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策馬沿著官道奔出幾裏地後,前方隱約著迎麵行來兩人,越漸走近,段譽眼尖的發現竟是段正淳手下的傅思歸與朱丹臣,心中大喜,忙趕馬上前喊道,“傅三哥,朱四哥。”


    傅思歸和朱丹臣在此已等候多時,見段譽跳下馬幾步跑了過來,慌忙迎上去拱手道,“小王爺。”


    段譽麵漾喜色,拉著傅思歸問他怎麽知道自己在這兒,又和朱丹臣問道,“老爹最近還好嗎?你們不是一直跟著他的,怎麽會突然到這兒來了?”


    朱丹臣淡淡一笑,答道,“王爺自收到慕容公子的飛鴿傳書後,得知小王爺一切甚好,尤是安心。幾日前收到消息,逍遙派聰辯先生邀請慕容公子前去破解珍瓏棋局,王爺猜想若要前往,必定路經此地,便命屬下二人在此等候小王爺。”


    “太好了!”段譽笑著點頭,無暇玉石般的臉上慍著遮掩不住的高興,“你們能來我真開心,我最近走黴運,被慕容複……”


    才剛說出那人的名字,突然想起自己這事算來也有些丟臉,總不好讓段正淳的人跟著一起看笑話——失了顏麵事小,若是傳入段正淳或刀白鳳耳中,隻怕他們袒護慕容複的心思會更重一些。


    思索至此,段譽將那話在舌尖硬生生轉了個彎,改成,“我準備跟慕容複一起去看看那傳說中的棋局,傅三哥和朱四哥也一起去吧!”


    傅思歸和朱丹臣還未說話,慕容複已笑著走了過來朝他二人拱手道,“兩位,好久不見。”


    傅思歸二人本就對慕容複印象甚佳,而自家小主子又幾番蒙他照顧,如今見他居然這般謙遜有禮,脾性溫和,當下對他敬愛三分,紛紛拱手回禮。


    段譽頓感一陣頭皮發麻,想著慕容複已經虜獲了段正淳和刀白鳳的心,如今難道連傅思歸和朱丹臣也要向著他不成?


    忙不迭拽過傅、朱二人走到一旁,段譽壓低了嗓門警告道,“兩位哥哥,不要被慕容複的假象所騙,他是個厚顏無恥臉皮堪比城牆的家夥,你們用不著……”還沒說完,便在傅、朱二人驚異的目光下愕然停止。


    “小王爺,你怎麽這般評價慕容公子?”朱丹臣看著段譽長大,素來將他捧在手心如珠似寶般珍愛,自然是舍不得重話喝他,笑道,“慕容公子幾次三番救你性命,這份恩情,你即便是不記在心裏,也不該如此詆毀他。不然人家還隻道大理鎮南王府的小王爺,是個知恩不圖報的忘義小人。”


    朱丹臣一席話落,語氣輕柔溫和,卻說得段譽瞬間紅了臉。


    明知道慕容複外表正經內心腐爛,但又不好跟朱丹臣當麵說清個中緣由曲折,隻得長歎一聲,搖頭感慨,“也不知他們究竟是誰的爸媽,誰的屬下。”


    慕容複站得不遠,仗著內力深厚,將朱丹臣的話和段譽的自言自語清楚收入耳中。嘴角揚開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清了清嗓子走過去朝段譽道,“段世子,走吧!”


    段譽見他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便來氣,心中怒罵了一句“悶騷”後,轉首朝朱丹臣道,“那傅三哥和朱四哥,一起走吧!”


    於是,五人增添到七人。原本一撮的隊伍被分開成兩撥。


    慕容複走在最前麵,王語嫣自然是緊緊跟在他身邊的。包不同和風波惡則左右隨行。


    段譽策馬跟在後麵,傅思歸與朱丹臣緊追其後,和自家少主子不緊不慢的保持著一步之遙。


    七人折西北方向而行,一路上,段譽眼瞧著王語嫣時不時偏過頭和慕容複交談,兩人笑聲隨風飄入耳中,隻覺心窩刺得很。


    “廢話真多,”段譽沒好氣的低聲嘀咕著,“怎麽也不見老天爺來個雷劈死他,真是天不長眼。”


    慕容複心不在焉的聽著王語嫣說話,微微側頭轉向後方去看那張冷眉怒目的容顏,嘴角笑意逐漸擴大,也不知怎的,心情莫名大好。


    “表哥,”王語嫣不知慕容複心中所想,還以為是他同意了自己的話,不禁心花怒放,嬌笑道,“表哥是不是也同意我的話?”


    慕容複這才回神,一臉茫然的問道,“表妹剛才說了什麽?”


    王語嫣羞澀低頭,眉間眼角笑意微波粼粼,“我是說,等表哥破了珍瓏棋局,咱們就回燕子塢去,再也不出來過問江湖世事,好嗎?”


    等了半晌,未曾聽見慕容複的回答,王語嫣疑惑抬頭,這才見身旁那人不知何時已策馬行到前麵去了。


    王語嫣眸光一黯,濃鬱的失落和委屈如深海般將她的身心瞬間吞噬。撇著嘴鬱悶許久後,想著自己說那話到底也過不切實際,惹來表哥生氣也是情理之中,一番自我勸慰後,心情這才微微好轉。


    走了不多遠,山路開始崎嶇,蜿蜒而上的小道兩旁雜草叢生,碎石布滿道路,遠遠望去,整個山穀成螺旋狀向遠處延伸而去。


    馬匹再難行走,七人隻得棄馬步行,沿道西去。


    段譽邊走邊問著身邊的朱丹臣,“朱四哥,擂鼓山離這兒還有多遠?”


    朱丹臣看了一眼地形,思忖片刻後才道,“擂鼓山在嵩縣以南,此去還需百裏。”


    “還有百裏啊!”段譽驚呼出聲,意識到自己聲音過大引來前麵的人側目後,忙降低了聲音喃喃自語道,“要是有飛機,估計也就幾分鍾的事。”


    七人順著小路前行,包不同見慕容複獨自行走也不搭理王語嫣,便上前時不時的和她搭幾句話,以免她倍受冷落心中尷尬。


    約莫著走了兩個時辰後,一座涼亭屹立前方。慕容複看了一眼氣喘籲籲的段譽後,漫不經心道,“歇息少時,再走。”


    話音剛落,段譽也不等人勸讓,急忙走上前尋了處納涼的好地方坐下,搖著袖擺以作扇風之用。


    剩餘幾人都各自坐了,慕容複摘了片葉子在亭中的水缸內舀了些許清水,轉身之際見傅思歸正取出一隻小金盞盛了水遞給段譽,便將手中裝了水的葉子朝王語嫣伸去。


    王語嫣驚喜的接過葉子喝了,那水從口中緩緩流下,清涼中帶著無限沁甜,分明是熱天裏,卻感覺意外的涼爽舒適。


    包不同自方才和王語嫣聊天時,得知段譽曾假扮慕容複敗壞公子名聲,對他嫌惡的心不禁又重了幾分。如今看他不過走了少許山路便臉紅氣又喘的,遂上前冷冷道,“段世子若是吃不得這苦,還是趁早打道回府的好。這山路不好走,可別磕壞了世子金貴的腳。”


    段譽正喝著水,聽包不同突然冒來這不冷不熱暗含譏諷的一句話,正要駁他,朱丹臣笑吟吟的開口,“我家世子乃皇室貴胄,金貴一些也是自然的。當然比不上武林世家長大之人,銅牆鐵壁般的身骨。”


    “非也,非也。”包不同嘴角掠著譏笑,搖頭晃腦道,“我家公子爺萬金之軀,與段世子比起來,卻是天上地下兩級之差。”


    “非也,非也。”段譽不等朱丹臣說話,便已學著包不同的模樣諷刺道,“我這個金貴,是貨真價實的。你家公子爺的那個金貴,卻是過了氣候的。”


    無視包不同鐵青的臉色,段譽一陣拍腿大笑後,突然見小路上走來一僧人,看似二十五六的年紀,濃眉大眼,容貌甚是普通,一身灰青色的僧袍卻是幹淨。段譽眼眸一亮,心中已第一時間喊出了來人的名字:虛竹!!


    隻見虛竹走進涼亭後,先朝在座之人合掌行禮,然後才摘了一片葉子盛了些水喝了,口中猶自恭敬的念道,“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若不持此咒,如食眾生肉。”道完又低聲念了一句經文後,才將葉子小心放入草叢中。


    段譽將金盞遞給朱丹臣,一步躍上前一拍虛竹的肩膀,笑嘻嘻的問道,“小師父,你在念什麽呢?”


    虛竹朝段譽誠惶誠恐行禮,道,“小僧念得是飲水咒。佛說每一碗水中,有八萬四千條小蟲,出家人戒殺,因此要念了飲水咒,這才喝得。”


    段譽見他說的尤其虔誠,雖對佛學沒有多少研究與興趣,但為了能順利結交到虛竹,便也學著他的樣子拜了拜後,笑道,“恩,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不知道小師父你的法號是什麽?從哪兒來,又要到哪兒去呢?”


    最後一句,是佛家常用語,也是段譽總結出用來搭訕的最好問句。


    見虛竹禮多不嫌愁的再度行禮,段譽在腦中腦補了一下他接下來可能的回答,“我從來處來,要到去處去……”


    不過想象終歸是想象,虛竹的回答出乎段譽意料的老實,“小僧虛竹,隨幾位師叔前往擂鼓山觀摩聰辯施主的棋局,途中不慎走散,小僧幾番尋人不得,隻好先行前往,再到地方與幾位師叔們會合。”


    段譽聽他說的頭是頭,尾是尾,條理清楚,口齒利索,倒也不像原著裏那般無知憨傻。


    段譽正在心中想著,該跟他說些什麽才能套好兩人關係,包不同已沉著一張臉走上來,嗤笑道,“你說這水中有八萬四千條小蟲,那你念了飲水咒後將蟲喝入肚中,那些蟲子豈不是要死在你的肚裏?還是小師父要每喝一口水,便去渡化這八萬四千條小蟲?”


    虛竹一愣,不想竟會有人問他這般刁鑽的問題,自己也是聞所未聞,當下不知該如何回答,支吾了半天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非也,非也。”段譽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擺動,笑眯眯的反駁,“佛曰:我不如地獄誰入地獄?今日這八萬四千條小蟲入虛竹小師父的腹中,既解了他的口渴,又令自己得以超脫與七界之外,早修正果,如此美事,隻怕就是佛,也會頷首稱讚。”頓了頓,見包不同似要接言,又補充道,“孽由心生,若說虛竹小師父喝一口水便扼殺了八萬四千條小命,那麽包不同大俠每吃一口肉,殺一個人,又怎麽計算呢?莫不是死後要下阿鼻地獄?”


    包不同臉色青白交替,難看至極。


    朱丹臣和傅思歸也不攔阻段譽,隻含笑坐在不遠處看著他。慕容複則是一臉的平靜,無波的眸子微光閃爍,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風波惡大笑上前,伸手拍了拍包不同的肩膀,朝虛竹道,“小師父莫見怪,我這位兄弟和你開玩笑的。”又對段譽道,“小娃兒,口齒這般伶俐,倒是小看你了。”


    段譽得意洋洋的揚頭起笑,側頭看向慕容複時,正巧對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中暗自不解,這人怎麽這麽看著我?


    回頭見虛竹要走,顧不得慕容複探究的眼神,段譽一把拉住小和尚,道,“虛竹小師父,你先別走。你瞧這山路難走,你一個人去擂鼓山多寂寞,不如和我們一道同行吧?這樣路上有個伴,也能說個話什麽的。”


    “這……”虛竹猶豫不決。


    段譽挽起虛竹的手臂,熱情道,“別這呀那的,雖然你是個和尚,但到底也是男人,說話做事就要爽快點。你跟我們一起走,我路上也能跟你討論一下佛學,是不是?”


    虛竹早在方才段譽幫他解圍那兒,就已覺得此人甚有慧根。如今聽聞他對佛經大有興趣,又這般盛情難卻,虛竹本就不是一個懂得拒絕之人,何況他也有些喜歡這個模樣看著雋秀,性子卻爽朗不羈的年輕公子,便點頭答應,“如此,小僧叨擾了。”


    “不叨擾,不叨擾。”段譽喜笑顏開,一手攬上虛竹的肩頭,高興的幾乎合不攏嘴。


    其他人對段譽做出的挽留舉動,雖有疑惑,卻也不曾想多,總覺得是他頑鬧心偏重,一笑置之也就罷了。然而慕容複生冷的臉龐卻是毫無表情,恍若冬日裏的寒玉,沉寂著點點隱怒。


    段譽對虛竹親密的舉動倒影在他眼底,挑了他心湖底處那靜懿已久的殺戾。至於想殺的對象,慕容複在心中告訴自己——可能是段譽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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