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現在可以說了。蕭逸, 你今天來這裏,是想帶走我們家小謙,對嗎?”葉敬輝故意拖長了尾音, 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笑著看向老朋友。


    蕭逸沉默了一下, 笑了笑說:“沒錯,我原本是想趁你大哥不在的時候帶走葉謙的……”


    “帶他去哪?”葉敬輝打斷了他。


    “去見桑瑜。”蕭逸頓了頓, “既然你已經知道桑瑜回來了, 就讓我帶小謙去見她一麵。我是小謙的舅舅,肯定不會傷害他的。”


    “舅舅?”葉敬輝臉上雖然帶著笑,目光卻冷了下來, “你真好意思說這個詞。你那寶貝妹妹可沒把葉謙當兒子吧, 當年留下不到一歲的葉謙,走得可真幹脆啊。”


    蕭逸輕聲道:“當年她離開, 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葉敬輝挑了挑眉, “那我也迫不得已一下,開車撞死你行嗎?”


    蕭逸無奈地笑了笑,“阿輝,過去的恩怨暫時不提,我們現在好好商量個解決的辦法才是要事。”


    “我來說吧。”葉敬文沉聲道, “桑瑜她六年前診斷出紅斑狼瘡,為了治病才離開葉家的。”


    “治病?” 葉敬輝皺起眉頭。


    “嗯,係統性紅斑狼瘡, 一種自身免疫性的疾病,這種病跟患者的心情有很大關係,發作不規律,反複交替,而且不能見陽光,全身還會長大片可怕的紅斑。”葉敬文沉默了一下,“我想,桑瑜應該是不想讓我們看見她被折磨的樣子,所以在她大哥的安排下,到國外去秘密治療了。這也是我們這些年一直找不到她的原因。”


    “敬文說得沒錯。當年她診斷出這個病的時候,葉謙還不到一歲,是大哥強行把她接走的。”蕭逸頓了頓,語氣頗為無奈,“我們兩家的那些恩怨你們都清楚,妹妹嫁給葉敬希本就是大哥一手策劃的陰謀,當時大哥一心想著要報複,本來打算趁葉敬希忙著照顧生意,把妹妹和葉謙一起接走的。可是你媽媽非常精明,在發現桑瑜不對勁之後馬上派人把葉謙保護起來……所以大哥的計劃失敗了。”


    “這麽說,桑瑜並不是自願離開?”葉敬輝挑了挑眉,“而是被你大哥接走的?”


    “嗯,她也舍不得孩子。”


    “這次呢?又是你‘大哥’讓你帶走葉謙嗎?”提起那位為了報仇不擇手段的男人,葉敬輝不禁有些咬牙切齒,刻意加重了語氣。


    “這倒不是,我來帶葉謙是桑瑜的意思,她隻想見小謙一麵。沒想到這事被敬文知道,及時通知了你。”蕭逸笑得有些尷尬,“正好被你們攔下了。”


    “即使敬文不通知,我也一直在留意你的動作,想從你身上查到桑瑜的線索。”葉敬輝白了蕭逸一眼,看向葉敬文說,“敬文你怎麽知道這件事?連桑瑜什麽時候生病都一清二楚。”


    葉敬文說:“前段時間桑瑜病情惡化,來醫院看病,血液科那邊給她做常規檢查的時候發現腦部有異常,正好請我過去會診,我看了她這些年的病曆,所以很清楚她的治病經過。”


    “你在醫院見到她?這麽說,她現在還在住院嗎?”


    葉敬文點了點頭:“對,正好在我們醫院。”


    葉敬輝道:“你怎麽不早說?桑瑜回來的事大哥都不知道。前幾天他還讓我幫忙查桑瑜的消息。”


    “我當時不確定她回來是做什麽的,隻是暗中跟進她的病情。後來看到蕭逸來醫院看她,提到葉謙,你那天正好打電話告訴我大哥有另外喜歡的人,我才把事情弄清楚。”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那麽激動,杯子都掉馬桶了呢。”葉敬輝笑著說。


    三人沉默了良久,蕭逸才輕聲說:“你們應該都知道,當年葉家投資失敗是我大哥一手策劃的,本來他想趁機搞垮你們葉家,可後來他知道葉敬希在國內有深愛的人,而妹妹也恨極了你們葉家的人,所以才答應以聯姻的形式嫁進你們葉家去搞破壞。”


    “大哥的目的自然達到了,葉敬希跟程悅被成功拆散,桑瑜在葉家也暗中做了很多手腳,漸漸架空天宇的資金,想跟大哥聯手把葉家一網打盡。可是,你媽媽太聰明了,她怕桑瑜會對葉家不利,故意設計讓她生下了葉謙。”


    說到這裏,蕭逸不禁苦笑起來,“你媽媽料想的果然沒錯,哪怕我妹妹那麽個性強硬的女人,葉謙出生之後,她也漸漸心軟了,沒有下狠手。不久又診斷出紅斑狼瘡,大哥就幹脆把她給接走。”


    當年葉致遠為了擴大產業,以強勢手段收購了一批公司,有一對夫婦因此喪命,留下的孩子帶著對葉家的恨意分散在不同的角落,執行一場完美的報複計劃。


    他們想讓葉家徹底家破人亡,讓葉家三兄弟生不如死,一步一步的,把葉家的人推向痛苦的深淵裏。


    沒料後來產生了一個又一個的變數,讓這場報複終究沒有成功。


    桑瑜生了葉謙之後生病退隱,蕭逸因為跟葉敬輝的好友關係最後也沒能下狠心。想要他們身敗名裂的報複計劃,終究落了空。


    或許,不該說是落空。至少二弟葉敬輝差點失去最愛的人。大哥葉敬希也為這場報複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甚至牽連到了程悅。


    葉程兩人十多年的分離,原來隻是一場精心的策劃。


    相愛卻無法相守,隻能帶著回憶入睡,十多年,每一天都是痛苦的煎熬。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十年?本就脆弱的感情怎麽經得起如此刻意的折磨。


    最該慶幸的是,程悅是個死腦筋的人,他願意為了葉敬希去做一個傻瓜,苦苦等待,十年如一日的守候,哪怕那種希望是那麽的渺茫,他也一直等待著,守護著那份刻骨銘心的愛情。


    而葉敬希,同樣是個極重感情的人,走進過他心裏的,從開始到現在,也隻有程悅一人。


    桑瑜走後,葉敬希懷疑之下查出天宇集團資金漏洞的疑點,這才得知,那一切都是桑瑜在暗中搞破壞。


    葉敬希從小到大一直在走別人安排好的路。上哪所學校,報什麽專業,甚至連跟誰結婚,父親都給他做好了最合理的安排,他的一生都是葉致遠手裏的企劃書。


    可惜,那場本以為救了整個葉家的婚姻,卻是對方精心策劃的報複。


    就連葉謙的出生,都不過是一場算計。


    這是多麽諷刺的事。


    葉敬希肩上背負的實在太多,甚至讓他無暇去顧及普通人都想得到的幸福。遇到程悅是個意外的變數。有時候甚至想,如果沒有愛過他,會不會就沒有後來那麽多年的痛苦。一直活在冰冷世界的人,習慣了孤單的人,如果沒有愛上程悅,他就可以繼續平靜地生活下去。可是,在感受過程悅給予的溫暖和幸福之後,再次回到原來的世界,就再也無法保持那種冷漠的心情。


    這麽多年,他幾乎沒有為自己活過。跟程悅在一起的短短的幾個月,才是真正的,屬於他自己的幸福。可那點時間跟漫長的十年相比,顯得太過短暫,也太過可憐。


    可就是那短暫的幾個月,卻是他這麽多年的記憶中,最刻骨銘心的部分。


    當年得知真相的時候,葉敬希心裏雖然很痛苦,可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抱怨過。毅然把葉謙帶回國內,在保護好葉謙的同時,生活的重心全都放在了商場,站穩腳跟,在那些人實行報複計劃的時候,能夠及時的力挽狂瀾。


    所以他才守到了雲開霧散的那一天。


    葉程兩人的感情經過了時間的洗禮,變得比以前更加堅固。那麽多年的守候,心底最愛的始終是對方,試問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


    也正因葉敬希為了整個葉家做出了太大的犧牲,所以葉敬輝和葉敬文才想在這最後關頭幫大哥一次。得知大哥多年來一直深愛著程悅之後,兩個弟弟不論如何都不會再讓桑瑜的事波及到程悅。


    所以兩人才背著大哥一起趕到家裏來跟蕭逸談判,想要幫老大掃平一切障礙。


    蕭逸這次來帶走葉謙,隻想讓他去見桑瑜最後一麵。


    葉敬輝冷笑著說:“你帶葉謙去見桑瑜,打算怎麽跟他說?告訴他,那個女人是他媽媽?去看病了所以拋棄他?這麽多年不聞不問,現在病情到了晚期,才想起來見他一麵嗎?”


    葉敬輝說話向來毒舌,蕭逸習慣了他的冷嘲熱諷,對此也沒法反駁。


    倒是葉敬文比較冷靜,提出一個建議:“就讓蕭逸帶葉謙去見見桑瑜吧,她的病情已經不能再拖了。不管怎樣她都是葉謙的媽媽,有權利見見孩子。至於怎麽跟葉謙說,蕭逸你好好考慮。”


    蕭逸說:“妹妹的意思是不告訴葉謙,她隻想在臨終之前見一見兒子。等葉謙長大之後,你們再選擇要不要告訴他真相。”


    “這樣也好。現在葉謙還太小,不該告訴他那些可怕的事實。”葉敬文頓了頓,“還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早在父親去世之後,媽媽就讓我留意一個叫程悅的人,而且還委托律師辦了手續,把手裏一半的股份轉交給他。現在看來,她是想彌補當年的失誤。”


    “她要轉移老爸留給她的財產嗎?”葉敬輝皺眉,“這件事我怎麽不知道,老媽從來沒跟我提過程悅的名字。”


    葉敬文笑著翹了翹嘴角,“因為她比較信得過我,你太喜歡惹是生非,交給你辦事她不放心啊。”


    “有什麽好得意的。” 葉敬輝哼了一聲,“你打算按媽媽的意思直接去找程悅嗎?他肯定不會接受。當初是媽拆散他們,現在給錢算什麽意思?這完全是在畫蛇添足吧?”


    葉敬文點了點頭,“我也覺得媽媽這做法不可行,所以,我會勸她放棄這種想法。葉謙的事就由你來處理吧。”


    蕭逸補充道:“阿輝,你要是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在旁邊監督,這樣總行了吧?”


    葉敬輝考慮了良久,最終還是白了一眼帶著歉意笑容的好友,聳聳肩說:“好吧。我跟你一起帶葉謙去見見桑瑜,不過不是今天。大哥去程悅那兒吃飯待會就會回來,要是葉謙不在家他會懷疑的。不如這樣,我跟他說想帶葉謙去遊樂場玩,明天早上把小謙帶出來之後我再聯係你。”


    “謝謝你能諒解。”蕭逸笑著說,“那些恩怨都過去了,妹妹雖然做了很多對不起你們的事,可她畢竟是葉謙的親身母親,能在臨終之前見見葉謙,是她最後的心願。還有,離婚協議書她也簽好了字,我已經快遞到了葉敬希的公司。”


    葉敬文點了點頭,“好,就這樣吧。我今晚還要值班,先回醫院了。桑瑜的病情我會跟進,有什麽情況就通知你們。”


    “行,蕭逸你也回去吧,我留在這兒等老大回來。”葉敬輝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突然想起什麽般朝樓上看了一眼,說,“對了,大哥怎麽放心把葉謙一個人留在家裏,那家教是什麽人?我記得葉謙從來沒請過家教吧。”


    “這個我也不清楚。看樣子是個大學生,可能是給葉謙補課的。” 葉敬文站起身來,“你留在這兒也好,順便看好小謙,別讓他出什麽意外。”


    葉敬文和蕭逸一起離開了,葉敬輝則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悠閑地看了起來。


    樓上的程樂輕輕關上了門,緊緊握住了雙拳。


    在聽到那些所謂的真相之後,他真是憤怒到想揍人。


    這是多可怕的一個家庭,那麽多的算計和陰謀。


    無辜的哥哥成了他們鬥爭中的犧牲品,痛苦地熬了這麽多年,差點搭上他一輩子的幸福。可憐的葉謙就連出生都是一場算計,從小沒有見過媽媽長什麽樣,如今親媽快死了,才被叔叔舅舅們想方設法騙出去見她,而且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


    就連他媽媽死的時候,他或許都不知道那個女人就是他的母親。隻能好奇地想,叔叔為什麽要帶他去見一個陌生的女人。


    回頭看著一臉單純笑容的小葉謙,想起以往每次深夜裏哥哥做噩夢驚醒時臉色慘白的樣子,程樂不禁一陣陣心疼。


    那場可笑的報複犧牲了太多的人。幸好,葉敬希並沒有辜負哥哥的期待,對他的感情也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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