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縣委工作組黃銳敏一行人在龍柱山後、落雁湖邊的熱鬧人氣截然相反,周家畈村這幾天,村子裏的氣氛很是詭異,傳言四起。


    村巷裏,祠堂的戲台邊,村民們碰上了,不再是像平常親熱的寒暄,互道一聲吃了沒,幹啥去,而是嘀嘀咕咕的都在悄悄打探著村委書記周紅渠的新聞。


    周紅渠叫鎮上紀委來的人帶走了,一直就沒再回來,這些日子沒見他露過麵呢。


    “他二爺,我估摸著啊,這王八蛋準是叫公家給抓了的。”


    “這事啊,不好說,別瞎嚷嚷,說不定是去開會呢?”


    “開會?我看不像,村委的建文不是去鎮上開會都回了嗎?咋就他沒回?肯定是被逮了。”


    “你這瞎編編吧,我咋沒聽說周扒皮被抓了呢?他犯了什麽由頭?建文和你說的?”


    “依我看呐,那老小子這次是麻煩了,聽說鎮上新來的書記對周扒皮很不滿意,要整他呢,噯,你們說,這個紀委到底是幹啥的捏?他們比公安誰厲害啊?”


    村子裏,到處蔓延著各種版本的說法,白日裏三五成群聚一塊的,晚間關了門,串門嘮嗑的,焦點全集中在了周紅渠身上。


    去鎮上開完會回來的周家畈村的村委主任周建文,悶葫蘆一樣,一個字沒吐,誰來問他,他都說他不知道,就算平素相熟的村民來打探,他也是原話,這事要問,你去鎮上找鎮委會紀委問去,我也沒看到周紅渠人在哪。


    周建文和周紅渠都是一個房族的,兩家往上追溯,還沒隔兩代,一個祖宗下來的呢,這事,他怎麽說?同氣連枝的堂兄堂弟啊,總得給他遮遮,能掩就掩著吧。


    畢竟是丟臉的事,嚷嚷開了,豈不叫人看了笑話去?


    周建文嫌人問這問那,煩呢,索性村委會他都更懶得去了,反正平時就去的少,現在更是就貓在家裏哪都不去,愛說說去唄,嘴在你們身上長著。


    陽光照在村口的刺槐樹上,密密的枝條擋住了光線,周紅渠引以為傲的新房有些落寞孤寂,外麵看過去,收拾的已經很齊整,鶴立雞群,氣派的不得了,隻是大門和院子都緊閉著,很冷清,屋內搞裝修的人也沒看到了。


    梁溪河上吹來的風,刮過周紅渠的新房子,油漆的味道還未散盡。


    周紅渠的老婆王玉花此前回來過,晚間周建文匆匆的到她家裏,坐了很晚,第二天王玉花便一早又坐了渡船過了河,似是回盧灣的娘家去了。


    周家畈村村委裏,這些日子,最煩躁的便數村委會計周國成。


    鎮上紀委的來人“請走”周紅渠時,他正好不在村裏。


    當時他正快活的像神仙一樣呢,陪著兩個外地客商梁老板梁衛和尤老板尤日進一起,在落雁湖邊尋開心去了。


    周國成自打迷上了落雁湖邊的發廊女桂美琴之後,那心思,神魂啊,就整日整日的掉在了落雁湖的那家發廊裏了,就差恨不得搬到那裏去上班做事才好。


    本來和桂美琴有約定的,隻是周國成還是按捺不住被鬼迷的心竅,嫌三天一見都漫長了,要是天氣不好,或女人身子不巧,來了好事,那約定也就更泡湯了,作不了數。


    外地的兩個客商,梁衛和尤日進與周紅渠拉鋸一樣,前前後後為落雁湖水域承包的事,磨啊磨,終於和周紅渠達成了協議,雙方白紙黑字寫就了文書,此事至此,皆大歡喜,算是大功告成。


    這事辦妥了,心安了,人興奮啊,就尋思著去找點樂子耍耍,周國成作為全程陪同,倒不用自己掏腰包,他當然樂意,又可以去見美人桂美琴,他還能不去?


    周國成玩的盡興而回的時候,兩個客人在落雁湖邊卻不跟他回來了,從落雁湖邊的田嶺村到南江口不遠,他們決定就從那邊回去呢。


    周國成也不多想,他知道那個年輕的外地客人梁衛說的不是真話,那家夥嗜賭如命,落雁湖邊有發廊有場子,對他來說,和天堂沒區別。


    隻是等周國成一夜笙歌,和桂美琴濃情蜜意,雨驟風狂,好生的折騰了一晚後,天明了興衝衝的跑回來,才知道,周紅渠去鎮上,一直沒回。


    說是日裏頭叫鎮上紀委的“請去”了,這讓周國成心裏便忐忑的打起鼓來。


    別人可能不知道紀委幹嘛的,周國成知道啊。


    在官場上,在他們這些混在組織內的,哪怕隻是像他這樣的微末小吏,對紀委的赫赫名頭,一樣是畏之如虎,談之色變,凡和紀委扯上邊的,都沒好事沒好下場,紀委請喝茶,味道難咽哦。


    不然,周國成也不會緊張不安,他可沒少聽說過紀委的那些狠戾傳聞,這個低調的讓人忽略不計的部門,神神秘秘,就是吃官飯混公糧人的森羅殿,判司廟,避之唯恐不及,誰個不怕?


    周國成想的最多的是,紀委會不會找上他?自己會不會被牽連?


    周紅渠的事太多了,前麵銷毀掉了好些材料後,見沒什麽風聲了,周國成還以為事情過去了呢,被他當成了謠傳,哪知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周紅渠還是被叫走了。


    他有些詛喪鬱悶,巴心巴肺的跟著周紅渠,總想混個出頭之日。


    周紅渠叫他往東,他從不向西,周紅渠喊他在扶貧款上動下腦子,他立馬就把村裏幾戶貧困戶的帳戶都歸到周紅渠的名下。


    周紅渠說上麵撥來了補助款,不要聲張,他立即就會意,很快弄了一堆各式的招待發票,把補助款給銷掉了。


    每每周紅渠誇他腦子靈光,未來前途光明的時候,他就像打了雞血一樣,幹勁十足,比村子裏到處竄找骨頭吃的狗還要聽話。


    甚至,他隱隱的察覺到妻子石秋蘭和周紅渠之間的曖昧不尋常,他都忍了。


    做狗,隻為著有朝一日能爬上去,待到那時,再看老子把旗來揮,把令來行。


    未曾想,周紅渠的大腿這麽多年一直在周家畈粗壯的很,周國成慶幸自己跟對了人,哪知鎮上新換了個領導之後,周紅渠這條大腿是如此的不牢靠,眼見著成了別人新官上任後三板斧下的祭禮。


    前途在哪裏?


    夢想的權路青雲在何方?


    周國成覺得自己真的成了喪家犬,一切美夢都成泡影,在眼前啪啪的破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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