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兩。


    無人說話。


    那道剛剛才令全場鴉雀無聲的沉悶語聲也沒再響起,她仿佛積蓄了很久的力量,也等待了很久的時間,但隻短促地響了並不明亮的一聲。甚至很多人都沒記住這個音色,它就已被這一道平和堅定的聲音徹底截斷。


    “甲十二閣,一百六十兩銀欲購登階丹!三唱則定——”


    全場一片安靜。


    “甲十二閣,一百六十兩銀欲購階丹!三唱則定——”


    還是無人說話。


    等這句話唱到第三遍的時候,剛剛那個沉悶的聲音忽然再次響了起來,但這次它顯得有些猶豫,也有些艱難磕絆。


    “一百.六十三兩”她道,“另四百文。”


    “一百七十兩。”李縹青的聲音沒有絲毫間隙地跟上。


    於是徹底沒有聲音了。


    台上唱過三次,登階丹歸屬已定。


    一番結束語後,賓客們紛紛離場,博望園還為本次唱沽準備了諸多其他消遣,諸人結伴向外行去。


    一名青衣下來將李縹青請去交易。


    裴液戳了下少女:“我先去見個朋友。”


    “哦等下一起不好嗎?”


    裴液搖搖頭:“一會兒再會和吧。”


    他轉身去找剛剛那個沉悶的聲音。


    然而人們散得有些太快,抑或是女子在競價失敗之時就已提前離場,裴液來到後麵時,已看不見那個寬闊的身影。


    他追出門去,跟著人流一路前行,直到捉月樓下麵。


    室外此時仍是觸若無感的絲雨,人群漸漸分流,不同的人開始去往不同的感興趣的地方,裴液一環顧,一抹熟悉的灰白在視野中一閃而過。


    裴液的頭立刻定在那個方向——捉月樓。


    不知今日能上幾樓,反正許多人都在往這邊而來,裴液大步跟上去,這倒是他第一次進入這裏,有些驚奇地發現這樓被一片石台托住,第一層亦離地一丈有餘。


    裴液沿著台階上去來到一樓,這棟建築卻不似觀風台那樣一覽空曠,它雕牆錯落,曲廊縈回,裴液信步轉過幾個拐角,沒見到張君雪,倒是看著麵前的流泉石山有些怔然。


    怎麽樓裏還有這種東西?


    反正張君雪不會在這裏麵,他想了想,來這樓肯定是要登高,女子應該也已往上走。


    裴液多少有些擔心這位沉默寡言的朋友,她晨昏未定之時在院中氣喘如虎的身影、粗拙而結實地封在腰上的布袋、滿頭是汗地拿到獎勵銀子時亮晶晶的雙眼,都令少年記憶深刻。


    她從未訴之於口,但背負的那份沉重早已令裴液感同身受,如今這凝聚了不知多少天的期待如此輕易地落空,裴液擔心她難以消化這份情緒。


    尤其是她還獨自一人——遍數這相處的十多天,少年並未見到她從這座陌生的城裏得到過多少友善。


    她總是安靜地忍受著,向著自己的計劃堅韌攀行,仿佛早已習慣了把一切都沉悶地關在心裏。但沒有人永遠不需要疏通。


    眼前的石山正高聳延伸到二層,裴液左右看了看沒有人,自覺樓梯不好找,幹脆沿山一躍而上。


    來到二層轉了一圈,沒看見張君雪的身影。而這一層樓中心的石山還繼續往三樓延伸上去,雖然空間狹小了許多,山外已無法過人,但山中間竟然有處中空,裴液估摸著那寬窄可以上下。


    但這一圈轉下來他已經見到正經樓梯,便放棄了這令人側目的通道。


    三層仍然沒見到女子的身影,這一層盡是些書畫詩作,文人士子們盤坐著高聲談笑,裴液猜想她應當是想找個安靜一些的地方,便繼續上行。


    來到四樓轉了一圈還是沒見到,裴液有些迷惑了,開始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看錯了人。他立在欄杆之前,背靠樓外的雨絲,幾乎將整個四層一覽無餘,但沒有一個身影像張君雪。


    這時正好一個青衣端著一盤酒壺低頭從麵前經過,裴液攔住他,一拱手:“兄台,有無見到一位穿著灰白武服的高大女子?”


    青衣先一愣,抬起頭,又是一愣,然後猶豫著搖了搖頭。


    “哦,好,打攪了。”


    裴液收回手讓開,青衣端著盤子上了通往五樓的台階。


    裴液歎口氣,眉頭微皺地轉過身,心想應是在有那麽一個憑欄遠眺的沉默身影才對。


    正要提步再往五樓而去,視野下方忽然湧進一點熟悉的灰白。


    裴液立刻上前一步,扶住欄杆下視。


    ——張君雪正在樓下。


    她原來沒有上樓,隻是穿過一層到了樓的陰麵,這裏確實安靜,也足夠空曠,但女子並沒有抱坐怔愣。


    陰雲之下天光昏暗,鬆樹和小燈閣上一直掛著燈火,在這片好看光明背後的陰暗角落裏,女子繼續揮舞著那柄重刀,風聲赫赫,就和過去十天裏在武館中做的一樣,玉燈流光避開她龐拙的身軀。


    裴液居高臨下地俯視,女子的衣擺飛舞起來像是一朵大花,裴液看了一會兒,忽地笑了一下,低頭便要一躍而下。


    然而在低頭和躍起這兩個動作之間,少年的動作僵住了。


    地麵上的腳印映入眼簾。


    今晨雨水不小,而且斜進樓裏,裴液一路上樓來,各層都有深淺不一的濕腳印。但博望園道路頗為幹淨,因此泥並不多,腳印一幹便幾乎消失。


    而自己麵前的腳印卻還十分清晰,它隻能來源於一個主人——剛剛的青衣侍從。


    而這雙腳印,裴液並不是第一次看見。


    就在當日老張的酒樓二樓,在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具血腥的屍體前,這雙腳印曾在門前靜立許久。


    裴液頓時明了了當時的疑惑——凶手是扮做了小二,所以才得以毫不被警惕地在受害者麵前佇立良久,當時客人稀少,小二專心伺候這名隔間的客人十分正常。


    而當湖心幫、自己、趙參軍依次趕來後,這名凶手依然沒有離開,他披著偽裝,縮在牆下聽著他們的一切談話。


    一股寒意湧上來,身體先僵硬後繃緊,裴液猛然擰身,豹子般竄向了五樓。


    本來以為今天空閑,結果上午三個小時課!下午三個半小時的要簽到的會!晚上又打兩個小時雜!幹!


    下一個2000字12點之前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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