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超的腦子裏有點短路了。


    “安和縣公安局重點保護單位”,什麽意思?沒有人比他更懂。


    這個牌牌的象征意義要遠勝於它的實際意義,你要說它屁用沒有,也行,一塊不鏽鋼的牌牌,亮鋥鋥的,就是好看嘛,不能吃不能啃的,還真抵不得村民家灶屋裏頭的柴禾,還能燒茶煮飯。


    但牌牌上的字,就太塔瑪的值得玩味了。


    周超還記得,這塊牌牌當年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安和縣公安局前局長汪水良,親自陪同時任安和縣縣長的柯玉山下來為富民鐵礦剪彩的時候,給掛上去的。


    牌牌是屁用沒有,但牌牌代表的象征意義就大了去嘍。


    說白了,這就是翁炳雄的依仗,老子這裏是由縣上的官爺罩著呢,擱古代來說啊,其在清溪鎮的意義更勝古時的免死金牌,清溪鎮的芝麻綠豆大的官兒,還真不能碰。


    常年在官場裏廝混的周超,自是明白個中利害關係,惹毛了這姓翁的,保不準他去縣裏頭告禦狀,老子就要背鍋啊,幾壺黃湯怕是都不夠老子尿的吧。


    一時間,屋裏的氣氛有些詭異,沉默中全是壓抑的氣息,隻有香煙的煙霧嫋嫋的彌漫。


    怎麽搞?周超夾著煙,眉頭緊皺,煙灰燃的老長,忘記彈了。


    直接上手段銬人,當然沒問題,隻是後果...怕是收場就麻煩了,這姓翁的明顯就不是個吃素的善茬,鬧騰大了,不好預計會怎樣哦。


    就這麽不了了之的話,黃銳敏那邊又過不了關啊...昨日夜裏頭,自己可是拍了胸,保證過的...不僅如此,鎮上還有位新來的書記在盯著呢,這個劉一鳴也不是好糊弄的主啊。


    前思後想著,周超不蠢,他理出了大致的脈絡。


    肯定是這樣的。


    縣委工作組前腳剛剛驗收完,你翁炳雄的富民鐵礦後腳就鬧出麻煩,出了紕漏,這不打人臉嗎?惹火了黃銳敏吧,說不定人家此時正喜滋滋的接受著領導們的誇獎呢,你說你來這一出?擱誰頭上,誰不拿你發作?


    至於事情是誰捅出去的,這還重要嗎?鎮委劉書記,縣上的黃主任都知道了,這事包不住了。


    細細的回憶著黃銳敏的交代,劉一鳴的指示,周超沉吟不語,揪出主謀?平息事態?


    塔瑪的,真是費腦啊,周超想明白了之後,心裏冒出了一種走鋼絲的感覺,尼瑪,這事,艸蛋啊,搞不好,老子會摔死的。


    他有些懊惱了,這趟活,接的燙手,自己要成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挨揍。


    “周所長,你看...這事?”翁炳雄很是鎮定,司空見慣了一樣。


    處理這樣的鬥毆,村民的鬧事,翁炳雄經驗豐富的很。


    他的富民礦業集團,在哪裏沒有這樣的事?正常的很嘛,自古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啊,對付泥腿子,翁炳雄有的是辦法。


    小恩小惠不行,就直接打,打還不行?那就往死裏打,老子就不信,還有不怕死的人?打完了,再補兩顆棗...你還得感恩戴德,當菩薩一樣的讚頌呢。


    “翁老板,這事嘛,我看先安撫一下老百姓吧...畢竟人家受了傷,這總歸是事實噻...”周超的語氣軟了下來,沒有剛才的淩厲氣勢了。


    塔瑪的,老狐狸...周超的心裏暗暗的罵著。


    “應該的應該的,矛盾嘛,還是要緩和的,不然會嚴重影響我們的正常作業,這損失...大了啊...是吧,周所長,你說對不對?”翁炳雄的頭微微的昂了起來,麵上笑眯眯的,春風滿麵,和氣的很,心裏的不屑和鄙夷卻是滿滿當當。


    周超的退讓他覺察到了。


    剛剛還咄咄逼人的,恨不得把老子給鎖了,直接銬走的架勢,這會,風向完全轉了調調。


    哼,什麽派出所的所長,牛比哄哄的,還不是牆頭草兩邊倒,也不過如此嘛。


    既然你識趣,老子也給你麵子,不計較你這些了,倒是這村民鬧事,總要解決的吧?


    “翁老板,這個矛盾不矛盾嘛,我們不清楚情況...啊...我們隻管這打架的事,這出了事,我們總得來處理,也是為了你們更好的生產經營嘛,你說是不是?翁老板...”周超思忖著,這姓翁的還算識趣,有解決矛盾的態度就好,省的事情搞僵了,大家麵子上不好看。


    至於損失?見尼瑪的鬼去吧,關老子屁事啊?先不說你真損失假損失,就說這賺的錢,你分點老子嗎?


    自己的屁股自己擦,派出所隻管抓人,其它的,別和老子扯淡。


    “周所長說的極是,極是...你看,這事...我們該怎麽個解決法呢?”意思很明顯了,翁炳雄知道,周超大早的跑這來,自己礦上鬧出的打傷村民的事實,估計已經捅到鎮上去了,這賠錢肯定是逃不掉了,隻是,怎麽個賠法,他得再試探試探。


    “嗯,喊村委的人過來吧...大家坐下來,好好的協商一下,啊,翁老板啊,安撫好老百姓的情緒...穩定,穩定呐,你懂的吧...”周超這話說的倒沒什麽水分,提醒翁炳雄,敲敲警鍾也是很恰當的。


    官爺要的是什麽?穩定排在第一位。


    周超更清楚穩定壓倒一切的政治含義,你富民鐵礦這裏,發生村民圍堵礦場鬧事打架,這就是出現了不穩定的因素啊,這苗頭必須扼製住,可不能任其蔓延,不然,老百姓再給你整出群體性事件來,那,到時,誰也討不了好。


    “這個辦法好...那就依周所長的意見辦...”喝酒品味,說話聽音,翁炳雄又怎麽聽不出周超話裏的警告意味?


    常年與官場的老爺們打交道,老爺們要的是什麽,他心裏門清,比起黃白之物,老爺們當然最在乎的是穩定,強調最多的也是和諧...這個都看不穿,看不透,你還跟官爺們做個屁的生意啊。


    周超招手喊了郭大強過來,附耳問了幾句,郭大強馬上就嘀嘀咕咕的匯報著什麽。


    “唔,好,我知道了。”周超點了點頭,表情看上去似乎還比較滿意。


    身子一轉,抬頭又對翁炳雄說了聲:“翁老板,等下村委的人會過來,在上次我們吃飯的地方,大家坐下來商量一下,怎麽樣?你沒意見吧?”周超說的吃飯飯館便是苗翠花的小飯館,隻是他不清楚翁炳雄和苗翠花之間的一些秘辛罷了,語氣裏還刻意的強調了一下。


    “好好,就這麽說...那,我們先過去?”翁炳雄當然沒意見,事情至此,他再強橫,也不希望把事情激化,不要搞的和清溪鎮鎮委對立,又和這地方上的村民勢如水火,那就糟糕了。


    反正飯是要吃的,矛盾是要談判的,老子就當破財免災吧,走,去苗翠花那唄。


    氣氛又融洽了起來,說說笑笑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開拔,向外走去。


    田嶺村的田家民帶著村委的幾個幹部一早去了羊角咀村,在黃國安家裏探望呢,黃國安有些狼狽。


    頭上包著紗布,纏的像個紡錘似的,額頭上還隱隱的滲出些血跡,臉有些浮腫,淤青的印痕從眼角蔓延下來,樣子甚是駭人。


    田家民去的時候,已經有好些羊角咀村的村民聚在黃國安家裏,個個正摩拳擦掌,義憤填膺,意見出奇的一致統一,就是要殺回富民鐵礦去,必須要討個說法。


    當中更有幾個受了輕傷的村民,也是一臉的紅腫,還有一個掛著膀子,都是被富民鐵礦的那些護礦隊給打的。


    “太欺負人了...”


    “毀了我們的田地不說,還把人打成這樣?就沒地方講理了嗎?”


    “我就不信,錢多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就沒有法子治他們了嗎?”


    “不管了,不講理,那我們就打回去...”


    “對,打回去...”


    屋裏一片的聲討,憤怒之聲,讓田家民一時瞠目結舌,不知說什麽才好。


    黃國安披著件舊大衣,招呼著田家民一行。


    “老田呐,隨便坐啊,來就來,你看你客氣個啥,還買東西?”黃國安一邊拖著椅子,一邊似在埋怨一樣。


    田家民放下手上網兜裏的禮品,那是他一早在村裏的小賣部買的,幾斤水果,兩瓶桔子罐頭,外加一包白砂糖。


    這些已經算是山村裏頂好的禮物了。


    “人還好吧?老黃”田家民關切的問了聲,又抬高了些聲調:“早上,鎮上打電話來了,就是問這個事...是劉書記親自打的電話問的...”


    黃國安愣了下,什麽?鎮上就知道了?他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劉書記打電話?問這個事?”似乎不太相信似的,黃國安望著田家民,疑惑的問著。


    “是啊,劉書記一早打到村部去的...說打你們村部的電話沒人接...打我那裏去了,就是問我們和礦上的這個事...”田家民解釋了一下。


    掖了掖大衣,黃國安皺著眉說:“劉書記...沒說我們怎麽吧?”


    “嗐,你說你,老黃啊,我跟你說,劉書記說了,已經叫鎮上派出所的過來處理了...剛才派出所的人已經有人來找,叫去前麵飯館,商量怎麽解決呢...”田家民拍了拍黃國安的手臂,肯定的告訴他,語氣裏帶著安慰之意。


    隻是,誰也沒留意到田家民臉上神色的僵硬和不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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