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內聚集了一眾皇子。


    秦之若的光頭最是顯眼,他沒想到這間屋子竟然沒有碳火取暖,可是牆角邊明明有壁爐,曉得就把帽子帶來了。


    不過看到地上的半裸屍體,他反應過來,這間屋子的確不能太熱。


    皇宮內死了一個太監,實在太尋常了,特別是這種茶水房的最底層太監。


    有沒有人給他們伸冤,完全取決於背後的博弈之人!


    不過,為何是針對寒王妃呢?


    秦之若看了一眼秦水寒,隻見他的婢女跪在他跟前。


    “奴婢失責,請主子責罰。”


    碧月腰杆筆直的跪在地上,她也沒有想到找了一圈,竟然在山腳邊發現了小太監的屍體。


    屍體倒在小山坡上,凶手從後背刺入,皚皚白雪上染了一片猩紅。


    不遠處似乎還有很多虎視眈眈的小動物。


    碧月閉了閉眼,以往執行任務時,也殺人,自從跟隨王妃後,似乎很久沒有殺人了。


    有人要陷害王妃,自然是殺無赦!


    秦水寒的視線落在張仵作身上,此時的張仵作正拿著工具測量傷口大小。


    對於地上的屍體,秦水寒並不意外,他料到這個小太監會被滅口。


    “你先回府。”


    碧月微微一愣,主子的臉陰沉得可以滴水,但並未讓自己領罰,是對自己失望透頂了嗎?


    其實秦水寒隻是希望碧月快些回到依依身邊,畢竟她是依依用慣了的婢女,可惜秦哲和秦之若也在一旁湊熱鬧,他不想表現得太在乎依依。


    碧月頷首應諾,耷拉著腦袋退了出去。


    正在驗屍的張仵作收起工具,用一股怪味的棉布擦了擦手。


    “啟稟王爺,此人是被一小而尖的匕首從背後刺穿胸口,失血而亡。”


    秦水寒盯著屍體,被刺穿的傷口並不大,他瞟了羽林軍的佩刀一眼。


    應該不是侍衛。


    秦水寒又向屍體走近了幾步,仔細端詳傷口片刻。


    “傷口似乎從下往上刺入。”


    張仵作點了點頭,立馬接道:“寒王殿下看得真仔細。”


    秦哲和秦之若也挺起腰板看向屍體上的傷口。


    不過一個血窟窿,還有上下之分?


    秦水寒掃了兩人一眼,傷口的切麵有些不同,仔細觀看便能發現匕首是由下方傾斜刺入。


    殺人犯的身高很矮。


    “張仵作,可否推斷出殺人犯的身高?”


    順著秦水寒的視線,張仵作看向傷口,這個如何推斷?


    秦水寒垂了垂眼眸,看來這位仵作沒有親手殺過人。


    “張仵作,看好了。”


    秦水寒對一旁的秦奕招了招手,對他的後背比劃了一個刺入的動作,然後又屈腿降低身高,比劃了從下往上刺入的動作。


    “看明白沒?”


    秦奕覺得後背有一陣風拂過,可惜後背沒長眼,不知五哥在幹嘛。


    張仵作驚呼一聲,懂了!


    寒王真是天縱之才,太厲害了!


    “卑職這就來推算殺人犯的身高!”


    秦水寒又坐回主位抿了口茶。


    秦哲有些不悅,從剛才那會就非常不滿,羽林軍的侍衛竟然擁護秦水寒坐主位,怎麽說也該是自己坐正席,都是沒長眼的東西!


    “五弟,太傅千金太討人厭,你說是吧?”


    “隻要嚴太傅不討太子哥哥厭,那又有何妨。”


    “弟妹不愧是將軍之女,果然殺伐果斷。”


    “依依手無縛雞之力。”


    秦水寒挑眉掃了秦哲一眼,他實在沒有興趣和他嚼舌根。


    秦之若悶頭喝茶,秦哲到底對寒王妃是什麽意思?


    說喜歡吧,又暗示寒王妃是殺人凶手,說不喜歡吧,明裏暗裏都針對她。


    愛而不得?


    果然世間情關難過!


    此時張仵作兩眼放光,他開啟了驗屍新大門,原來通過傷口的刺入角度可以推算出凶手身高。


    “啟稟寒王,卑職推算出凶手身材矮小,大約五尺身高。”


    似乎和依依差不多高,莫非是女子?


    秦水寒緊閉雙唇,殺人之人沒有佩劍的習慣,匕首是藏匿於身而已。


    可惜今日入宮,宮門的侍衛並未搜身,就算隨身攜帶匕首也不會被發現。


    不過也不見得是外麵入宮之人,皇宮內也有這麽多人。


    到底是誰要害依依?


    秦水寒的腦海中閃過禾千雪的身影,那位妃子有害依依的動機嗎?


    此時珍綰的隨從送來一份記錄。


    打開記錄一看,秦水寒點了點頭,雖然小太監被人滅口,但負責蒸胡蘿卜的禦廚還是被找到了。


    “讓珍大人把這位廚子押過來。”


    秦之若感到十分好奇,地上躺著的屍體還可以解讀這麽多信息?


    “五弟,真能從傷口的位置推斷殺人犯的身高嗎?”


    秦水寒點頭道:“張仵作,給二哥答疑解惑。”


    “遵命。”


    張仵作又把剛才和屍體差不多高的侍衛請到麵前,他又找了一個身材矮小的太監,讓太監拿了根短棍做出插入後背的樣子。


    “二皇子,您看這位太監的身高和手勢,所以他的臂長看似就隻能從下方刺入。”


    秦奕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原來剛才五哥從自己身後比劃刺入的角度,不愧是五哥!


    秦哲滿臉不屑,殺個人都這麽麻煩,不如敲暈扔給老虎吃了省事。


    秦之若驚呼一聲。


    “五弟厲害!”


    秦水寒垂了垂眼眸,他隻想快點找出殺人凶手,無瑕理會他人的讚賞。


    “二哥謬讚,不過,殺人犯未必是男子。”


    眾人突然都沉默下來。


    看著眼前比自己矮半頭的小太監,張仵作嘴角一抽,胡子都歪了。


    對啊!


    可能是女子。


    不過真是女子,這下手也太猛了!


    被殺的太監沒有絲毫掙紮的跡象。


    秦之若歎了口氣,皇宮內的女人為了爭寵,的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殺人而已。


    他抬頭看向房梁,似乎可以啟程了,他要遠離這肮髒的皇宮。


    隨著咯吱一聲門響,珍綰帶著兩名手下,押著一位廚子走了進來。


    又是一眾皇子,這陣勢!


    “拜見太子殿下,二皇子,寒王殿下,奕王殿下。”


    珍綰咽了口唾沫,就差一位煥王,整個大秦最奪目的皇子就集聚一堂了。


    可是今日的案情真不適合自己審理,皇宮內的形勢素來錯綜複雜。


    這不是判案,而是站隊!


    不過誰都知道自己是寒王的人,珍綰也沒有什麽不滿,相反,他十分力挺秦水寒。


    但為何這位皇子沒有被立為太子呢?那秦哲也並非長子。


    珍綰收了收神,大聲說道:“這位是北苑禦食廳的廚子趙石安,就是他說剛才受人之托,蒸了幾根胡蘿卜。”


    趙石安一臉苦相,知道剛才的胡蘿卜惹了事端,但真的不幹他的事,自己什麽都不知情。


    秦水寒盯著他,沉聲道:“說。”


    “奴才,奴才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方才有位宮女給了我一個銀錠,說她家王妃想吃蒸胡蘿卜,不過要用她們自帶的佐料……”


    聽到王妃二字,秦哲來了興趣。


    “對方可說是哪位王妃嗎?”


    “寒王妃……”


    廳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秦水寒。


    秦水寒冷笑一聲,抓住幕後之人必將他碎屍萬段,挑釁到自己頭上了!


    “那個佐料是什麽東西?”


    趙石安隱約覺得問話的男子就是傳聞中的寒王殿下,隻抬頭看了一眼,就令他嚇得牙齒直打哆嗦。


    “奴、奴才…不知…”


    “身為禦廚,還有不知道的佐料?”


    秦水寒的聲音加重了幾分,他的眉頭已然擰成了川字。


    “奴、奴才…也覺得奇怪,那個佐料味道十分難聞,那位宮女還…還想方設法塞入胡蘿卜內…”


    趙石安渾身發抖,此時的他腸子都悔青了。


    萃北苑的禦食廳是最偏遠的膳食房,要不是最近有塑雪獅活動,他壓根就沒有什麽活,月俸自然也少得可憐。


    幸好他無欲無求,原本打算默默無聞的過完一生,沒想到為了根胡蘿卜,竟然鑄成大錯。


    “五弟,可別急著轉移話題。”


    秦哲似笑非笑的看著秦水寒。


    秦奕像看傻子似的看向他,太子哥哥的智商何時變得如此拙劣?


    他記得以前秦哲還有些智慧。


    “太子哥哥,七弟不才,都看出裏麵肯定有問題。真是寒王妃的婢女所作,幹嘛不把這位禦廚也滅口呢?”


    秦之若點了點頭,雖然他也覺得趙石安口中的宮女應該不是寒王妃的人,但卻沒想到如何反駁。


    這位弟弟也變得如此聰慧了。


    秦哲沉著眼眸,拿起杯子抿了口茶。


    多事!


    趙石安直接嚇傻,滅口?!


    原來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趟!自己隻是個毫不起眼的廚子罷了!


    天理何在!


    “珍大人,把他帶下去,關入大牢。”


    秦水寒起身對秦奕使了個眼神,這個樣子是找不到凶手了,隻能作罷。


    看著秦水寒要離去的樣子,秦之若喊住了他。


    “五弟,二哥愚昧,今日之事不再追查了嗎?”


    “二哥,皇宮內宮女千萬人,沒有功夫讓這位趙石安一一辨別,也無須勞師動眾。”


    秦水寒頓足,又補充道:“二哥不會覺得那位廚子口中的宮女,是小弟府上之人吧?”


    秦之若尷尬的撓了撓頭。


    “不不不,二哥我還不至於那般愚昧。”


    秦哲冷哼一聲,那是說自己十分愚昧的意思?


    正巧兩人對上眼神。


    對,就是比你聰明!


    秦之若挑著眉毛看向他,也許是因為光頭的緣故,這個神情顯得十分傲慢。


    秦哲不甘示弱的瞪著他,難道忘了當年如何被自己趕出宮了?


    秦水寒無瑕理會他們,和秦奕離開了議事廳。


    見他們離去,跪在地上的趙石安趕緊磕頭求饒。


    “大人,奴才是冤枉的!奴才沒有害人!”


    “本官並未定你害人罪,不過是收受賄賂,用了不明不白的食材,玩忽職守罷了。”


    說完,珍綰對秦之若和秦哲行了一禮,便帶著趙石安退了下去。


    秦哲有些不爽,秦水寒的人似乎都比自己的人好使,看來還是得去尋覓些人才。


    離開議事廳的秦水寒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太醫署。


    嚴氏姐妹還在署內接受禦醫的治療,可惜這隻手多半是廢了。


    陳禦醫見到秦水寒立馬行了一禮。


    秦水寒單刀直入,問道:“這是何種毒藥?”


    “回稟寒王,這是迷迭香和砒霜的混合物。”


    再次聽到砒霜二字,嚴若兮更是哭得稀裏嘩啦,剛才禦醫就已經告訴她中了砒霜之毒,手上的皮膚怕是無法複原。


    “若是誤服,必死無疑?”


    陳禦醫點了點頭。


    “迷迭香是何種毒物?可否追蹤得到來源?”


    “回稟寒王,此乃西域之毒,禦藥房也有些許存量,供禦醫們辨別學習。”


    秦水寒嗯了一聲,剛想繼續問話,隻見陳禦醫躬身回道:“寒王,微臣已經確認過,禦藥房內的迷迭香並未有人取用。”


    說著他還示意一旁的禦醫去拿出記錄簿,翻到了迷迭香一頁。


    “寒王請過目。”


    秦水寒掃了一眼記錄簿,記錄十分詳細,何時幾人參觀,寫得一清二楚,還有每個人的印章。


    最新的記錄也是去年十月,新入署的禦醫觀摩學習之時所留。


    迷迭香應該不是取自皇宮內,等會去萬古醫館詢問一番。


    “你們下去吧,我和嚴大小姐聊兩句。”


    嚴若兮震驚的看向他,寒王竟然要和自己說話?


    她擦了擦眼淚,迅速用沒受傷的手整理了一下儀容。


    “姐……”


    嚴若沁倍感無奈,寒王的一句話便讓姐姐喜逐顏開。


    手掌上的水泡不疼了?


    寒王的話比藥物還好使!


    “嚴二小姐。”


    秦水寒指了指門口,示意她也出去。


    “…你想對姐姐做什麽?”


    “我能對令姐做什麽?”


    “……”


    嚴若沁不甘心的翻了翻眼珠,看到嚴若兮對自己示意,她還是走了出去。


    “寒王~”


    嚴若兮不自覺的捏起嗓音,聲音如絲綢般順滑,她挺起胸膛,突出自己胸前的線條。


    太醫署內溫暖如春,嚴若兮又拉了拉自己的衣角,領口向下滑落幾分。


    秦水寒冷眼盯著她扭動身姿,惡心的感覺浮上心頭,他別過頭說道:“謝謝你為愛妃擋下此災。”


    “……”


    嚴若兮頓時無語,這男人是來道謝,為了他的女人?


    “寒王,您就是和我說這些?”


    “是。”


    “……”


    秦水寒轉身準備離開,突然頓足回頭對嚴若兮說道:“嚴小姐不可再詆毀愛妃。”


    “……”


    嚴若兮咬牙切齒的瞪著他,對自己不聞不問,全都是他的王妃!


    見她不甘心的樣子,秦水寒又補充道:“這是警告。”


    嚴若兮覺得此時的空氣冰冷,自己的肺都要被凍住了。


    這男人太冷血!


    “負心漢!”


    秦水寒莫名其妙的看向她。


    “本王的心從未在你身上,何來負心之說?”


    說完,秦水寒打開房門大步邁了出去。


    屋外的禦醫頷首立在一旁,顯然聽到了剛才屋內的對話。


    麵對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竟然絲毫不為所動。


    的確不近人情!


    秦奕坐沒坐相的窩在文椅上,早已笑得合不攏嘴。


    嚴若沁氣得捏緊了拳頭,這兩位王爺都如此沒有風度,姐姐為何喜歡這樣的男人?


    “陳禦醫,你的大名是?本王有些不記得你的名字了。”


    “微臣陳歡,昭明二十三年入宮,今年二十九。”


    秦水寒輕笑一聲,眼前的男子和那些老古董不一樣,辦事十分利索。


    “這塊玉石賞你了,今日你的對應十分迅速。”


    “多謝寒王。”


    竟然是羊脂白玉,陳歡驚訝得合不攏嘴,他小心的塞入懷中。


    秦水寒勾了勾嘴角,雖然對應能力很快,但是他的醫術沒有依依高明。


    “小七,走了。”


    秦奕咕嚕跳下文椅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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