    “小玉啊,燕子就沒說,她可以去報警的啊?”小玉的一番話,在高劍南的腦子裏轉動著,他的腦子裏馬上就轉換著場景,清溪鎮,發廊...清溪鎮的發廊,高劍南是清楚的,在清溪鎮的新街,靠近國道的地方,離鎮委會,派出所都不遠。


    “說了的...燕子說老板打她...糟蹋她的時候,她就說了,她要去報警,告他們...結果...不說還好,說了反遭更大的苦了...派出所的人也來糟蹋了她...”小玉的聲音越說越低,話中的內容讓屋裏的人聽的目瞪口呆。


    人販子,發廊,派出所...一連串的信息在高劍南心裏頭閃現,看著毫不相幹,卻又仿佛這之間有著人所不知的肮髒勾當和關聯。


    “哦,燕子怎麽又從鎮上到了落雁湖了呢?你又怎麽和她認識了呢?”高劍南撇開了小玉剛才說的信息,實在太驚駭,回頭再考證,畢竟現在隻聽小媳婦說,並無實證,他要先把案子的脈絡理順先。


    “是被人販子成澤兵哄騙來的,...在鎮上的發廊,燕子天天哭鬧,發廊的老板就要成澤兵退錢,把人領回去...哪曉得,成澤兵又把她哄到這裏來了,那個湖邊也有發廊的,和鎮上的都是同一個老板...”


    “我和燕子是無意中認識的...她到我姆媽餐館裏來吃飯,吃的是麵條...我聽她說話的口音聽出來的...”


    小玉的情緒漸漸穩定,說的比剛才順暢了,事情的始末慢慢串在一起了。


    “你們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燕子對你都說了什麽呢?”高劍南溫和的問著,還有一些細節他需要確證。


    “也沒說什麽...燕子就是說她還想跑,離開這裏...就是怕又被人販子和發廊的老板發現了,又要抓回來打...”小玉一邊回憶著,一邊說。


    高劍南從小玉的話中,敏銳的發現了問題,小媳婦在說的時候,用了好幾個“又”字,這是什麽意思?


    “燕子之前跑過很多次了嗎?”高劍南看著小玉緩緩的問到。


    “嗯...跑過幾次,還沒跑遠,就被抓到了...每次抓回來都要挨打...她在我姆媽小餐館的後院洗過身子,我看見過,身上很多傷...那個胎記也是當時看到的,因為很特別,我還問過燕子的...”小玉說著,聲音又不知不覺的低落了下來,似乎說到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彈了一下煙灰,高劍南籲了一口氣,到現在為止,基本上脈絡已經很清楚了,無名女屍的案情算是有了重大的突破了。


    隻是到底這個叫燕子的姑娘是自己溺亡的還是他殺之後被害的,個中的一些細節還需要斟酌,並找到實錘才行,法醫的檢驗報告中,女屍的雙手扭斷傷,是怎麽來的,這些沒找到答案之前,還不能輕易下結論。


    “謝謝你啊,小玉...剛才你說派出所的人糟蹋了燕子...你有具體的證據嗎?”高劍南扔了煙頭,又問了一聲。


    “我是聽燕子說過...那天晚上發廊的老板陪著一個人到發廊來,叫來的那個人所長什麽的...燕子說,他們談話中幾次說到什麽派出所,還有什麽按時送錢這些話...那個人前些日子還到這邊來過,就在我姆媽餐館吃飯...”小玉的一番話,如石頭丟進了平靜的湖裏,頓時,屋裏的人開始躁動了起來,竊竊私語聲蔓延起來。


    什麽?前些日子還到了落雁湖?那個人你認識?


    “你認出來那個人了?是誰?”高劍南也是一怔,清溪鎮派出所的幾個人,一個個在眼前浮現。


    “燕子說,糟蹋她的那個人...耳朵這裏有個痦子,黑黑的一大塊...前些日子,我姆媽店裏來了一大幫人吃飯,那個人也在其中,我看到了...我聽別人叫他...周所...”小玉的話音低了下去,隻是高劍南聽的卻好似滾滾炸雷。


    田家民也完全懵圈了,周所?不就是清溪鎮派出所的所長,周超嗎?


    小邱和段偉也傻了,痦子,耳朵邊,黑黑的一大片,周所...這些特征和周超一一對上,完全可以印證。


    屋裏鴉雀無聲,這個消息確實有些駭然。


    知道的人,對的上號的人,個個在沉思,隻有苗翠花幾個女人麵麵相覷,她們不知道這說的是誰,心裏頭眼裏,都是一片茫然。


    “我好長時間沒看到燕子了...她是不是跑出去了?她現在回家了嗎?”小玉似乎是鼓起了勇氣,大膽的問多了一聲。


    高劍南看了下小玉,又望了望身邊站著的田家民,眼睛裏似乎在暗示什麽。


    “目前,我們公安局正在查一個拐騙婦女的案子...這個燕子也是其中一個,隻是她現在是不是回家了,我們也還不知道,要等抓到人販子後才能清楚...”高劍南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


    有時候,善意的謊言也是一種無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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